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大厅里剩余的5名玩家也陆陆续续进来,他们每人从箱子里取了一瓶水,同叶蔼和刘飞道了谢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华安然用力地握着矿泉水瓶身,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鼓起勇气说:“我知道大家对我的意见最大,但大家有没有想过,我……我也是受害者。”

“我之前好面子不想承认,但从老板给的资料、还有大家刚才给我的科普来看,我一直当做事业来做的这些事情……也许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他唇边泛着苦笑,无奈地看向刘飞:“刘飞,你为你妈打抱不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是被他们的花言巧语哄骗去的受害者?只不过你的母亲醒悟的早,而我醒悟的晚。”

“事到如今我清醒了,不想再继续嘴硬下去,我、我做的确实是传销,是庞氏骗局。这些年我做了无数个品牌,但除了第一个3P资金盘我赚到钱之外,其余所有的项目全都在赔钱。”

“因为我第一次接触3P这个项目就赚了钱,尝到了甜头,才会深陷泥潭而一发不可收拾。刚才我也在想,如果当初我做3P的时候也跟着赔了钱,我会不会也会像你母亲一样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是上当受骗,从而离开这个泥潭?”

“这些年我越做越穷,所以当老板邀请我过来做有偿内测的时候,我为了这2000元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刘飞“哼”了声,别过脑袋不看他,“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悔过。”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后悔了。你说你妈做传销被骗了钱是吧?我不止搭上了钱,我还搭上了前途和一生中最宝贵的时间。”华安然抹了把脸,语气悲哀。

“3P资金盘倒闭之后,我被一起做资金盘的大叔拉着又做了一个新盘,这个盘让我几乎把在3P盘里挣的钱都赔了进去,我之前做3P盘建立起来的信心也悉数崩塌。”

他越说越难受,狠狠锤了下脑袋,“眼见着赔了这么多钱,大叔也怕我抑郁,就拉着我一起听了几节成功学课程,现在想起来那些课程确实洗脑,我居然还自以为在课程中汲取了力量,重新振作了起来。也正是因为这些课程,我在大四那年毅然决然的退了学,全身心投入了所谓的事业中。”

“其实我早就意识到我做的这些事情可能不如我的上线们告诉我的那样光鲜亮丽。可是我不能认下,我为了做这个付出的太多了,如果我认了,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成了笑话。”

陈天禄也替他可惜,“沉没成本就是这样,越是优柔寡断不舍得放下,陷得越深。”

华安然低下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韩江雪也觉得他可怜,努力安慰他:“你还年轻,别灰心,一切都还有机会。”

刘飞不咸不淡地嘟囔一句,“我妈没继续拉人头,你可没少拉人头。”

话是这么说,但他看华安然的眼神比之前要缓和多了。

陈天禄一条一条的总结:“华安然是传销受害者。”

“我和柯承没犯法,只是犯了一些道德层面上的错误。”

“叶小姐堂哥那事儿解释清楚了。”

“柴小姐是在上学期间对别人造成校园霸凌,但她当时也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现在肯定知错了。”

“韩小姐与父母断绝关系是不对,可她是被吸血鬼大哥逼的,也情有可原。”

“刘飞只是跟风蹭流量骂日月萌的博主之一,把日月萌的死完全归结在他身上也挺不公平的。”

陈天禄总结完,看向众人,“我们确实都犯过错,但罪不至死。要是真的对谁有意见等出去私下解决,现在咱们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团结一致以所有人都平安出去为目的,第一轮全都投自己。”

众位玩家纷纷点头认可。

“对对,第一轮先投自己试试,看看是不是真像老板说的那样,大家只要都投自己就能活下来。”

“没错。要是这个方式可行,我们完全可以三轮都复制这个模式,先让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出去再说。”

“大家要是真有什么矛盾,出去了之后约个架打一架都行,千万别用大家的生命开玩笑。”

“可不,大伙无冤无仇的,这点小矛盾叫个什么事儿?”

“别的不说,我是真的不想再看见有谁突然死在我面前……太可怕了!”

“投自己吧,都投自己吧。”

“反正我肯定会投自己!”

“……”

叶蔼支着下巴,兴味索然地听着这些人聊天。

拉他投陈天禄的人信誓旦旦说一定会投自己;让他小心华安然的人对华安然的观点赞不绝口;建议她在陈天禄和华安然中二选一的人表示他们之间的矛盾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活着出去才是王道。

这群人啊,人均800个心眼。

也不知道距离投票还有多长时间,玩家们表面上和和气气的,闭口不提之前的矛盾。

眼见着这些人几句话翻来覆去颠三倒四的说,叶蔼开始不耐烦了。

她呷了口茶,重重放下茶杯,掀起眼皮环视众人。

“提醒一下大家,大家最好说到做到真投给自己。不然要是因为你们的投票真的导致有人死亡……等出去之后警察和受害者家属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话说完,原本热烈的气氛蓦地一下冷却了。

面对众人的沉默,叶蔼“噗嗤”一下笑出声。

“不会吧?你们不会都忘了我们还处在一个法治社会当中吧?不会以为手上握着这个所谓的投票权利就真的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了吧?拜托,法律还没死呢,无论直接还是间接杀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人家老板肯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才这么做,他能承担这件事情的后果,那你们呢?你们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了吗?”

