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赫舍里氏

仁宪和乌尤便是在此时回到的慈仁宫。

远远瞧见后殿人头攒动,仁宪面色一沉,乌尤则三步并两步赶到庭中央,背对着苏麻喇姑隔开两拨人,态度强硬。

“都堆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个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做活,不请自来堵着这耳房?还有没有规矩了?”说到“不请自来”四个字时,语气格外加重几分。

等看到慈仁宫的宫人们各个讷声告退离开后殿,乌尤这才面露笑容,转身与苏麻喇姑寒暄。

“奴才们不懂事,您直接呵退了便是,何必如此干戈呢?”

“慈仁宫的宫人都是太后娘娘的心尖尖,我哪敢说句重话?”苏麻喇姑似笑非笑。

“有何不敢?苏麻喇姑您一向稳重,不也是跟这些心思单纯的奴才们过不去吗?”仁宪在苏麻喇姑背后站定,冷冷开口。

“太后娘娘这般说,简直是折煞奴才了。太皇太后不过是关心您,想帮您把病重的宫人挪出宫罢了。”苏麻喇姑急急转身,诚惶诚恐弯腰请罪,言语间却并不提及自身所为。

苏麻喇姑是太皇太后从幼时起便带在身旁的亲信,正如乌尤的一言一行代表了仁宪的态度,宫中连皇帝都会给苏麻喇姑三分薄面,在见到对方之时免去行礼。

而仁宪此时任由对方弯下身躯,胸口起伏逐渐变缓,眼中透出一丝迷茫。

“太后娘娘?压不住奴才,保不住亲信,救不了亲人,世上还有如此卑微的太后娘娘吗?”

苏麻喇姑身躯一震,久久不言。

仁宪也没指望苏麻喇姑能说软话,挥手示意乌尤将人扶起送客,径直走向耳房门前伫立的月晚。

“身子不适还站在门口吹风,莫不是想趁机躲懒?”仁宪浅浅瞪月晚一眼,招手示意沐卉带人回屋。

月晚莞尔一笑,后退一步回到屋里:“只是昨夜回宫太晚,路上被野猫叫声惊吓到做了噩梦,让主子忧心,是奴才的不是。”

“行啦行啦,干嘛突然文绉绉的,听的我一身鸡皮疙瘩。”仁宪嫌弃的拍拍胳膊,细细看过月晚眉眼,确定只有疲色并无病色,终于开心起来:“呼——还以为你要出大事了呢,成天跟我东跑西跑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过几天带你去珍禽园看大猫,看你还害不害怕小猫。”

“是,多谢主子抬爱。”月晚仍旧笑眯眯的。

仁宪从这笑容中品出了几分溺爱,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伸手把月晚又往屋里推推。

“干嘛笑的这么奇怪,明明比我小却一副大人的模样,不会是因为医女给你吃错药了吧?”

仁宪越想越觉得靠谱,竟然直接上手关上门来:“你进去好好休息吧,再给你五天的假,养好了以后回来我身边,沐卉也借给你了,我去叫乌尤找医女回来给你复查。”

说着,风风火火的又跑向乌尤,似是十分意外苏麻喇姑还未离开,言语中很是不满:“怎么,需要我亲自送你到宫门口吗?”

苏麻喇姑沉默瞧着眼前日益鲜活的少女,深深看了一眼禁闭的耳房屋门,再施一礼后带着一众宫人悄然离去。

————————————————

苏麻喇姑最终在太皇太后面前揭过了这件事。

苏麻喇姑是怎么说的,月晚并不关心,甚至于巴不得太皇太后彻底厌弃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人事。但一想到上次对方的阵仗之大心中不免也有些发怵,却也少不得头疼如何让妹妹月娥被剔除掉侍寝宫女的备选名单之中。

