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众弟子与各友宗弟子会和,乘坐法器,次第排成几列,以惊人的速度飞往北宣城。

楚卿意御剑飞行,一眼瞥见了前方的柳扶风,她乘坐御风灵器,衣袖被风吹的狂乱舞动,正捂住发髻凌乱的发,往匡怀青那边凑近,似乎在打招呼。

匡怀青侧脸看向她,嘴唇一张一翕,风太大,楚卿意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大概是知道名单上没有柳扶风的名字,柳扶风却在任务弟子的行列,他的眼神不禁流露出一丝惊异和担忧。

楚卿意猜对了,跟上辈子的发展相似,柳扶风依然出现在队伍中。

上一世,柳扶风在荒墟大展身手,从妖族手中抢夺神乌木和荒墟火,实力大增,偏偏她掩盖得滴水不漏,众人还以为是妖族的得力干将奚渊夺走了宝物,实则此物被柳扶风暗暗藏入囊中。

楚卿意碰巧发现蛛丝马迹,起初还不能完全确认,日后柳扶风渐渐显露出不符合修为的力量,使她愈发肯定这两样东西在她手中。

荒墟火蕴藏古神的力量,曾名荒墟神火,古神陨落,神火被世人改名为异火,十方大陆将它划入五大异火。

另外四种异火,排名第二是九离火,九尾狐的本命真火,青色火焰。

据说狐族九尾狐数目稀少,大部分是力量中庸的普通狐狸,上任妖皇和妖皇之子传承九尾狐的血脉,而九离火的传承人更稀少了,连上任妖皇也没有的九离火,只有他其中一个儿子传承了。他一出生,天现异象,九离狐火的幻象燃遍整片天空,夺目绚烂令人印象深刻,成为十方大陆的传说之一。

还有无妄火,苍龙火,净明火这三种,具备毁天灭地的力量,颜色各异,拥有者屈指可数。异火之间可以互融,只一样异火就拥有烧毁万物的能力,一旦互融,恐怕此人举世无敌。

十方大陆看似平静的海浪,底下涌动着波云诡谲的暗涌。

荒墟异动,楚卿意预知未来,明白妖皇滕荣的目的和柳扶风的目的是一致的,夺取荒墟火和神乌木。

柳扶风不似表面的柔弱善良,她坏的隐蔽,实力藏的极深,蒙蔽了所有人,包括上一世的楚卿意。

上辈子她竟然真以为是自己杀了碧目兽,苏琉璃生辰宴会,他脱身的一番说辞,实际上并非谎言,碧目兽之所有没有变化出强化形态的疑点,是因为柳扶风将它重伤了。

结合两世的信息,柳扶风的自爆,她方知晓,他的实力比她想象的更强大,对付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

她要柳扶风付出欺辱她的代价,她要夺取她的机缘,神乌木荒墟火。

此行,必须成功,否则,杀她会越来越难。

赶了大约三日的路,第三日清晨,前方弥漫浓重的雾气,众人看不见路了。

脚底的田野、民居、密林轮廓模糊,最前方的太极宗长老神情冷然,向上方抛出一块透白的驱雾宝珠,宝珠大放异彩,为弟子们照亮前方的路。

之后路上还算顺利,不到半日,他们成功抵达北宣城,暂时在城郊落地。

附近的商铺关的关,不少胆小怕事的掌柜关门,拒绝接待客人,长老率领弟子们绕城墙走了一圈,碰了五六回壁,这才找了间客栈,临时当做落脚地。

因城内百姓逃离者众多,客栈的生意冷清,长老们思虑此行风险极大,倒没太苛待弟子们,每个人拥有一间独立的客房。

弟子们连赶三日路,精神疲乏,分散各自行动,大多去睡觉了。

楚卿意问清房间号,也回屋子补觉。

一觉睡到天黑,无人打扰,她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洗了把脸下楼。

还在楼梯上的时候,她撩起眼皮随意地往前瞥了瞥,一楼不少弟子正在喝酒吃饭,修士们虽辟谷了,可战胜对美食的渴望,总归不简单,大家想着此行可能凶多吉少,放肆地喝酒打闹,一派宾朋满座的喧哗景象。

她一眼瞥见,他们的餐桌只剩残羹剩饭了,酒也喝了几罐,人都在楼下坐着站着,酒余饭后的嬉笑着。

她肚子一阵咕咕叫,默不作声坐到一个靠窗的角落。

客栈的位置偏僻,窗外是一片寂静冷清的后院,与客栈的盛况形成鲜明对比。

靠西的角落种了一棵大约百年上下的榆树,遮蔽半片天空,她从榆树移开目光,转回到客栈这边,眼神四处转悠,无意识寻找某个人。

柳扶风坐在前方的窗户边,院子吹来一阵夹杂春日野花的芬芳,一蓬蓬散开,她的发尾被风撩起,似乎带着香气擦过一截皓白的手腕。灯笼恰好挂在她的头顶,脸被照的极为清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珍珠白,存在感极高。不少弟子朝她看过去,神情荡漾,似乎被她勾了魂魄。

