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刺杀
听闻此言,顾杪愣了愣:……这么快?
在听闻踏金会有四野八荒时,顾杪就能料到在这盛典举办期间定会出事。一切会进展的如此之快是她没想到的。
且第一个出事的,就是江湖群龙之首——武林盟主宋尚。
动手的人,未免太心急了些。
顾杪回头看了看他们逃出的方向,还没待她多看两眼,萧鹤别忽而上前阻了她的视线。
“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管管你自己身上的伤。”
这语气夹木仓带炮的,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候他也是如此,凶巴巴地不知道在和谁怄气。
顾杪身上有不少伤,有些是芦苇丛割的,有些是机关傀儡砍的,还有些是前些日子逃命时候的旧伤,还未完全愈合,又因剧烈的动作而被扯了开。
但顾杪其实已经习惯了,她抬手吹了吹伤口上沾上的土灰,没事人似的扭头就要走,却被一把拉了住。
萧鹤别一声也没吭,闷头撕了块衣摆下来,粗鲁地把她手臂上一道还在流血的刀伤给绑了住。
那动作格外大力,顾杪忍不住抽了口气,直到这会儿,萧鹤别才放缓了动作。
山头的躁动声愈来愈大,顾杪拍了拍萧鹤别,示意他没什么大碍。而对方似也明白事有轻重缓急,只是犟了会儿,才道:“走吧。”
四野八荒的旋龟匣还未解开,武林盟主就惨死屋中,后山传来的哄响自然没人有功夫去理会。
顾杪二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为不引起怀疑,她又绕回了前山正门。
楚楚知晓萧鹤别就是谷主,顾杪也与她坦白了千机阁阁主的身份。而宋尚被杀,此事或许是因四野八荒而起,亦有可能和楚楚的字条有关。说实话,不论楚楚相信与否,再回到踏金会场之中绝非上策,但若要弄清楚,就不得不再铤而走险,回去查探一番。
无论如何,以假四野八荒动乾坤之计已悄然无声的进行着了。
石阶两侧的摊位早就没了人,大家纷纷冲上了山巅去看热闹。顾杪泰然自若地摸了顶斗笠,一把给萧鹤别扣了上。
“叶公子,你......”“你想甩开我?”
顾杪话还未出,萧鹤别立刻猜中了她的下半句。她被噎了下,刚想狡辩,萧鹤别直接站了过来。
二十四岁的少年人身高像窜天猴似的往上冒,即便顾杪为伪造身形垫了不少增高,也依旧免不了被那一大片阴影埋在了下面。
萧鹤别贴得极近,近到斗笠上垂下的薄纱都飘到了她的脸上。风起薄纱动,那与小时一般无二的面庞就这么毫无顾忌地现于眼前。
有那么一瞬间,顾杪觉得一切声音都好像离自己远去,若非是刚才吞得那副药粉的苦味还在舌尖徘徊,她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再一次毒性复发了。
顾杪僵直地后退了一步,硬邦邦道:“你本不该出现在踏金会。”
踏金会上出现了真的四野八荒,武林盟主身亡命殒,皇城密探不可能不会来,顾杪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她应当早些阻止他的。
萧鹤别听闻,嗤笑了声:“你于我非亲非故,管不着我,岑大哥。”
最后那三个字一如方才,咬得极重。顾杪语塞,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这臭小孩,明明以前很听话的。
顾杪默默地快步走在前面,趁乱抽了别人一块桌布把自己右手缠上。右臂的零件掉了好些个,怕是岑今看到又要破口大骂。
想到此,顾杪不禁缩了缩脖子。
路边是张灯结彩依旧,大红灯笼高挂,整个踏金会却乱作一团。有人往飞鹰汽艇上挤,有人趁乱起哄,非要为武林盟主讨回一个公道,几乎无人听得见宋家长子宋靖的呼喊。
坐隐寺来的方寸大师轻咳一声,禅杖入地,地震三分,谆谆鸣音终于让这杂乱的会场短暂安静了片刻。
方寸大师鸿声道:“安静!”
禅气的迫力如水波般层层压来,威严沉重,会场转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宋靖点头致谢,飞身上台,面色分外沉重:“家父意外身亡,四野八荒失窃,即便在下再想继续举办踏金会,也是分身乏术。”
眼看着众人又要争吵,方寸大师再一杖起,余音缭绕,宋靖感激一揖。
“家父死状凄凄,被一刀毙命,血流满屋,四野八荒也不翼而飞。但好在夙成山四周的机关已然启动,绝无任何一人可悄无声息的逃出去,凶手一定还在此地。
我早前便听闻那将离谷的谷主闭关十年,今朝出谷就是冲着这神卷而来。那恶人狼戾不仁,如今又这般对待家父,究竟是将我整个武林置于何处!”