“叶小姐,我们没有这个意思。”陈天禄定了定心神,说,“你刚才的那段话,让我突然想到了NPC,他的死亡……跟咱们没关系吧?”

“啪嗒——”

灯光熄灭,房间……已经数不清第几次陷入黑暗中。

镜子里的人影们又大了一圈,看起来像是离围绕着长桌的7位玩家们更近了。

人影们的眼睛亮着红光,嘴巴一张一合。

“距离第1轮投票还剩下最后15分钟。”

“距离第1轮投票还剩下最后15分钟。”

“距离第1轮投票还剩下最后15分钟。”

时间提醒结束,歌声照常响起。

“谁杀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是我,苍蝇说,用我的小眼睛,我看见他死去。”

……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

“启事:告所有关系者,这则启事通知,下回鸟儿法庭,麻雀将受审判。”

“15分钟后的玫瑰庄园法庭,谁会第一个接受审判?”

柯承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经过这一番洗礼,以后任何恐怖密室、恐怖电影什么的我可能都不会害怕了。”

柴晓霜闭上眼睛,生无可恋,“我和你正好相反,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玩恐怖密室了!”

“我再也不会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了。”这个场景韩江雪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会害怕。

她几乎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说,“要是能出去,以后我一定老老实实工作,再也不相信能轻松赚钱的事情了!”

之前几次都是由提线木偶来提醒时间,接着再和镜中人影们一起唱《谁杀死了知更鸟》。

而这一次的提醒和唱歌都由镜中人影们来完成,提线木偶坐在主座一动不动。

童谣停止,人影们眼中的红光褪去,屋内保持黑暗,提线木偶眼睛却亮起绿光。

紧接着,它的脑袋朝着右侧旋转,上面的线也慢慢扭成一团。

等它的脑袋旋转至180度,脸正对着墙面时,它的嘴巴“咔嚓”一下亮了,朝着墙壁投影了一朵玫瑰花。

叶蔼挑了下眉,感慨道:“没想到这个丑东西除了用来吓唬人之外还有别的用途。”

玫瑰花缓缓消散,墙面上出现了一个微博截图。

“罪人叶蔼,曾在大学期间造谣一位无辜男同学,让该同学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老板像是不怕麻烦似的,操控着比晋江文学城的语音读书还无感情的AI声音读起这篇微博内容。

叶蔼的堂哥叶族傲将她的“黑料”曝光后,陆陆续续又有人站出来说自己也曾被她欺负过。

这其中热度最高的就是一个叫“欧气满满”的网友,他自称是叶蔼的大学同学,说叶蔼曾在大学校园中对他进行长达3年半的霸凌,这其中包括造黄谣、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带着其他学生孤立他等等。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曾经的大学同学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近两年“男女对立”这个话题简直是流量密码,什么新闻只要扯到这个话题,就会有无数人前往评论区吵架。

“欧气满满”的微博是昨天晚上火的,到现在为止评论区几乎都在吵架,黑粉想用骂她来控评都控不过来。

叶蔼看完新的一轮指控,低低叹息了一声。

柴晓霜赶忙安慰她:“没事儿没事儿,我们都说好了要投自己,你别怕。”

“我不是害怕。”叶蔼食指抵着额角,语气有些不满,“我只是觉得……虽然知道我是凑数的那一个,但是拿网上已经被传烂了的新闻来糊弄我,对我着实是挺不尊重的。”

玩家们:“……”

这种尊重大可不必吧!

韩江雪只看到过叶族傲曝出的“黑料”,这条八卦她还真没看到过。

她表情有些茫然,小心翼翼地问:“男人也会被造黄谣吗?”

柯承心直口快:“会啊,这不就是。”

华安然一心想劝说着玩家们都投自己,他怕一会儿大家因为这个又吵起来,赶紧出来打圆场。

“我们都相信叶蔼的人品,这肯定是个误会!”

“不是误会。”叶蔼手执茶壶往自己茶杯里倒茶,不疾不徐地说,“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有造他的黄谣。但我没有带头孤立他,他被孤立是因为其他同学相信了那些谣言,主动远离他罢了。”

她停顿了半年,再次开口是语气还挺遗憾。

“他比叶族傲聪明多了,他在微博中说得都是实话,而且里面没有任何辱骂、人身攻击的词语。啧,这让我想起诉他都无从下手,还挺难办的。不愧是我同学,比叶族傲这种不学无术的废物聪明得多。”

玩家们:“……”

合着人家被孤立还是跟你有关呗!

