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或许是因为徐秀越太过矮小干瘦,又或许是因为村长受惊过度,苍白着脸从枣树旁路过也没发觉这里坐了个人。
徐秀越只能主动招呼一声:“老弟!”
村长听见声音,脚步一顿,忽地回头,几步快速走到了徐秀越身边,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想问一问徐秀越他该怎么办,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能怎么说?徐秀越又能知道怎么办?
他想了一路,从老槐树下的惊讶、不可置信、气愤,恨不得冲进书院里,将青哥儿拽出来问个清楚,到压抑住怒火之后,冷静的想了想,他不能这么做,他要是这么做了,青哥的前程就毁了。
一时间内心里充满了对青哥儿的失望,一时又想着,不过是少年慕艾,青哥年纪小了些,才会被外面的女人勾引,做了错事。
做了错事不怕,他的青哥儿,不想着承担责任,竟还想着反诬那女子!
罢了罢了,事情已经做下,不能回头,青哥儿还小,以后再慢慢教,他作为长辈应该先替青哥儿处理好剩下的事。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赶快三媒六聘,在事情还能瞒得住的时候将那姑娘娶回家。
可他心底到底是不甘心的,他虽气愤青哥儿做下这等错事,可他如此优秀的孙子,将来却只能娶这么一个不知廉耻与人无媒苟合的女人。
娶妻不贤毁三代,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好的?此处他倒是赞同青哥儿的说法,这样的女人顶多做个妾!
可他们农户人家哪里有纳妾的习惯?就算是他们家愿意纳妾,可女孩家也是肯定不愿意的。到时候闹僵起来,必会影响青哥儿的名声,进而影响到青哥儿的前程。
倒不如等青哥儿考上了秀才,再纳她进门做妾?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那女子的肚子可还能瞒得住?要是漏了踪迹,他们家便不好再提这门亲事了,若是提了,众人可都知道,与那女子无媒苟合的男子是他家的青哥儿了!到时的闲言碎语也能压垮他的青哥儿!
若当真道的那一步,只能抵死不认。
这么算来算去,竟是又回到了青哥儿当初的谋算。
那女子的结局可知,怀了父不详的野种,为了宗族的其他女孩,也只能沉塘了。
他自诩这一辈子虽比不上圣人君子,却也没做过什么丧良心的事情。
村长狠不下心。
沉默良久,村长开口道:“我打算今天就请媒婆上门提亲,老嫂子你看咋样?”
咋样?那自然是……随便。
尽人事听天命是她的服务宗旨。
徐秀越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那就提前恭喜老弟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徐秀越说出这句话,村长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压在心头的那块磐石骤然抬起,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嘴角也不由带出一抹浅笑:“也是多亏了老嫂子,到时定要来喝一杯喜酒!”
确实是多亏的徐秀越,不然他还被蒙在鼓里,要是真等到了乡试之后,由着青哥儿处理,他的良心怕是一辈子都难安。
刚才那一瞬间他也想通了,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女,能坏到哪里去,娶回家就娶回家吧,大不了他和老伴多教着些,何况她的肚里还怀着他的重孙子呢!
这么一想,村长的心情反倒好了起来。
徐秀越瞧着村长轻快的背影,唇角露出一抹浅笑,事情才刚开头呢。
送走了村长老弟,徐秀越继续坐在原地晒太阳,她可不是偷懒,她这是阳光疗法,对她的身体大有好处,效果虽然比不上泡药浴,可谁让她穷呢?
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徐秀越拄着拐棍回了屋,喊徐氏给她打了盆热水,打算就着阳光洗把脸。
没错,徐秀越到现在还没有洗脸,这真不是她懒,早上湿气重,她这风湿老腿沾了水气更不舒服,倒不如等到正午太阳大的时候,晒得暖洋洋的,洗洗也舒服。
此时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没有污染的古代空气里,充满着晒过的青草清香。
各家的小院里,媳妇们正做着家务,一派安静祥和的样子,就在此时,老何家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叫声直接惊飞了在枣树上略做栖息的鸟。
怎么会!怎么会?
谁来告诉她,原主今年是三十九岁整,再过六个月才四十,不是六十九啊!
她后悔,就是后悔。
她单知道原主皮肤摸着粗糙,身材也瘦巴巴的,却不知道原主已经把自己糟蹋成了这样。
瞧瞧,快瞧瞧这水中的倒影,哦天呐!快来瞧瞧这是谁?那古铜的肤色,眼角的皱纹,瘦高的颧骨,还有尖尖的下巴,配上一头乱糟糟黑白相间的头发,再加一余缕额前自然卷的碎发,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是童话里的老妖婆,不存在半分优雅,只像是活了千年,都干巴了,走出去能把小朋友吓出翻译腔!
这一刻徐秀越的心情是绝望的,是颓然的,是不知所措的,他这时候才充分的意识到,自己穿越的是一个真正的农家老妇人,身上劳苦的痕迹,甚至盖过了岁月的印记。
住在隔壁的刘大娘听见了徐秀越的叫声,正在洗菜的她两手没擦就跑到何家院门口向里张望:“咋的了这是?!”