台下开始唏嘘,窃窃私语不绝于耳,有人大声质疑:“你莫不是在扰乱人心吧!天禄院雄兵百万,磐甲兵谁人不怕,他们若只是在边关兜兜转转倒也罢了,又怎会有胆踏足中原。”
“怎么不会?”二公子宋辞道,“千机阁阁主叛逃,天禄院和稽查务所有的兵力都用来追拿叛徒,将离谷乘虚而入也不无可能。”
一听闻此,会场再次乱作一团。有人面露惧色,连连后退,更有甚者已然吓得腿软,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将离谷之人行事作风甚是凶残,听说那谷主更是暴戾恣睢。
聚集在将离谷那处的,无一不是枭蛇鬼怪。官府头疼,百姓恐慌,却仅仅只是因他们逃去了这易守难攻的地界而放弃追踪,也正因如此,这里倒是成了梼杌之人的安居之地。
可当各地官府一早发现那陈年卷宗的元凶首级被挂在衙门之外时,他们又怕又惊。
恶人被惩戒,元凶被抓到,这是好事;可送来头颅的,是将离谷谷主。
传说他凭一己之力便坐上了谷主之位,其下恶人无一敢悖,违抗者,格杀勿论。而那些送来的人头,便就是宵小之人,企图谋逆,却反被残杀。
更者,十年前战胜了前盟主周曲的丽江二怪也是死于谷主之手。
丽江二怪是诡学道派的老前辈,擅使阴招,臭名昭著。周曲当年意外身亡便是中了他们的奸计,被一道出其不意的弯钩鱼线割断了喉咙。
他们自视甚高,觉得自己能够独挑将离谷以得名声大噪,却是隔日就被那黄衣恶煞报喜鸟红豆当蹴鞠踢出了山谷。
侯在谷外等着看热闹的人被那一男一女两颗老人脑袋吓得半死,红豆咯咯笑道:“我们家公子说:‘我无意入世,但也非臻善之徒。若再有人来将离谷惹是生非,便就是此等下场’。”
说罢,少女扬长而去。
自那以后,再无人胆敢去自找麻烦。
前些日邢州附近收留流民的青冥庙还遭到了将离谷的偷袭,流民惨死,老弱妇孺亦无一生还。
青冥庙中黑气冲天,鬼哭神嚎,每一个死去的人都留着血泪,神情哀恸,而那手法一瞧便知,是将离谷四大恶人中司悲的先知巴尔恩。
巴尔恩来自辛国,本是西北部落首领的祭司。只是他们在一场部落之争中惨败,被新王撵去了将离谷。原首领不甘屈辱,割喉自尽,巴尔恩望着昔日的尊主,静静流下了两道血泪。
将离谷四大恶人之悲,乃先知巴尔恩。其身所过,宛若万物枯竭,他道:“此处将有弥天灾难,吾愿助尔等脱离苦海。”
紧接着便是地脉颤动,血染山河,一时间如阴兵借道,可怖非常。
可这青冥庙又哪儿会有弥天灾难?所谓脱离苦海,不过是他为自己大开杀戒找了个适当的借口罢了。
先知巴尔恩如此大张旗鼓地侵袭至北豫境内,将离谷之人怕是压根不恐北豫的律法。
这会儿就算踏金会中当真出现了将离谷谷主,也未必是假。
人们心中惶恐,窃窃私语。
虽说唯人生命长短有期,可能是天灾,可能是人祸。江湖之上人来客往,死生一时乃为常事。就算是武功盖世的室外现任也免不了偶有失足,上任盟主周曲便是如此。
可宋尚之死,实为蹊跷。
方才宋尚是觉得正午太阳太过炎热,便暂停了踏金会,让众人休歇片刻,待下午艳阳西落之时再继续。
踏金会中断,四野八荒自然也要撤走。那一点进展都没有的木头盒子被盟主府的人原封不动地搬去了内室,宋尚也同样回屋小憩。
可哪儿想,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堂堂武林盟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屋中。
当时是送茶的小侍前去敲门却迟迟无人应答,正在他打算离开之时,倏然听得屋中一声巨响。
小侍吓了一跳,推门闯入,却只见屋中一片狼藉。书架倒地,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内室窗户大开,而那被吹起的薄纱风帘之下,赫然是趴着一动不动的宋尚。
鲜血流了满地,小侍脸色发白,失声了片刻,继而大吼:“盟、盟主遇刺!盟主遇刺了!”
宋靖道:“夙成山来去皆需乘飞鹰汽艇,否则将触及湖面机关。机关危险,强过者定会粉身碎骨。既然如今机关尚未启动,那恶人谷主定还在此处!诸位今日助我找到杀父仇人,来日我必将涌泉相报!”
听闻此言,姜家少主姜无宁“咦”了声,轻声道:“将离谷谷主手段残忍,杀人取首,一刀毙命,每每都要昭告天下,许是不会如此仓皇地抛下尸体就走,这不是他的风格。”
“没错,我家公子若要杀人,可不会杀的那么窝囊。”一声清亮高呼,黄衣少女不远处飞身跃起,稳稳站在了会场正中的高杆之上。
台下人一眼认出,惊惶叫道:“报、报喜鸟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