柴晓霜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先造了我舍友的黄谣。”

叶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言简意赅地讲述当年的事情。

“我舍友拒绝了欧气满满的追求,他一气之下就造谣说我舍友私下玩的很开,早就被老男人包|养了,所以看不上他这种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还说我舍友的手机、电脑、衣服、手包什么的都是老男人给她买的。”

“他言之凿凿,就好像趴人床底下亲眼所见似的。我舍友澄清了也没人信,大家都觉得她是狡辩。看我舍友这么难过,我就帮帮她喽。”

叶蔼口中的“舍友”是她大学四年最好的闺蜜,也是她男朋友裴纪秋的妹妹裴夏至。

她和裴夏至关系亲密形影不离,见到自己闺蜜被欺负,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叶蔼从小到大的人生准则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报恩应当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报仇嘛……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既然正儿八经的澄清没人听,那就以毒攻毒,用造谣的方式澄清吧。

柴晓霜鼓了鼓脸蛋,“追不上就造人黄谣,这男人也太没品了吧!”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用同样的方式对付他。”叶蔼耸耸肩。

“我四处散播说欧气满满私下其实玩的很开,早就被富婆包|养了。但他不知足,还软饭硬吃,企图用富婆的钱再去跟别的女孩子谈恋爱。”

“至于我舍友身上的谣言……”叶蔼轻笑一声,“我造谣说都是因为我舍友倒霉,欧气满满追求她时刚好赶上富婆对欧气满满起疑心,富婆顺着线索找到我舍友还警告她离欧气满满远点。”

“欧气满满知道富婆来找我舍友后恼羞成怒,生怕我舍友曝光他的‘小秘密’,因此先发制人造谣说她被老男人包|养了。”

身边同学的猎奇八卦比干巴巴的澄清有意思多了,在叶蔼的刻意引导下,她编造的谣言很快传遍校园。

从这儿之后,谁再提起关于裴夏至被老男人包|养的谣言,就会有人兴致勃勃地纠正他,被包|养的是欧气满满,那孙子自己被包|养还污蔑人家女同学。

末了,还要感叹一句——欧气满满真不是个东西!被造谣的裴夏至同学太可怜了!

当叶蔼提到“软饭硬吃”这四个字时,柯承、柴晓霜、刘飞、华安然四人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似的下意识看向陈天禄。

只有反应稍慢的韩江雪无动于衷。

老板用这种方式继续公布罪行时,陈天禄就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不发表任何言论,不能再跟别人吵架,平心静气,至少忍到第一轮投票结束。

可看到大家提到“软饭硬吃”时的反应后陈天禄还是没忍住,他总觉得叶蔼是在暗搓搓嘲讽他。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生硬:“这种小事你们当时可以找老师或者家长解决,没必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去毁了别人吧?”

“要我说这个房间就这么黑下去也没什么关系。”叶蔼抬眸,唇角漾起讥讽的弧度,语气却诚恳得要命,“毕竟陈先生身上散发的佛光比太阳还耀眼。”

“你!”

陈天禄的脸色又黑了一度,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一旁的华安然赶紧安抚他。

“好了好了,这是叶蔼自己的事情,她怎么做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叶蔼没理他们。

她侧过身子,食指轻点柯承肩膀。

“现在几点了?”

七位玩家中只有柯承戴着腕表。

柯承下意识看了眼表盘,回答道:“3点了。”

玩家们本应该中午12点半入场,但刘飞因为手机和直播设备不让带进游戏中这件事情跟NPC讨价还价耽误了20分钟,导致他们的入场时间推迟到了12点50分。

自我介绍、用餐、介绍游戏规则大概用了1小时,NPC约莫1点死的,从他死亡到现在,也差不多一小时。

她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投影,“这种事情很容易说清楚,我存手机之前看了眼微博,我舍友已经发微博解释了,我不相信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这件事情一点水花都没有。”

“还是说……老板收集罪行的时候都这么草率?只看热搜,都不求证一下?”

她说完这句话,欧气满满的微博内容正好念完,投影画面跳到下一个人。

“罪人韩江雪,自私自利跟父母断绝关系,导致父母死亡。”

韩江雪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画面一转,播放起一个视频。

视频来自于韩江雪家乡的地方卫视农业频道,这个频道每天早上到中午就会播放一些乡里乡亲的家长里短。

乡亲们芝麻大点儿事儿都会找到电视台来评评理,源源不断地给节目提供素材。

东边儿人家多占了邻居家半亩地;西边儿人家婆婆和儿媳天天吵不停;南边儿人家嫌对门的门口克自家;北边儿人家儿孙不孝,谁也不愿意管老人。

视频中,一个跟韩江雪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抹着泪,在话筒前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

“她没良心,发达了之后不想要爹娘和我们这些穷亲戚。我老劝我爹娘别管她了,可我爹娘想闺女啊,一直联系不到闺女着急,我稍微没看住,他们就骑着三轮车去京城找她,没想到……”

中年男人捂住浑浊的双眼,哽咽道,“没想到老两口见女儿心切,在去的路上翻下山沟,俩人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