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88年
赵丽清有心想劝她几句,但这是在医院,地方不对。
而且赵丽秀虽然长得柔弱,但她骨子里是个犟牛,不然也不会干出怀孕逼家里同意她结婚的事。
她一直没表现出来,但现在心里正处于和家庭抗争得胜的心态,又对她姐夫正火热。
这种时候怎么劝她都是没用的,要赵丽秀自己能想通最好。
于是赵丽清说:“让她们回去也好,免得问东问西的,这么多人围着你睡觉都睡不着,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多休息,其他的什么都别想。”
赵丽秀刚满二十二岁,她是那种第一眼看不出好看,但多看几眼就会觉得很舒服的长相。
她笑了笑,唇角边的笑意带着一丝勉强,“爸妈都是为了我好,我能想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带着女儿,过得舒心一点。”
赵丽秀和赵丽清只差了两岁,一个家里长大的,从小到大感情都还行,赵丽秀还是愿意和赵丽清说心事的。
“你是不知道,从我睁眼到现在,你姐夫爸妈一面都没露,一大早就让他妹妹把换洗衣服和住院要用的东西送来了,生怕我指使你姐夫去买,多花她儿子一分钱,早上吃的早点还是你姐夫去医院门口买的。”
赵丽清还是听得直皱眉,“你吃外边的东西营养怎么保证?”
“没事,我排不出气,还不能吃东西,你姐夫说了,从今天开始他每顿在家做了给我带过来,不沾外面的东西。”
“那姐夫工作怎么办?”
赵丽清姐夫尚荣是公交车司机,不比其他工作,中午没有休息时间能抽空出来给丽秀做饭。
赵丽秀说:“他这两天请假了,先过了这几天再说吧,等过两天他去上班了,我也出月子了。我不信他妈敢在月子里亏待我,你姐夫看着呢。”
赵丽清对她姐彻底无语了,指望她姐夫能站起来为了媳妇对抗亲妈,不如指望丽秀自己就能立起来,不然昨天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实在不行就回娘家来坐月子,姐夫得上班,又不能一直在家里看着你。”
这方面亲妈怎么都比婆婆上心。
赵丽秀摇了摇头:“不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每天做点饭的事,他妈不至于的。现在都这样了,我回家坐月子我妈要唠叨死我,我不爱听。”
赵丽清:“伺候月子还不是什么大事?其实还就是在做饭这种小事上,在表面上你挑不出什么毛病,让人受气还是简简单单的。就比如,做饭的时候多放点盐少放点盐,你能说她是故意的吗?这种事情就是会让人心里不舒服,月子气你也能受?”
赵丽秀说:“怎么不能受,我又不怕她,反正她现在怎么对我,我将来就怎么对她。她总有老的一天,她让我受月子气,我将来就能让她受老年气,看看谁做得出来!”
赵丽清扯了扯唇,也跟着笑了,不过心里也知道赵丽秀就是嘴上硬,她压根就做不出。
尚家不像老赵家,有一栋小楼能分,住的宽敞。尚家因为是前两年才搬迁来榕市的,没有分上好房,上上下下拖家带口有十几口人,就住在一间房隔出来的屋子里,怎么都憋得慌。
尚荣在家排行老三,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所以赵丽秀在家里,要面对两个妯娌一个小姑子,外加一个婆婆,一人一句话都能戳得赵丽秀心窝子疼。
到时候是苦是甜真就只有赵丽秀自己知道了。
其实在赵丽清看来,赵丽秀和尚荣都是性格很好的人,有感情打底,没有家里这些人在中间搅和,他们的日子不会过成前世那个样子。
赵丽清还是劝了她:“姐,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你,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熬着,你就一点都没想过和姐夫单独搬出去住?姐夫工资不低吧,你们搬出去就算租房也比挤在一块过日子强。”
赵丽秀垂眸半天,抬头说:“还是算了吧。”
“什么算了?”尚荣回来,笑着问赵丽秀。
赵丽秀理都不理他。
尚荣闹了个尴尬,觍着脸讨好地朝丽秀笑了笑,丽秀又把头往另一个方向转,反正就是不看他,他只好转过头去哄女儿。
尚荣回来了,赵丽清也不好劝说什么,等赵丽秀累了,歪在床上睡着,赵丽清就回去了。
走出住院大楼,才发现天上又开始下雪粒,不知道谁把赵丽清的车从棚里挪出去了,二八大杠的座上全被积雪淋湿,坐上去肯定一屁股全被浸湿。
她今天穿的是短上衣,盖不住屁股,湿着裤子挺难堪的。
她四处看了看,走到就近的保安室,敲响了保安室的窗户,里面够出来半张脸,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皮肤黝黑。
他看见赵丽清问,“有事吗?”
