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殿下,我有些冷。”
姜婉卿一身轻薄水粉色的寝衣,隐约透出玲珑的身段。
她的身体轻轻颤着,说话也带着颤音。
宣瑾瑜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
一阵疾风刮过,有人将一颗雪球弹进帐中,郝昭警惕地侧身躲过,他正在熬药,雪球砸翻了药罐,粽褐色的药汁洒得满地都是。
“是谁?”
郝昭打起帐帘,帐外寒风凛冽,乱卷飞雪,雪花打着旋儿在风中飞舞,耳畔是呼呼风声。
他疾步追了出去。
只见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身影如暗夜中的鬼魅。
只能是荣春堂的杀手,排名第一的林潇才能有如此身手和力道。
“林潇,有本事咱们打一场,藏头露尾的,让人瞧不起。”
那人只发出了几声冷笑,迅速攀上了一棵大树,飞速攀爬至大树树顶。
郝昭施展轻功,紧追上去。
只见道道暗影飞快穿梭至枯枝间,每一次交手,手中森冷的剑影碰撞出银色寒光。
树枝难以承受人和积雪的重量,枯枝断裂,在寂静的寒夜中发出清晰的“咔嚓声”。
积雪簌簌而落。
林潇寻了个破绽,一脚将郝昭踹了下去,而后,飞跃至下,身姿诡异,在暗夜中疾跑。
“真是好身手啊!”郝昭正要追那道身影追而去,却突然想起了太子殿下说的话。
“糟了。”林潇将他引来,定是调虎离山之计,怕是有所图谋,殿下会有危险。
他飞快往回赶,他赶到宣瑾瑜的帐中,发现宣瑾瑜并不在自己营帐。
他担心太子安危,赶紧去姜婉卿所在的营帐查看。
当他走近一看,只见帐中烛影斑驳,勾勒出两道纠缠在一处的身影。
他跌坐在地上,用力地捶打在雪地里。他痛恨自己又上了当,被林潇引了出去,没能及时劝住殿下,以至酿成大错。
这样做,殿下处境只会更艰难,而京城那边,宸王一直在盯着太子,若是被宸王知晓公主夜宿太子营帐,太子觊觎皇帝的女人,便会拿着此事大做文章,指不定会在朝中如何打压太子。
东宫的处境会更加被动。
他在帐外枯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夜色尽退,天渐渐亮了,雪落满头,仿佛成了一尊冰雕,他也没挪动一寸,死死守在帐外,不让人靠近营帐一步。
突然从帐篷中传出一阵低吼。
紧接着杯盏被扫落在地,碎了一地,噼啪作响。
郝昭揉了揉蓬松的乱发,赶紧爬起身来,掀开帘子进帐篷查看。
只见宣瑾瑜衣衫不整,死死掐住姜婉卿的脖子,双目通红,“你怎么敢,孤要杀了你!”
他眉眼间笼着一层阴狠戾气。
郝昭很久没有见过这般太子暴怒,甚至不计后果,也要杀了公主。
在很多年前,他也只见过一回。
姜婉卿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想要挣脱宣瑾瑜的双手,快要被掐死了。
郝昭担心会出事,赶紧上前抱住宣瑾瑜,“殿下,您冷静些,您不能杀了公主啊!公主若是死了,您无法对陛下交代,殿下莫忘了您是有任务在身的。”
因为昨夜姜婉卿对他的所作所为,他此次入齐所有的努力和心血全都白费了。
还有那些拼死护送,却惨造杀害的暗卫,刘炎为了护着他,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只因他昨夜一时心软,竟然着了姜婉卿的道了。
这一刻,宣瑾瑜只想玉石俱焚。
姜婉卿快要窒息了,拼命想要掰开宣瑾瑜的手腕,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半点力气,脖颈被紧紧掐住,剧痛一阵阵袭来,她的脖子疼得快要断掉了。她想拼命张嘴呼吸,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快要窒息。
郝昭拼命拉开宣瑾瑜。
终于宣瑾瑜松了手。
姜婉卿大口呼吸,随之开始剧烈咳嗽。
她眼中有泪,却笑了起来。她从容穿好衣裙,遮住身上仅有的那件蜜色绣着红莲的小衣,“昨夜我与殿下如此亲密,今日为何竟这般翻脸无情。”
宣瑾瑜一把拔出郝昭的配剑,直指姜婉卿的心口,“孤杀了你。”
姜婉卿盯着宣瑾瑜,“若是杀了我,便没人知晓昨夜发生之事,殿下尽管杀我!但昨夜之事,天知、地知、殿下也知。杀了我,殿下就能自欺欺人,欺骗自己的内心吗?”