宫里不是什么好去处。

即便是尚未恢复记忆的时候,月晚也一直是这么想的,而现在,所经历过的长久的奴性教育让回忆起前尘往事的月晚更是觉得十分恶心。

想让月娥不被挑中的方法有很多,但被太皇太后厌弃对于没有靠山的妹妹来说过于危险,更何况,月晚抱着把人捞进慈仁宫的心思,更加不能让别人觉得妹妹蠢笨。思来想去,竟有一种方法可行。

教其他人讨太皇太后的关心。

虽然作为一个被太皇太后十分讨厌的宫女,要教其他人博得这位主子的欢心,听起来有些痴人说梦,但月晚的优势也正在于此——太皇太后喜欢什么样的人?当然是处处与她相反的人了!而作为自己亲生妹妹的月娥,只需在做派上完全复制姐姐本人,加上眉眼间的几分相似,便足以让太皇太后完全出于个人喜恶在第一轮便把月娥踢出待选名单之中。

只是这个人不能是自己。月晚想到那日给自己提醒的乌云,对于做这件事的最佳人选有了计较。在完整复盘完整个流程后,带着笑意入梦。

梦里,她和妹妹如小时候一般在巨大的草场跑马。耳边是轻盈的风刮过,身后是努力拍马也追赶不及的弟弟,父母在远处树荫下喊她们别跑太远。

月晚顺着阳光回头,却看见了车水马龙的人间。

————————————————

乌云答应的比月晚想象中还要痛快。

月晚本来还想客套几句,被乌云似笑非笑挡了回来:“你可真是我姐姐的好弟子,连求人办事都是一样的套路。”

说着,眼睛看向不远处一见到月晚就严重走神的月娥身上,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虽然这丫头和我不像,但——”

“你作为姐姐爱护妹妹的赤诚之心,我明白。”

……

在确认月娥已经被剔除到侍寝宫女的名单之后,月晚的日子恢复成了慈仁宫的快乐日常。

在马场策马、去御花园采花、坐在御池边钓锦鲤,以及隔三差五被仁宪带着去珍禽园锻炼胆量——要是让月晚说,每次都变着法的在宫宴上从太皇太后眼皮子底下溜走才是真的锻炼胆量:

既要抓住太皇太后的注意力集中在别人身上的机会,又要动作迅速顺走桌子上的糕点,还要小心别把随身物品落在偷跑的路上。在这其中,最后一点尤为重要,如果不小心把心爱的配饰落在了草丛中,那就必须得原路返回仔细翻找。当然,是身为宫女的月晚去找。

在万花红丛中找到了那一抹天水碧,月晚快步上前,拾起仁宪今日掉落的玉佩。用随身带着的手帕细细擦了擦,并未发现有裂纹,放心的呼出一口气。

虽然东西坏了并不会受罚,但月晚可是会心疼钱。这小小一块玉能顶她半年工钱呢!

妥帖揣好玉佩后,月晚特意挑了一条少有人走的小路回宫,一路哼着歌十分惬意,却不想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绿色的身影在小路尽头一闪而过,而距离不远的草丛里隐隐传来了哭声。

月晚:……

装作没听到是不可能的,就在绿色身影消失的拐角,一个一看就是嬷嬷年纪的妇人正焦急往哭声初赶来。毫不意外的和对方短暂对上视线后,月晚无奈端出慈仁宫大宫女的姿态,缓步向声源走去。

磨磨蹭蹭挪到了哭声来源,那位妇人早已把人从草丛里捞出,抱在怀中轻声安慰。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小女孩哭声渐止,不由自主的抬起脸看向月晚。

豆蔻年华的少女眉眼间已经初具美貌,脸上扑的粉在眼泪冲刷下洗的一干二净,反而凸显出少女本身的面色红润。当然,不排除是哭红的。浓黑的眼中满是委屈,被这样的少女注视着简直能把月晚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母性激发出来。

如果忽略掉少女头发上沾满的苍耳的话。

察觉到月晚若有似无的笑容,少女嘴角向下一撇,顿时觉得眼中又有泪意上涌。好在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的月晚及时开口,轻咳一声掩去笑意。

