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帕子包了几块绿豆糕，趁人不注意，黎栀悄悄来到树下，犹豫了下，仰头道：“大树妖。”

黎栀主动来找他，闻寂有些意外，自从约法三章后，黎栀不曾来树下一次。

闻寂淡声道：“我有名字。”

黎栀不好意思笑了下，赶忙改口，“江渡，你能吃人类的食物吗？”

“应当…可以。”闻寂不太确定。

魂魄离体已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他未有进食，也不会感到饥饿，是以，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能不能吃东西。

黎栀把帕子打开，“刚才我吃饭的时候注意到你朝我这边看了，你是不是肚子饿了呀？”

院子里有一个大树妖，但黎栀注意到，她在肆月轩的时候，江渡很少显形，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出来，说明江渡也不想打扰到她。

江渡如此守礼，黎栀也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和江渡打好关系才能和平共处，所以，她拿了糕点给江渡。

黎栀接着道：“这是绿豆糕，用绿豆做成的，挺好吃的，有股甜味，你要不要尝一尝？”

江渡：……这位黎二小姐是觉得他没吃过绿豆糕吗？

不过，黎栀没有说错。

他不需要进食，可他到底是人不是妖，黎栀在院子里用午膳，闻到那股子饭香，他也会生出口腹之欲，这是本能的反应。

闻寂道：“谢谢。”

黎栀甜甜一笑，“可是我够不到给你啊，要不我去找个梯子？”

“不用。”话音落下，江渡就到了地面。

魂灵虚弱，他无法离开白流苏树，但在树的四周活动一小会儿还是可以的。

少年身手矫健，眨眼间的功夫，就从树上跳了下来，和黎蝉只有一人宽的距离。

黎栀一怔，江渡竟然这么高吗？

即便在地面上，她也需要仰头，才能看到江渡。

少年身姿颀长，肤色冷白，近距离打量着江渡，黎栀发现，少年是瑞凤眼，眼尾微弯，清灿温润，鼻梁挺拔，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

日光透过树冠落到少年清隽的眉眼间，这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黎栀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俊朗的人，她微微垂眸，心想，如果江渡不是树妖而是凡人，一定会有很多姑娘爱慕他的。

黎栀把手中的绿豆糕递过去，“给。”

绿豆糕用帕子包着，闻寂接过来的时候，不可避免碰到了面前的少女。

感受到指尖的凉意，黎栀手指微颤，下意识缩了回去。

注意到她的反应，闻寂薄唇轻启，“抱歉。”

“没事。”黎栀摇摇头。

江渡的手很凉，那股子凉意，让黎栀想到了回长安途中拉她入江底的那个水鬼。

树妖的手指和鬼魅一样凉吗？黎栀感到怀疑，不过，江渡是鬼还是妖，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黎栀把心底的疑惑压下去，“好吃吗？”

入口的第一口，闻寂就后悔了，他并不能品尝到属于绿豆糕的味道。

他失去了味觉！

不知是魂魄离体没了感官的缘故，还是他魂灵受损太严重的原因，总之，那些绿豆糕，对于闻寂来说，和咬上一口白纸没什么区别。

一连两口，都是如此，闻寂有些烦躁，他已经失去了味觉、失去了温度，若是不能尽快还阳，是不是要成为一个行尸走肉、没有五感的魂魄？

见闻寂吃了两口就不动了，黎栀奇怪地道：“是不好吃吗？要不要给你拿些别的？”

听到少女的声音，闻寂皱着的眉头松开，“不用了，谢谢。”

少年重新回到流苏树上，消失在黎栀面前。

黎栀往屋子里走去，说喜欢吃吧，江渡就没吃几口，说不喜欢吃吧，江渡也没把糕点还给她，那江渡到底喜不喜欢吃人类的食物呢？

傍晚黎自修下值回府，一家人在福安院用膳。晚膳后，黎自修道：“阿蝉，因着只只回府，你请假了这么多天，明日你就回书院读书吧。”

黎蝉低着头，“是，父亲。”

她不确定自己上午的做法，是不是惹了沈氏不快，是以，晚膳的时候，她比往日都要安静。

上午的时候，听到周氏的提议，黎蝉控制不住的心动，若黎栀被记为养女，或是对外声称她和黎栀是双生姐妹，她在黎府的地位才不会有动摇，她的那些同窗和交好的贵女们也不会嫌弃她。

可是，是她想多了，也是她高估了沈氏对她的疼爱，原来在沈氏的心里，亲生的那个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黎自修让黎蝉回书院读书，顿了顿，黎栀趁机道：“爹爹，我能去慧芳书院读书吗？”

黎自修沉声道：“自是可以。”

黎栀笑了一下，鼓起勇气，“爹爹，我也想去慧芳书院读书。”

不仅黎蝉，黎栀的小表妹沈秋秋也在慧芳书院，黎栀很羡慕她们。

沈氏担心地道：“你爹爹官阶不高，但还是能让你进慧芳书院读书的，只是，只只，你的进度能跟得上吗？”

这也是黎自修担心的问题，“你如此有上进心，主动提出要去书院，为父很是高兴。可是，只只，你并无根基，也非幼童，让你和同龄人一块，不合适，若让你和那些七八岁的孩童一个学舍，更不合适。为父本打算下值后教你读书，时间来不及的话，给你请个夫子也行。”

听到这句话，方才一直很安静的黎蝉，也顾不得装哑巴了，“父亲说的不错，我也想和二妹妹一块读书，但二妹妹现在的水平，去了书院是肯定跟不上进度的。”

黎蝉巴不得黎栀待在府里不出门，这样，在其他贵女眼里，黎府的千金小姐还是她。

在冯家的时候，每次去镇上书院给冯砚送饭，黎栀就盼着自己能和冯砚一样坐在学舍里读书识字，懂得很多东西，这一直是她的期盼。

见黎自修和沈氏都不同意，黎栀情绪低落下来，可黎自修和沈氏说的也有道理。

黎栀抿唇，轻轻应了声好，若当年她没有被冯三娘恶意调换该有多好！

第二日，黎蝉去了慧芳书院，黎自修还未找到合适的夫子，府里只剩下黎栀和沈氏两个人，从福安院回到肆月轩，黎栀无所事事，闲了一整天。

因着午时小憩了会儿，黎栀没有困意，加上待在屋子里实在很无聊，夜里，她从屋里出来，沿着院子散步。

一圈又一圈，不知过了多久，等黎栀再一次经过流苏树下的时候，江渡突然出现，“这是第六圈了，夜这么深了，黎二小姐还不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