大概享受惯了别人的瞩目,她的神情自若,不曾因别人注视而羞赧,更不会因别人的讨好卑微而生出目中无人的态度,她平等对待每个人,与弟子们谈笑风生,附近桌子的人也凑过来跟她攀谈。

柳扶风与他们叙谈,讲了太多话,大约兴奋极了,抬起袖子喝了一杯接一杯的酒。

匡怀青坐在她的身边,摇头劝阻,试图抢走她的酒杯。

柳扶风唇角往下撇,目光一下子生冷了。

她虽表面平易近人,但实际因自小身份尊贵,对那些修士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蔑视和不屑。曾经妖域没人敢管制她,仆从卑躬屈膝,头也不敢抬,不敢多看她两眼,而现在一个区区小修也敢抢她的酒杯了,她紧紧捏住酒杯,眸中暗含忍耐之色。

想到荒墟的计划,柳扶风将那股不耐烦往下压,下巴微微扬起,眼神向四周撩了撩,无意间与楚卿意隔空相望。

不知什么时候楚卿意下了楼,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柳扶风瞥见她额前的蔷薇花,愣怔片刻,神情一时恍惚,耳边的喧闹静止,汹涌的回忆奔涌至脑海,过了许久,她的眼神重归平静,刚才的那丝波澜仿佛只是错觉。

楚卿意目光定了定,柳扶风朝她笑得巧笑嫣然。

这幅笑容,看着与冷淡不搭边,甚至多了几分热情。

楚卿意不知她又在捣鼓什么计划,面色不改地捧起酒杯喝了一口,懒得搭理她。

得不到回应,柳扶风完全不以为意,眼神再次望向匡怀青,方才冷淡的神色一下子变了,变得柔和,主动把自己的酒杯递给他。

楚卿意盯着这一幕,目光犹如实质,唇角泛起冷笑。

过了片刻,匡怀青率先离开座位,去了后院。

楚卿意点的饭菜送了上来,她拾起筷子边吃,边分出心神往窗外张望。

客栈后院的古榆树,粗壮的树干二人合抱大,密密层层的枝桠和树叶相互掩盖,匡怀青站在榆树下方,整个人挺拔如松,舒冷清隽的气质,像凡间的冷面书生。

不久,柳扶风与各位师兄弟告辞,也向后院缓步走去,拐了个弯消失在门口,她走的速度略慢,大约半盏茶,才出现到匡怀青的面前。

楚卿意喝了杯黄酒,略有些苦涩。

她当然记得这幅场景,上一世,匡怀青冷眼看着她遭受腿骨疼痛而无动于衷,她认清了他的心开始逐渐有了偏移,但内心挣扎,一开始无法相信,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看到眼前这幅无法挽回的画面,心碎了一地,终于意识到他们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胸腔忍不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那时匡怀青像现在这般,毫不顾忌弟子们的闲言八卦,难以自抑地搂住怀里人的腰身,眼神深情,那副神情她曾经见过的,他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如今却属于别的女子了。

上辈子,合欢宗的弟子沈居松神色微醺,端酒盏,坐到她身侧,与她一同看后院那副暧昧不明的场景,他说:“匡怀青与楚姑娘的天作之合传遍各大宗门,今日我见了却有些纳闷,那位名柳扶风的女子,竟有如此本事,抢了你的心上人。”

那时楚卿意干巴巴地回了句:“小师妹才入门,不知我与匡怀青的过往……”

“倒有些稀奇,你们的事连负责洒扫的外门杂役都有所耳闻,你的小师妹成天混迹内门弟子的周围,竟对此事一无所知?”

沈居松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而这几声笑,楚卿意一厢情愿的看法终于破裂了,她的表情也碎了。

原来小师妹骗了她,她不仅遭受了匡怀青的背叛,更失去了一份她自以为是的友谊。

今世,胸口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漫天遍地的恨意!

