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菊说风就是雨，当即也不午睡了。她坐到桌前，学着倾婳原先的样子，也对着纸笔一通狂写列清单。

隔着纱帐，倾婳迷迷糊糊瞧了眼，她实在撑不住了。阿玘进山这几日，她计划把第一块扇面绣完，将第二块扇面的绣样定下来。时间紧迫，得养好精神才行。很快疲惫涌上来，她的呼吸也渐渐变缓。

午后炎热。

倾婳醒来时，身侧小菊夹着棉被睡得香甜，眉目舒展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显见解决一桩心事后，连睡梦中都在开心。

倾婳也觉得开心，她帮到了小菊。

轻手轻脚下床将被子叠好，桌上散了一堆话本，倾婳将其收好清出桌面，出门去后院洗漱。看了眼叔婶都不在，她回屋推开窗户，摆上针线篓子开始绣扇面。

不多时，柳小菊也醒来，过来趴到书桌上，请教道：“小花，你说我写什么类型的话本比较好？”

倾婳咬断线头，将先前小菊大力推荐的《平疑记》推过去，这个就很不错。目前她只看了个开头，但写得很专业，第一案水中浮尸，在主角的细致观察和缜密分析下仅三天就将凶手抓捕归案。

柳小菊扣扣脸，声音有那么点底气不足，“我是爱看这个，也觉得写得好，就是，我肯定写不出来。”有几个案子线索都在前文直接给了出来，但她愣是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这样啊。倾婳托腮苦想，志怪？豪侠？或是情缘话本？但小菊现下是未婚女子，若是被人知道她写情缘话本，恐怕会有风言风语。

两人相对而坐，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苦恼。

柳小菊咬牙，她狠下心道：“我试试再说。”写话本确实值得一试，此外她也想不到其它自己能做的事情。写话本难，那种地就不难吗？她得试试。

柳小菊自己就把自己说服了，去箱子里把所有的公案话本挑出来开始研究。从前她只当这些是打发时间的玩意，除了特别喜欢的根本不过脑子，看过就忘，现在必须认真才行。

倾婳看了几眼，小菊对着话本一脸的苦大仇深，万事开头难嘛，想做成一件事从来都不轻松。她拿过绣绷，继续绣扇面。

午后过半，地里的柳二根满头大汗回来，见女儿屋里窗户开着他瞥了眼，俩人都低头互相做自己的事。柳二根就没出声打扰，轻手轻脚去后院，打水擦洗后钻进了厨房。

倾婳绣一阵就抬头看看窗外，放松放松眼睛，这才发现柳叔不知何时回来了。她放下绣绷，轻手轻脚从屋里出来，合上门来到厨房。

柳二根动作熟练地拉扯着面条，看到倾婳他先望了眼对面的女儿，才问：“小花，你跟小菊在屋里干啥呢都？这么安静。”他这女儿他清楚，随他，对着根木头都能叽哩哇啦说一天，不可能这么安静。

听见这话，倾婳环视一圈，没找到能回答的工具，她只好将两手摊开放在眼前，做了个看书的动作。

柳二根往后仰，瞪大牛眼说不出的震惊，“你说小菊看话本呢？”他仰头，蹙着眉嘀咕，“不能吧，小菊那两箱话本早就看好多遍了，早就不感兴趣了。前阵子宁愿跟隔壁小孩儿一起玩泥巴，她都不稀得碰那些话本。”

倾婳：“……”柳叔您在背后这么说小菊，真的好吗？

“不成，我待会儿得去瞅瞅。”柳二根扯好这团面，码到箅子上撒一圈面粉，冲倾婳道：“行了，小花你赶紧回去吧，我再炒个卤就能吃了。”

倾婳过来想是帮忙的，可过来一看好像也没什么地方需要自己，她回对门屋里，收起绣绷，翻开《平疑记》读第二案：举人之死。

柳小菊从一堆话本中抬起头来，双目无神，表情呆滞，很像被那些话本摧残过一样。她内心流下眼泪，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以前最看不上觉得写得最差的话本，在现在的自己眼里都觉得高攀不上。

看，和写，当真不是一回事。

“小花，我觉得我合适写秀才公子和官家娘子的故事。”柳小菊心想，不就是你侬我侬么，她有现成的故事可以写。

倾婳只觉得，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出色的公案话本确实很难写，首先素材搜集就难倒一堆人，官府卷宗就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其次，作者还需要掌握一定的官场常识，逻辑在线，叙事简洁，且一定不能缺少反转和悬念。

倾婳单是想想都觉得头秃，确实难为小菊了。但情缘话本不行，柳叔和柳婶知道也不会同意的。她拿来纸笔，想了想，写下：“小菊，镇上买话本的人多吗？”

柳小菊点头，“多。我去镇上时，每次路过书肆，许多书生和大户人家的下人都从里头出来。”那些书生本该正气十足，从书肆出来时却缩头缩脑，捂着胸口警惕地往左右瞄，这绝对不是买正常书本的反应。

倾婳眨眨杏眸，突然又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想，镇上话本售卖的对象一是书生，一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这两类话本爱好者，但凡拿捏住其中之一，话本就不愁卖不出去。

她写道：“不如，写科举话本吧？”

柳小菊一看立马摆手，吓得语无伦次，“我不懂，我不会写文章，小花我只识字，还不多，你太抬举我了。”

倾婳写：“不需要你懂，也不需要你写文章。”她举着笔停顿下，接着举了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一个平民出身的书生，家境清贫，幼时丧父，只有母亲刺绣供养他读书。但书生聪慧努力、善良孝顺、志向远大，立志要科举当官，为民做主，之后科举连中三元……”

总之，这就是一个聪慧努力善良有志向的主角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柳小菊一看，眼睛越瞪越大，抬抬头看看倾婳再看看那个例子，抬头低头抬头低头，跟捣蒜似的。看得倾婳都担心她的脖子。

良久，柳小菊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找到自己的声音，“小花，要不你来写话本吧！我想看这个故事！你写吧！写吧！”

柳小菊再次深以为，她爹说得对，只有小花这样的才有本事招赘。

倾婳呆住：……啊？

作者有话要说：倾婳：我就是随便举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