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虽然有些人前一天还能和英雄人物喝酒谈笑,意气风发,但第二天爬起来,还是照样头疼欲裂。
等杨瑛终于洗漱穿戴完毕,去找众人议事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刘备与陈登已经商议决定,命孙乾前往袁绍处递信求助。
杨瑛心里清楚,结盟袁绍是目下最好的选择,但他却并不是个可靠的同伴——刘备兄弟徐州失散时,他根本就在袖手旁观。
她正在皱眉沉吟,刘备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但决议已定,他也不好拂了陈登的面子,便轻咳一声:“含章怕是宿醉头疼,等下单独留下来喝盏醒酒汤。”
他不提还好,一提喝酒,杨瑛便又想起昨天那件要命的事,深恨自己不能全都忘光。
她当时算是醉得不深不浅:脑子很灵活,但嘴上完全没有把门的,自然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赵云对她有些旖旎心思,杨瑛也并非一无所觉,只是找不到时机挑破而已——虽然她自认为措辞绝妙,但等赵云听完以后,脸色已经全白了。
他一路闷不吭声地将杨瑛背回了住所,把她囫囵个儿放到床榻上,盖了条薄被,便匆匆离去。
第二天杨瑛无人叫唤,睡到了自然醒,在新住处转悠来转悠去,只找到赵云留下来的食盒——里头是一碗麦粥,两碟小菜。
他怎么就这么不禁逗……
杨瑛顿时很想倒回前一天晚上,把已经说出口的话再吃回去。
当然,也不光是因为这句调侃的效果适得其反,而是因为现在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徐州如今百废待兴,处处都要张罗,但不多时,每人的任务都已经被分配好了,只剩杨瑛还坐在堂下,见大家散去,忍不住伸手捧住了脑袋。
刘备先前已经命人送来了醒酒汤,此时正好亲自递过来,又坐到她对面,杨瑛谨慎地尝了尝,觉得酸酸甜甜并不难以下咽,便一饮而尽。
“我觉得袁绍不可全信。”她定了定神,见四下再无旁人,便直言相告。
先前讨董会盟时,刘备甚至与袁家兄弟有过矛盾,此时也并不惊愕,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含章以为,该当如何?”
问得很好——因为她也不知道。
杨瑛其实很想剽窃隆中对早就规划好的路线,但莫说现在局面混乱,与三足鼎立之势全不搭边,刘备又怎么可能放弃已经到手的基业呢?
不过幸亏现在袁术虽灭,旧部尚存,刘备不退兵也说得过去,他又未害车胄性命,比历史上还多了些回旋的余地。
毕竟曹操的劲敌袁绍,此时还在北方虎视眈眈呢。
“先从最糟糕的开始说——徐州沃土千里,兵家必争,又是四战之地,难以保守,现在首先要内抚流民,外定城郭。”
杨瑛说罢,又一言难尽地摆摆手:“算了……都是些陈词滥调,没什么用处。将军如今信用陈太守与糜别驾,可矣。”
“你还年轻呢,能有这番见识已经不容易了。”刘备丝毫不以为忤。“接着说吧。”
杨瑛四下打量一番,遗憾地发现自己不能对唯一的舆图动手,只能拔下头顶木簪,在桌子上大致比划。
她抽掉了簪子,满头长发便只剩一根布条束着,几乎要披散下来,更显得年轻稚嫩:“袁术所据淮南,应该派人好生招抚,如有不测,可思退路。”
如果徐州真的无法保全,彼时向南退守,以淮河为倚仗,尚有些许回旋的余地。
刘备也听懂了她的未竟之言,不禁笑容渐退,但依然坚持:“此事皆可交予二弟关羽。你别怕,只管说。”
“如果淮南平定,接下来便是江南孙伯符。其人用兵锐不可当,又仰赖长江天堑,能结交便结交,至少不要跟他起冲突。”
虽然小霸王确实很霸道……也不知道现在跟当地豪强相处得怎么样,不过若跟江东再起争端,徐州就要被包饺子了。
“还有一事,请将军允准。”杨瑛见刘备听得认真,踌躇了一阵,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愿前往荆州,替将军结交刘景升。”
“那你想要何人随行?或需找人为你写信相荐?毕竟如今徐州空虚,军务也都离不开子龙。”
她才说过徐州危急,便要自请离去,原以为要费些力气或是剖白一番,才能说服刘备,却没想到,刘备竟然还反过来替她操心。
“我大概能找到说得上话的人。而且暂时不走。将军先跟袁绍联络吧,不然光凭一个满目疮痍的徐州,实在不够看。”
杨瑛原本已经做好了打算,说句“如有违誓,有如此簪”之类的空话,但见刘备坦诚相待,还是收起逃过一劫的簪子,将束在头顶的长发重新挽好。
刘备原本也在为了保全徐州的事情发愁,可见杨瑛似乎怏怏不乐,不知怎么竟然觉得十分好玩:“对了,还没想起来问你,怎么突然就想起刘荆州了?”