那边正在灶房里做活的徐氏,慌忙赶到院中,瞧见正对着一盆水发呆的徐秀越,快步走到她身边,瞧瞧徐秀越,又瞧瞧那盆水,又瞧瞧徐秀越,惊疑不定道:“咋的了娘,可是烫着了?”
刘大娘也已经走到了院里,关心道:“大妹子这是咋了?”
徐秀越看抬头看向刘大娘,刘大娘长得颇为圆润,这个年代的女人都做活,待在家里稍微富裕一些的,女子长得多壮硕些,要是再富贵一些的人家,才会讲究杨柳细腰。
刘大娘比徐秀越还要大个四五岁,可也不知道是因为体态圆润还是生活顺心,时光竟然忘记在她的眼角卡上戳子,脸色虽然因为做活晒的红黑,可瞧着却年轻,至少跟徐秀越比起来像是两个辈分的人,当然老的那个是徐秀越。
瞧瞧,瞧瞧人家那张脸!那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脸!
徐秀越稀罕的盯了刘大娘一会,直到刘大娘都颇感不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徐秀越这才收回觊觎的目光,暗骂自己真没出息,不想着把自己折腾成白富美的样子,只对着邻居刘大娘发馋。
实在是他对自己这张褶子脸没什么信心,只要做到刘大娘那种程度,吓不哭小孩她就满足了。
“我是今个儿瞧着刘大姐你脸色不错,像是年轻了好几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甭管是哪个年代哪个阶级的女性,夸她长得好看总是没错的。
刘大娘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真的吗,我咋没啥感觉。”
“那我还能框你?”徐秀越接着使出自己前世积累的坑蒙拐骗——说话的艺术,对刘大娘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的夸赞,夸的刘大娘笑容满面,脸颊都红彤彤的。
“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我可是实在人,不说瞎话,”徐秀越给自己立了一个常用的实在人设,见已经夸得到了火候,并开口问道,“不知道刘姐姐最近擦的什么面脂啊?”
这一句问的刘大娘愣了一下,然后就仿佛戳到了刘大娘的笑点,简直是欢喜到了心坎上:“瞧你说的,咱们农户人家哪里有擦那些个精贵东西的,又不是小媳妇了。”
徐秀越闻言一阵失落,她还当刘大娘有什么独家的保养秘方。
“不过要我说啊,最近可能是心情好了,瞧着气色就好了。这不,我家幺儿刚说了亲,日子都定下来了,可不是高兴啊。”
“那可要恭喜刘姐姐了!”徐秀越虽然心中遗憾,却还是撑起笑脸说了句吉祥话。
刘大娘上下打量的徐秀越一会,开口道:“妹子这两天是不是又瘦了?那我说还得多吃东西,身上连点肉都没有用,哪来的精神气儿?”
徐秀越一听,像是醍醐灌顶,可不是嘛,等他先吃胖一点,说不定脸上的褶子就撑开了呢?
刘大娘是个手里停不下活的,被徐秀越这么一通糖衣炮弹的打岔,早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来的,又闲扯了几句,便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徐秀越上了心,当下先是仔仔细细洗了洗自己的脸,这边也没有洗面奶香皂什么的,她只能用清水猛搓了搓,然后招招手问徐氏:“家里还有肉吗?”
徐氏抿唇,别说肉了,缸底的米都快吃净了。
徐秀越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这家徒四壁的样子,哪里像吃得起油水的?她本想歇两日再去镇上摆摊,瞧瞧看能不能找个有钱的给算上一卦,如今看,已经等不得了。
她要吃肉!她要长胖!
三月不增肥四月徒伤悲,增肥计划就得从今天开始。
徐秀越拄着拐棍,领着徐氏踉跄着她的风湿腿进了灶房,锅里加的野菜,稀拉拉地煮一锅粥,不说清可见底,也是能数米粒了。徐秀越掀开米缸一看,黑黢黢的糙米已经见底,徐秀越拿手巴拉了巴拉,吩咐徐氏都加进锅里。
徐氏欲言又止,眼瞧着徐秀越已经自己上手往锅里加米了,劝道:“娘这些还得吃到月底呢。”
啥玩意?就这点?这才月中呢!
吓得徐秀越赶忙抓了一大把米丢进锅里,又安慰徐氏道:“没事,娘下午就跟老大去镇上挣银子去!”
瞧着缸里的米越来越少,徐氏嘴里发苦,怎么娘病了一场,连日子都不会过了呢,想想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活着就想享受一把,可他们还不想饿死。
死亡的威胁让徐氏胆子大了起来,拿起盖子趁着徐秀越手离开米缸就盖了上去,嘴上还要找借口道:“再多米,粥便不好熟了。”
粥不好熟,那就蒸成干饭嘛!
不过瞧徐氏防贼一样,徐秀越白她一眼,这是还不知道老娘的厉害,等吃了午饭,她就叫好大儿带她去镇上,就不信有钱人里,还没一个霉运罩顶,需要找她来算一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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