赵丽清指了指二八大杠,“同志,能借一条毛巾让我擦擦吗?”
他黝黑的脸一红,从里面剃出几张纸,“不好意思啊,同志,你的车在最外边,刚刚被我挪出来了的,你用这个吧。”
“没事没事。”本来就是暂时停着的,一会儿就骑走了,赵丽清朝他笑了笑,“谢谢您了。”
她从保安室拿着纸走回去,见尚荣追了出来,先把她带过来的饭盒子还给她,脸上犹犹豫豫的,像是有话要说。
赵丽清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故意没问,说:“怎么还麻烦姐夫特意跑下来一趟,放在病房就好,我改天看我姐再过来拿也行。”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正好要回家拿点东西,顺便给你带下来。”
尚荣顿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丽清,你和你姐从小就在一起长大,感情比较好,你姐也能听你说几句,你能替姐夫去劝劝你姐吗?”
赵丽清问:“姐夫让我劝我姐什么呢?”
尚荣说:“我妈那个人,从小就是管着家里的一把手,说话刻薄直白,性格又霸道,总想着家里所有人都按她的要求活,平时做事情过了些,也能理解。可丽秀不一样,丽秀文静,文化水平又高,和我妈较真怎么都是她吃亏。我想让你找机会劝劝她,平时别和我妈拧着来,凡事别和她计较,顺着她些,都是一家人。”
赵丽清笑容僵在脸上,火一下就蹭上脑门,嘴上没表现出来,“姐夫你说笑呢,你说我姐和婶子计较?不应该呀,我姐从小性格就软,她那性格,吃了亏都往肚子里咽的,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家里人,我姐怎么和婶子计较了?”
尚荣一愣,显然他从没想过丽秀是否吃亏的问题,被问的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说:“一家子过日子,难免有磕磕碰碰的,我们家人多,平时你多点我少点都是正常。妈还是长辈,我们做小辈的,总得让她舒心点,她舒心了,对大家都好,是吧。也省得你姐在家受气,平时我不在家的时候,我也护不了她……我也不是说就是丽秀计较,我了解我妈,平时家里有矛盾,错的多的那个人肯定是我妈。可丽秀老是跟我妈这么对着,以后日子只会更难。”
他挠了挠头,神情很为难,“我本来想自己劝,可你姐现在压根不和我说话,我就想着,你如果能劝劝她,她能听进去,兴许会好一些。我就怕过几天她出院回家,我又不能一直在家守着,我妈月子里给她气受。”
赵丽秀理他就是真傻子,以后哭死都是自找的。
赵丽清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原来姐夫也知道,我姐才是家里受气的那个,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姐夫,你好像是搞错了该劝的对象。从你们结婚到今天,被磕磕碰碰的,似乎只有我姐,婶子好着呢。姐夫想让我去劝我姐多忍忍,怎么就没想过回家劝劝婶子,让她别那么刻薄成天想着拿捏儿媳妇?”
“是,没错,一家人过日子,是得包容着过。姐夫,我只说一句,你扪心自问,昨天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婶子在医院那个样子,像是我姐平时多忍让,她就能容得下我姐好好过日子的吗?”
她每一句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插在了尚荣心上,昨晚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不能当作没看见。
“姐夫回去想想,是不是这样?”扔下这句话,赵丽清骑着车就走了。
她心里气还没消,蹬自行车都比平时用力得多。
快拐出红光厂职工医院大门时候,她侧头看见一个人,有点眼熟。
他迎风雪站着,带着个帽子,身材高大,至少有一米八五,长得挺好看的,穿着一身黑衣服,雪铺满他的肩头。
是宋勉。
他正侧着脸和另一个人说话,看见她先是一笑,然后眼神示意她等等。
赵丽清本来就想着碰见他,把赵云清收的文具钱给他,这会儿就碰见了,她把自行车停下,想拎上台阶,免得挡着后面的路。
宋勉几句话说完,上前帮她拎自行车,问她:“我正打算去找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姐住院了,我来看她。”赵丽清问:“你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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