“不知二位是…?”月晚隐晦扫过两人身后的婢女,心下明知对方是此次宴席的客人,但还是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疑惑发问,以免对方对无故出现在这条小路的自己产生疑心。

月晚认不出对方,是因为每次宫宴都把注意力放在仁宪身上,时刻准备跟紧对方跑路。而对面的年轻妇人则很明显认出了她这位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语气和缓。

“这位姑娘,咱们是索尼大人府上的亲眷,受邀来到这次宫宴。只是我家格格年幼贪玩,不小心跌倒在这草丛里,不知这附近可有换洗衣物的地方。”

那少女听到“贪玩”二字时明显有些不服气,但终究并未反驳妇人的话,想来是过度惊慌后逐渐冷静了下来,理智占了上风。

“当然有,我带各位走人少的路去。”月晚笑意盈盈,仿佛并没看到少女的欲言又止与妇人悄悄拢紧对方的暗示,转身走在前方带路。

等到了宫宴准备好的休息偏殿,月晚自觉停在殿门口准备离开,却被刚刚跟在妇人和少女身后的婢女叫住了。

“姑娘请等等,我们格格很喜欢你,想跟你聊聊天。”

月晚暗自挑眉,面上笑容不变:“实在辜负了赫舍里格格的厚爱,只是主子那边还等着我回去做活,离不得人,就先告辞了。”

说着,直接快速绕过几名婢女,一拐弯消失在众人目光之中。

而等到赫舍里家的奶嬷嬷伺候好格格换洗衣服,打开殿门走出来时,那婢女才诚惶诚恐的回禀未留住人一事。

姚佳嬷嬷皱眉,冷冷开口:“你是怎么说的?”

……

“我不是跟你交代的很清楚?就说格格对她有一面之缘很是亲近,辛苦她前来带路,想请她到隔壁偏殿吃茶稍坐,等格格很快梳洗完毕和她道谢?”

“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让人在殿外干等着?只为了陪格格聊闲话?”

在殿内的赫舍里氏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干脆直接走到门口,刚巧听到姚佳嬷嬷最后一句话,微微皱眉,轻声道:

“嬷嬷不必为此动肝火。她不机灵,日后不带进宫里便是,这边到底人多眼杂,既然已经梳洗完毕,咱们还是快些回到宴席上吧。”

姚佳嬷嬷转身上前扶住赫舍里氏,微微叹了口气。

“唉,格格说的是,只是可惜并未从她嘴里问出些什么。”

赫舍里氏轻轻握住对方的手做安抚状,缓缓开口到:

“天色昏暗,即便是看到了也不能完全确定,更何况她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更不会给咱们平白留下话柄,嬷嬷不必太过在意。”

……

月晚自然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暗示。

且不提她是太后身边的亲信宫女,一言一行会被人拿来揣测上意,更不用说苍耳子所在的位置就有一处在训导庭附近。

乌云还在那里当掌事宫女呢。她可不能得了人家的帮助,反手就给对方引来祸事。

但也不能完全不提。

月晚一回慈仁宫就找到乌尤从头到尾细说了整件事,等乌尤思衬一阵后点头便知对方心中有数,这才回到仁宪身边奉还那块天水碧的玉佩。

站在一边瞧着仁宪大手一挥,决定把它带成叶子牌的彩头,月晚笑着点头,带着几个宫女下去安排。

这样就很好。

月晚抬头看着四方天的夕阳,暗自祈祷能够终有一日和妹妹彻底逃离这深宫。

作者有话要说:对自己的码字速度预估错误,完全是心血来潮发了文qwq,大纲还在进一步细化,加上这几天工作有点多没时间摸鱼,一下子手忙脚乱不能保证日更www

但这是我的第一篇文,绝对不会弃坑哒!感兴趣的宝贝们可以养肥再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