杨瑛原本已经要告辞离去,闻言只得重新乖乖坐下来。
“因为在我来徐州之前,听到了一个消息——宛城太守张绣已经投降了曹操,照我看来,大概不失封侯拜将之位。”
因为她的干涉,典韦与曹昂都没有在宛城之战中死于张绣之手,曹操想要平定北方,免去后顾之忧,更要对他宽厚相待。
但细论张绣的身份,其实是有点微妙的。
“张绣并非刘荆州的部将,二人倒像是唇亡齿寒。如今降曹,荆州北向门户已失大半,先前又一向太平,若再不思应变,恐怕无法独立于乱世——此为可乘之机。”
杨瑛似乎自打出生起便没说过这么多的话,只觉口干舌燥,见刘备替她向碗中添了水,也毫不客气地拿过来一口喝完了。
“我倒觉得有些奇怪。”
刘备几乎是慈祥地看着她毫无形象地指天画地,突然伸出两指,轻叩杨瑛面前的桌案:“含章世居三辅,为何对荆州之事这般了如指掌呢?”
杨瑛先前也喜欢这么敲桌子逗赵云,此刻只觉得张口结舌,想到的唯一反击方式竟然是把水碗扣在他的脑袋上。
“先前是因为史书读得多,荆襄宛城,光武龙兴之地,我如何能不在意?”
“如今么……”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我要是全说出来,怕将军觉得我扰乱军心,要砍我的头呢。”
当然,在刘备这里私下闲聊,大概没有因言获罪的风险——刘备也没宽慰她什么,只是往桌案上一靠,坐得更自在了些。
“如果有一天徐州城要被攻破,将军可以托付陈太守献城。毕竟曹操那儿下的令一直都是‘围而后降者不赦’。将军不能投降,子龙和我也不能投降,没办法的事儿……徐州不能再被屠一次了吧。”
刘备的面色也不禁略微僵硬了一瞬。
徐州原本就不是他继承下来的基业,得之不足喜,失之也不足忧,但又有谁能甘于潦倒,辗转南北,一无所获呢?
但他同时又十分清楚,如今三面强敌环伺,人人都视徐州为肥肉,而如今以徐州一州之力,又无力抵抗任意一方。
“我会尽我所能辅佐将军,除了行军打仗——毕竟慈不掌兵么,这个真不行。”杨瑛却又反过来笑着宽慰他。“我就是觉得,徐州百姓好不容易才盼来刘使君,他们的太平日子,多一年就是一年吧。”
刘备当即肃容长跪,应了一声是。
袁术早有与曹操决战之心,又有郑玄书信相劝,当即传檄九州,称令各地州牧刺史并力起兵讨伐曹操。
杨瑛也知道曹操会想着先亲自抵御袁绍的大军,另派将领讨伐徐州,就算不消灭刘备,至少也要让他不会在后方捣乱。
不过曹操一时半刻探不清楚袁绍的虚实,又有关张二人与赵云在,只要不是大军压境,总还能撑住,所以她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收拾行装,准备去荆州劝说刘表。
杨瑛与赵云如今依旧住在同一处宅院,只是她整日跟陈登学习农业生产,赵云忙着整顿军务,已经很久都没打过照面。
所以出发的前一晚,她坚决地扼守住了交通要道——坐在了门口台阶上。
赵云一看见杨瑛便刹住了脚步,似乎在犹豫是要绕开她,还是干脆落荒而逃去军营对付一夜,但最后还是尴尬地低着头,等着杨瑛说话。
“我已经跟左将军谈好了,明天出发去荆州。”她轻快地站起身来,走到他旁边。
两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赵云顿时连尴尬都顾不上了,可纵然心中千头万绪,一时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把你带到这儿来,不可能独自逃命,必须我自己去,主公派了人护送我,你留在徐州好好的。”
杨瑛只看赵云一眼,便知道他有多少问题,可就算全都能解释清楚,还是觉得不够。
“你……种得还挺好的。”她回头向院子里瞥了一眼——里头是郁郁葱葱一片豆苗。
“你不是习惯在院子里种菽种宿麦么。”赵云低声回答道。
彼时杨瑛迟迟不来,几乎要错过播菽的时令,他便想着自己在院子里种一片。等她一来,就能看到了。
“种得比我强多了。”杨瑛的夸奖显得十分真诚。
季夏之夜凉爽宜人,两人在院门相对而立,竟然半晌无话。
“对不起,当时是我玩笑开得过分了。”杨瑛最后还是打破了沉默。“我……啧,怎么说。那个哨子,你还想留着吗?”
赵云下意识去胸口摸了一把,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将它了摘下来,唯有点头。
她的表情原本是心烦意乱的,但很快又全数散去,变成了一个微笑:“行……等我回来吧,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杨瑛:我从未见过如此赶鸭子上架之谋士。
刘备:没事儿你还能动脑子就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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