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少年康熙
月晚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康熙。
少年皇帝以孝道为重,虽与嫡母不甚亲近,聊不上几句,但总会隔段时间就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端茶递水的活有二等宫女,送人离开的活是乌尤在做,彼时的月晚更多时候是站在其其格身旁敛首不言,行礼恭送康熙离去。
而自从和其其格与萨仁月下交心之后,其其格不想她动辄对人行礼称奴,便很少叫她在上位者面前出现。
因而其其格想着,康熙大概是不记得月晚了,故而特意从陪嫁中挑出一块玉佩叫月晚戴上。
少年帝王几步便走到软榻上转身坐下,冲着略一月晚抬手。
“平身吧。”
月晚于是起身立在殿中,迟疑着没有再次落座。
跟在康熙身边的总管太监梁九功很有眼色的退出内殿,亲自在门口把守着。
康熙眼瞧着梁九功兔子一般溜的飞快,微微一滞。本来并不如何在意的表情平添几分别扭,轻咳一声,恢复云淡风轻的样子。
月晚于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脚步轻快动作优雅的为康熙沏茶,将茶盏轻轻推向对方,而后迅速后腿几步,仍旧是低眉顺眼的站着。
康熙:……
这也是个木头。
但康熙确实有些渴了,伸手端起茶盏送到嘴边,瞟了月晚一眼。
“坐吧,不必太拘谨。”
月晚轻轻一福身,端坐到榻上,余光一遍一遍从塌桌另一端的皇帝身上轻轻飘过。
“……”康熙顶着若有似无的打量艰难咽下茶水,将喝尽的茶杯放回塌桌上,伸手拦住月晚续杯的动作,轻咳一声。
“朕见过你,皇额涅身边的大宫女。”
月晚心下微动,转头与康熙对视。
“皇上好记性,奴才确实曾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
月晚是真的有些惊讶,细细算来她与康熙少说也有半年未曾见面,更别提她其实并未与对方说过话。
“嗯,看的出来,你很得皇额涅看中。”
康熙目光扫过月晚腰间垂坠的玉佩,明显是蒙古工艺。
“太后娘娘一向对下人极好。”月晚点头,手指抚上玉佩的花纹,因为心虚又和皇帝错开了视线。
而康熙此时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副孝子心肠,不着痕迹的跟月晚打探慈仁宫种种。
月晚心下一哂,拿出之前与乌尤商量好的说辞小心应对。
康熙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不久后成功智擒鳌拜、收拢权柄,在位足足六十一年,开创出鼎鼎有名的“康乾盛世”…
如果只因对方尚且年幼便有所轻视,才是最大的愚蠢。
康熙见月晚对自己恭敬有余,对太后仍旧衷心耿耿,便暂且搁置慈仁宫诸事,转而提起慈宁宫。
“朕见你是太皇太后亲自挑出来的,倒是未曾多提皇玛嬷。”
“奴才惭愧,入宫多年却并未在太皇太后面前得到青眼,反而并不甚得待见。”月晚提及此事,面上赭然。
康熙听闻,反倒提起了几分兴趣,开口道:“这是为何?”
月晚仍旧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但并没有让康熙等太久,只将说话语气放缓,吐字坚定:“奴才有幸得太后娘娘青眼,在慈仁宫一路升迁,短短一年便被提拔为一等宫女。因着性子跳脱、浅薄张扬,被太皇太后误认为是媚上欺下之人,因而多有敲打。”
抬眼见康熙沉吟不语,细细消化自己刚才那番话的信息量,月晚悄悄握住玉佩,心中有些焦虑。
她说的话均是事实,只要康熙事后留意打听一番便知全貌,因而并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这也是和乌尤等人商议好的,一定要在皇帝面前极力撇清慈宁宫的标签,给自己打上慈仁宫的烙印,成为太后与皇帝之间的传话筒。只是在重孝道的皇帝面前主动提起,未免有些不敬之嫌。
果然,康熙并没有思索多久便抬眼,似笑非笑问道:“既是如你所说,皇玛嬷为何最终会选了你?”
他果然知道先前张氏被换掉的事。月晚心里有了底,说出的话便更有底气,面色真挚:“正因如此,奴才更加感激太皇太后。能在皇上身边伴驾,是奴才一生之幸。”
康熙尚未通晓人事,听到后半句如此直白的话语难免有些别扭,但心底深处也升起两分隐秘的愉悦,连带着之前可以营造出的压迫气氛也松了几分。
“果然是个跳脱的。朕问你对太皇太后如何看,你竟然把话转移到朕身上了。”
月晚恍若未觉,眸光潋滟:“奴才并非转移话题,只是见到皇上便想不起别的事情了。太皇太后不计前嫌提拔奴才,奴才很是感激,但更多的还是高兴能够伴于皇上身侧,唯皇上马首是瞻。”
“好一个马首是瞻!”康熙面上快意一闪而过,而后眯起眼睛:“就是不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
月晚于是起身离开软榻,走到康熙正对面盈盈一拜,解下腰间玉佩双手奉上:“既是太后娘娘的金口玉言,亦是奴才的心之所向。”
康熙目光幽幽盯着那玉佩,语气不甚明朗:“太后所求为何?”