楚卿意紧紧握住酒杯,眼神冰冻如刀,沈居松在这时,像前世一样,吊儿郎当坐到她的身边。

她侧头看他,脑海闪过几幅画面。

合欢宗的弟子沈居松,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交,凌霄宗与合欢宗曾举办多次切磋大会,曾一起参与秘境夺宝,她跟沈居松合作夺走秘境宝物除尘剑,在一干弟子的不满下,他力排众议,竟把剑让给了她。合欢宗弟子朝楚卿意怒目而视,只觉得她利用某种手段,将宝剑占为己有。

沈居松是真正的君子,坦坦荡荡地声明她的功劳更大,理应获得比他丰厚的回报,倘若今日合欢宗与凌霄宗因一把剑产生矛盾嫌隙,他便是宗门的耻辱,这才把弟子们的抱怨不平给浇灭了。

他的身边总围绕着莺莺燕燕,符合合欢宗风流浪荡的刻板印象,一双含情目,开口音调总带了几分撩人的调笑,看着不正经。

楚卿意见到熟人,心情竟被风吹平了,忽的冷静下来,朝他点点头寒暄几句。

沈居松懒散地靠着座椅,他的眼睛像被春风拂过,流转于后院的男女,看了片刻觉得无趣,扭头仔细观察楚卿意的神情。

她太冷静了,很少有女子见到心上人背叛,还能保持着这般无动于衷的表情。

他的心上划过一丝怜爱,只怕这姑娘脸皮薄,自尊心高,不愿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苦闷悲伤的情绪,等回房间,才会独自暗暗垂泪。

他道了几句安抚的话,又试探性问了一番她对柳扶风的看法,给了她些许的提示。

听了沈居松与前世相似的言语,楚卿意内心存了几分感谢,前世他帮她看清了柳扶风的真面目,今世他依然如此。

别人对她的好,她不会忘记,她朝他笑了笑,回应道:“我没事了。”

与他碰了一杯酒,恰逢屋内起了一阵风,冷不丁被风沙迷了眼,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沈居松眼睛始终没离开她,在他看来,她就像个逞强的人,明明心情糟糕到极点,仍然装作没事。他入合欢宗以来,碰到不少女子垂泪,或哀伤或悲痛,没有人像她一样,用这样沉静的面容,默默流泪,反倒让他更加的心疼。

沈居松比她的动作更快,抬起衣袖为她擦泪,朝她低下脑袋,轻轻安慰道:“别哭,匡怀青不值得。”

两人贴的极近,从后院的方向望去,沈居松与楚卿意的脑袋重叠,一时半会看不清两人做什么,但也明白这绝非普通关系的男女出现的举止。

扶风坐在古榆树的枝桠上,目光从树底拥抱的两人前移开。

他咬了咬牙,看着客栈灯火下暧昧的剪影,一时间平日的镇定从容全忘了,嫉恨的怒火从眼底喷涌而出,没了匡怀青,竟还有个沈居松,楚卿意,你到底有多少男人!

层层叠叠的榆叶隐蔽他的身影,溶溶月色下,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加重。他无法把目光从客栈窗前的二人身上移开,如同自虐似的,一遍又一遍看着,因过度的激烈的情绪,手指紧紧扣住粗糙的树皮,干净圆润的指甲被树皮刺入了肉,鲜血淋漓滴落,令人刺目惊心。

疼痛令他的眼尾泛起了一阵薄红,他却完全不在意伤口,心上泛起的酸涩感已经吞没他整个人。

绝没有想到,临时想出一个计划,既接近匡怀青增进关系,方便以后试探他,又能让楚卿意感受被背叛的苦楚,然而这一切因沈居松的出现,显得可笑了。

上一次,楚卿意的旧伤复发,他根据她的思维习惯推测,她会向匡怀青主动讨要凝华灯,她却对凝华灯不屑一顾。

这次,匡怀青转投她人怀抱,她无动于衷,甚至还与其他男子厮混!

扶风神情复杂,一方面因为她对匡怀青的不屑一顾,暗生欣喜,原来在她心里,匡怀青并不重要。

另一方面,沈居松犹如一根刺,深深扎进指甲缝,他的妒火正熊熊燃烧。

古榆树底下,两个人是这场风波的起源,现在他们被人忘了个干净。

南翼身体僵硬,跟匡怀青抱成一团,他欲哭无泪,胳膊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匡怀青一个大男人,身上的药香比殿下的茶香还浓,他快受不了了。

朝树上的扶风眨了眨眼,无声请求,还要多久。

这时扶风的注意力全在客栈靠窗的两人上,目不转睛,树皮都快被他薅秃了,南翼的眼睛眨出了幻影也没收到殿下的提示,他忠心耿耿,殿下吩咐他做的事从不会半途而废,只好闭上眼睛暗示自己,没关系,牺牲我一人,成全殿下。

许久,匡怀青稍微松了松怀抱,南翼松了口气,刚要露出一个跟殿下差不多的笑,带着几分掌握全局的淡定从容,哪怕碰到任何事都不会惊……却见匡怀青头低下来,眼睛微闭,唇越来越近。

南翼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不要过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一出大戏哈哈。

PS:没亲,本文没有BL情节。也希望读者们,不要在言情文里磕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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