第12章 章鱼哥,我们一起去捉却倾吧
却倾在暗夜般的林中待得久了。
纵是不怕黑,也莫名有些胆惧。
水色幽深,看不见底,总像是有些什么。
天色渐暗,林间凝露。
却倾身上穿得太单薄了些,后背发着凉。
她便想着,站起身来,四处走走。
多动一动,身上便不那么冷了吧。
但却倾也还记着同臧禁知和江端鹤的约定。
她是不能离开方才那一块太远的,便只得绕着刚刚坐着的地方反复打转。
尹却倾环抱着自身,不禁想入非非。
怎么还不回来,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不过他们俩要真出了什么事,却倾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却倾亦是清楚得很。
如今的境况,自己在原地待着才是上上策。
但或许她便是这么个命。
自己从来不敢靠近麻烦,麻烦却总找上门。
当初被人抓来铎朝是这样,如今也是如此。
却倾正垂首掰动自己的手指头,霎时地面撒下一片黑影。
许是弱者天生的敏感,她一眼便瞥见那道黑影。
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呼救声,她便被乌黑的触手缠绕住。
好臭。
腥浓的气息直涌入却倾鼻腔中,是仿佛冲上脑门的味道。
暂且还没遭受伤害,但却倾已以为自己将要被臭气熏晕过去。
尹却倾正为那黑泥般的触手一寸寸拖曳着,将要拽入湖中。
她不忍见自己被吞食,只得阖上双目。
看不见眼前之物后,其余的观感便愈发敏锐。
尤其是耳力。
尹却倾身上不断发着抖,她总仿佛听见腐蚀和咀嚼的声音。
江端鹤,禁知姐姐,拜托你们,快些回来。
却倾真的,再难支撑住了。
她也很想自己挣脱开怪物致命的怀抱,无奈身单力薄,不可回击。
却倾不住地挣扎着,但也只是被越绞越紧,愈拧愈向怪物的覆盆大口深入。
怪物触手之上密集的吸盘紧紧将尹却倾包裹,开始有些轻微的痛感,后来则是渐渐麻痹。
正当却倾以为自己已经半数被吞入时,一个熟悉的背影闪到她身前。
其人颀长的蛇尾向那怪物飞去。
尾尖展开锋锐的鳞片,直插入怪物扭曲狰狞的身躯。
江端鹤,是你么?
却倾想开口,意识却已渐渐脱离,身上也渐渐失去力气。
健硕的蛇尾复又迅疾探入水中,只一瞬,便将“罪魁祸首”扯到岸上。
“却倾,别怕。”
江端鹤搂着却倾,口中只道出这样一句。
或许欺瞒却倾,于他而言,到底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再难,不也是做了么?
为了那点子温暖,连是要他登天,恐也不再为难事。
尹却倾半睁着眼,残存的意识告诉她,自己正陷在冰冷而结实的怀抱中。
平时她总是觉着江端鹤身上太冷,冰得她有些心惊。
不知为何,此时她却意外觉着十分安心。
“江端鹤……”
她好冷,浑身上都是水,衣服都湿透了。
唯有吹拂出的气息是带有温度的。
江端鹤用了法术,很快便让却倾宛若置身于温热之中。
他眉间微颦。
法术足以使江端鹤温暖他人。
这些年,他尝试了无数次,却也无法使自己的身心都染上生灵应有的温度。
于江端鹤而言,所有的热度都是转瞬即逝的。
却倾感到自己周身之上的水逐渐蒸发。
水汽升腾,尹却倾也觉着身体愈发温暖起来。
“江端鹤,谢谢你。”
她轻轻道出这一句,便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江端鹤垂眸,眼望着怀中人微微阖上的双目。
他伸出手,为她整饰好发丝。
他擅长将周围的一切都归置成完美的样子。
也只能接受,世间万物都按照他制定的规划和轨迹运行。
包括把玩在手心的一个小娃娃。
“江大人。”
章鱼的声音是带着泡泡破碎响动的,听着诡异而惹人生厌。
至少,在江端鹤怀抱着却倾的当下。
这种声音令他烦躁。
江端鹤不喜欢,也不能容忍大部分事物不按照他的想法行动。
除了却倾。
“你答应我的……”
章鱼方又开口,便为江端鹤的蛇尾紧紧缠绕。
稍稍再一使力,章鱼的身躯便四散开来。
每一块都喷涌出色彩奇异的血。
太脏了。
江端鹤用蛇尾将他与却倾包裹,展开的鳞片像是层层遁甲。
隔绝一切他认为是脏污的、不堪的。
他不禁望向却倾。
如果她是醒着,会同意他这样做么?
此刻他真的很想,将却倾永远关在只能见到他一人的地界。
可江端鹤也一直压制着这一股冲动。
这么多年孤寂的光阴里,他学会许多人类的思想。
他们面对喜欢的人,便不会这样。
可他们也从未体会过那种,长久茕茕孑立的冰冷。
江端鹤厌恶人性,却也无时无刻不渴求着人类。
只有这种天生便温暖而带有充沛情感的生物,才能使他的心充实。
幽深的牢笼中,包裹着暗黑法力的粗铁链缠绕在女人的躯体之上。
她鬓角渗血,嘴边也溢出些许殷红。
肮脏的地面之上,也弥漫开许多渐渐干涸的猩红。
女人身着墨色短衣,露出腹间一块醒目的裂痕,灼热,赤红。
像是随时便会涌出浓烈的岩浆。
“禁知,好久不见。”
江端鹤坐在正对着牢笼的高椅上,淡淡说道。
臧禁知轻轻抬起头。
脖颈似是支撑不住,颤颤巍巍着晃动。
“好久?是多久?两日,三日?”