“不过宫中再无博尔济吉特格格耳。”
仁宪太后豆蔻年华嫁入先帝后宫,既不受皇帝宠爱,亦无正宫威严。更是年纪轻轻便守寡,白白在这深宫蹉跎一生。
汗阿玛对蒙古出身妃嫔的嫌弃、对蒙古出身的皇玛嬷的忌惮,康熙自小便看在眼里,若非必要,他将来的后宫也是不想再任由高位的蒙古嫔妃所掌控的。
只是他尚未亲政,朝政牢牢把控在太皇太后与四位辅政大臣手中,得知慈宁宫又接来一位博尔济吉特格格,并且与未来皇后人选有所接触时,康熙头一次对于皇玛嬷生出几分幽怨。
人人有自己的思量,人人有自己的目的,康熙本以为皇玛嬷会一直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但如今看来,在太皇太后心里终究是蒙古的荣耀更胜一筹。
故而听说太皇太后为自己挑选的人事宫女竟有所裁换,替上的人还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宫女之后,康熙心中更是气闷。抱着兴师问罪的想法,他本来是要借着由头把人打发出宫,以此和太皇太后的表达自身的不满与反抗。
不曾想对方竟代表自己的嫡母前来投诚。
康熙心脏狂跳,人人都因他年幼而有所轻视,他也知道在没有绝对的权力在握之时是不会有人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清楚自己的无力是一回事,恼怒他人的不敬又是另一回事。
其其格与月晚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决定以一个因一己私欲背弃蒙古的年轻嫡母与一名对太后忠心耿耿、对皇帝情深义重的怀春少女形象来到在后宫尚无任何心腹的少年康熙面前,用忠心与爱意编制温柔网,牢牢困住这位凌云意气的年轻帝皇。
月晚跪在地上越久,腰背便越是挺直,玉佩静静摊在双手中,举起的位置远远高过头顶,奉给面前备受震撼的上位者,静静等待对方的选择。
康熙选择亲自扶起这名赤诚的少女。
“这玉佩你暂且先收好。”瞥见少女眼中的疑惑,康熙轻咳一声:“朕这乾清宫并无秘密,若是无缘无故多出蒙古样式的物件反而平白招人怀疑,你的…忠心,朕已知晓,便是没有信物,朕相信皇额涅也不是会轻易食言的人。”
月晚于是做出一番恍然大悟的样子,眼中满是崇敬与眷恋:“不愧是皇上,奴才明白了。”
康熙并未与同龄女子打过交道,此时此刻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无师自通与月晚调笑:“你刚才还说自己性子浅薄张扬,朕瞧着你倒是十分稳重。”
月晚脸颊泛红,羞怯开口:“奴才对皇上敬仰已久,不由自主的想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格外稳重。”末得,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康熙的脸色:“奴才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康熙被捧得飘飘然,柔声安慰:“你…心悦于朕,在朕面前难免想要注意形象,算不上欺君。”
月晚满脸感动,轻轻靠在康熙肩膀,语气柔软:“皇上能知奴才心意,奴才便心满意足了。”
康熙的身子僵住了,温香软玉在怀,心里怦然跳个不停。
月晚垂首敛眉,主动将手抚上少年脸颊,吐气如兰:“皇上,夜深了,奴才在撷芳殿学了不少东西,您要听听看吗?”
淡月弯弯浅笑颦,鸳鸯衾里挽春风。?
月晚连着三日被康熙召去伴驾,一时间风头无量。而康熙年纪轻轻便已懂得制衡之道,不需太皇太后传话便已自觉再召马佳宝璐侍寝三日。而后正式下旨封二人为庶妃,送入后宫。
马佳宝璐性娇爱俏,康熙便把她送到了东六宫距御花园最近的钟粹宫。而月晚则是被送到了西六宫距慈仁宫最近的启祥宫。
搬宫当日,二人在撷芳殿前与瓜尔佳嬷嬷依依惜别。
因着两人均是颇得圣心,撷芳殿上下近来受了不少赏赐。瓜尔佳嬷嬷高兴之余,也是真心为她们感到开心。
宫女为妃本就艰难,先帝当年就有很多宫女在侍寝之后被抛之脑后,无法出宫,在宫中蹉跎余生。
如今见月晚与马佳宝璐都能受封庶妃搬去后宫,瓜尔佳嬷嬷多日担忧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笑着祝二人前程似锦。
月晚与马佳宝璐携手走出一段路,回头看见瓜尔佳嬷嬷仍旧站在撷芳殿门前,相视一笑,遥遥拜下一礼。
最终在宫道尽头分开,各赴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端午安康!
做梦梦见账号被盗了,多出好多奇奇怪怪的分卷和章节怎么删也删不完,偏偏梦里还记得编编端午节放假,急的不知道怎么办qwq
醒过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爬起来拿手机,看看有没有真的被盗号,然后把账号安全里面能绑定都绑定上了www
真的吓死了人了呜呜呜
注?:
淡月弯弯浅笑颦:出自《芳闺十胜》
鸳鸯衾里挽春风:出自无名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