“臧禁知,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用你么?”
江端鹤把玩着一块赤红玉佩,淡淡问道。
臧禁知没答话。
江端鹤所在的位置,可以明显瞧见她缓缓抬眼的举动。
“你强大,又没有多余的关系,最重要的是……”
“你最知道每种景况下,如何抉择,对自己是最有利的。”
就像当年雨中,她有意在江端鹤会经过的路段练拳。
“哼,那我还得多谢你夸奖。”
臧禁知嘴上应着,心里却像是冰封住,不会动弹。
这些年,她一直拿江端鹤当做良师。
难道,真是错了……
江端鹤发觉她眼中眸光闪动,那是恻隐与不忍。
他自己绝不会有的感情。
“好在,你一直做得很不错,不管是什么。”
江端鹤竟是难得地对着禁知笑了笑。
臧禁知望着他的神色,眉头渐渐皱起。
“所以呢,一切都是利用么?”
包括在靶场,故意用她决计抵挡不住的箭,射伤她。
那不是赏识,也不是举荐。
而只是单纯的,利用?
“是吗,我就那么冷血?”
江端鹤开口道,神色中带着几分玩味。
似是质问,又像是自问,也仿佛只是一句玩笑话。
“我不知道,以前我并不这样觉得。”
臧禁知说着,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与无措。
江端鹤细致地捕捉到她面上的一切情感。
“我的师父,曾说过一句话。”
“这人世间的万事万物,不都是非黑即白的。”
臧禁知迅疾答道。
语罢,连她自己也觉着惋惜。
一切都是会变的,只是不单是黑与白。
“金色,是何处来的?”
这次轮到臧禁知发问。
“我也不知道。”江端鹤淡淡道。
“你在说谎。”
可纵是臧禁知知道又怎样。
此刻的她,又有什么能力质问他人。
“你们人类,就是太容易相信。”
江端鹤说着,不知怎么,这语气竟让臧禁知觉得疏离而陌生。
“正是太容易相信,才会编排着,连真实和谎言这种词都要分开。”
“当然要有这样的语句,不正是为着防你这种人吗?”
臧禁知一挑眉,很快便反驳道。
“所以呢,你现在是为的什么,在与我抗衡?”
“因为谎言?”
江端鹤始终无法理解人类,这些会因为相信了谎言而气急败坏的人类。
他总以为,他们是应当要受骗上当的。
“非要说的话,是为了人。”
臧禁知的声调渐渐低落下去。
她大抵也不十分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你大可不必担心了。”
江端鹤别过头,语气十分不屑。
“真是浪费时间。”
江端鹤起身,一步步走向臧禁知。
“等等。”
臧禁知急呼出声。
“江端鹤,我身上好像少了什么,是不是被章鱼吸走了。”
尹却倾头上缠着绷带,低头检视着自己周身。
江端鹤蓦然上前,将她搂在怀中。
“怎么会呢,还好我来得及时,否则真不知道要怎样。”
“江端鹤,我总觉着好疼。”
却倾抿唇,泪水似是散开珠串,大珠小珠落下。
江端鹤一手轻轻抚弄她的面颊,另一手则取出丝帕接住她零落的泪水。
“现在好些了么?”
身上的躁动渐渐平缓,痛感也逐步消散。
却倾知道,这是因着江端鹤对她施了法术。
分明知道凡人不该过度使用法术的,但却倾还是不忍沉沦在痛感缓解的舒适之中。
有时候她也与大多数阙国人一般,容易痴醉于片刻的欢愉。
“却倾,怎么样,还疼么?”
江端鹤柔和的声音更让她觉着一切的不真实。
“嗯。”
尹却倾放弃了身体掌控权,任凭自己瘫倒在江端鹤身上。
江端鹤低头,瞧着依附在他身上的人儿。
目光像是黏着在其身上一般的痴醉。
却倾手臂,腰间,还有小腿上,都是被章鱼吸附过后形成的小口子。
由于并不很深,因此只是浅浅泛起红肿。
江端鹤瞧见后,还是微微蹙眉。
那只臭章鱼大抵只是将却倾当成普通的猎物,并不知道其中含义。
但还是足以教江端鹤生气。
却倾周身上的伤口渐渐闭合,不时传来肿痛瘙痒的触感。
同时也使她浑身发热。
“江端鹤,我身上好热,你抱抱我吧。”
“嗯。”
江端鹤轻轻应了声,便将却倾抱起,放在自己腿上。
却倾只是倚在他身上,迷迷糊糊间,发出几声舒服的哼声。
江端鹤轻轻抬起却倾的脸。
他的小鸟此时面色红润,口中发出几声细碎的呓语。
“却倾?”
“嗯。”
“我可以亲你么?”
此言一出,江端鹤竟觉着自己左胸深处,传来清晰的震动感。
“嗯。”
却倾也不知是真答应了,还是在随便发出些什么声响。
江端鹤低头凝望着她。
许久。
他最终还是不曾有所举动,复又将她搂进怀中。
脑中不断循环着臧禁知最末的一则问句。
“江端鹤,你到底是不是人?”
竟是难得地觉着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高亮!!!】
本周更三次一万字,摸摸感冒了,嗓子特别疼,希望大家保重身体,别像我一样不注意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