郝昭跪在宣瑾瑜的面前,抓着剑刃,挡在姜婉卿的面前,“殿下不能杀了公主,是属下失察,没能及时劝住殿下。殿下杀了属下吧!”
若是他昨夜守着殿下,多加劝说阻拦,殿下就不会经不住诱惑,做了让自己后悔之事。
“说,为何要对孤下药。若有一句欺瞒,孤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你。”
郝昭震惊,原来昨夜姜婉卿竟然胆敢对太子殿下下药。原来殿下是身不由己,难怪殿下气得要拔剑杀人。
姜婉卿却笑了,“殿下根本就没打算送我回去,而是要送我去魏国,对吗?”
“你都想起来了?”宣瑾瑜以为她想起了一切,这才设计下药,他眉眼一凛,眼中杀气尽显。
“想起什么?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父皇又受到何人蛊惑,但我一路上也听到了一些传闻,殿下要送我去魏国和亲,要将我送给魏国皇帝,对吗?”
原来她听到有人议论,还以为自己是去魏国和亲。
“是。孤奉父皇之命,送公主和亲。既然公主知晓自己要和亲,便不该设计对孤下药。”尽管他此刻恨极了姜婉卿,也并不打算说出齐国被灭的真相。
姜婉卿揉了揉被他掐疼的脖,那宽大的广袖之下露出满是红痕的手臂。
宣瑾瑜皱了皱眉,一把拉起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遮住那些痕迹。
想起昨夜之事,他只觉头痛欲裂。
“我说过了,我想嫁之人其实是……”姜婉卿盯着他的眼眸,似要对他表明心意。
“你住口,休想!”
宣瑾瑜摔帘而出,郝昭紧跟着追了出去,“殿下,此事只有属下和殿下知晓,若是将此事瞒下来,京城那边没有人会知晓此事。”
“你闭嘴。”宣瑾瑜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昨晚那种醉酒晕沉的感觉并未消失,脑中混沌,头部胀痛,再也无法冷静思考。
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叫他如何隐瞒,如姜婉卿所说,即便旁人不知,他也无法当作此事从未发生。
郝昭还要再劝,宣瑾瑜阻止了他。
“将她关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她再靠近孤半步。”
“属下领命。”
正在这时,刘焯匆忙前来回禀,“殿下,不好了,玉筝逃了。”
宣瑾瑜脸色骤然一沉。
那晚郝昭对玉筝用了重刑,她都没吐露半个字,便将她一直被关着,准备押送回京,再找机会撬开她的嘴,可眼下玉筝却被人救走了,郝昭心道大事不妙。
“只怕是宸王的人所为。玉筝在这个时候被放走,便表明昨夜宸王的人潜入营帐,怕是此事根本瞒不住了。”
姜婉卿是魏帝想要的女人,太子和皇帝的女人有了牵扯,魏帝本就不喜太子,偏疼宸王,若是此事传到京城,传进宫中,太子的处境只怕会更艰难。
“孤也没想瞒着。”
郝昭突然跪在宣瑾瑜的面前,“此事是属下疏忽,还请殿下责罚。”
“罢了,去准备回京的事吧!”宣瑾瑜揉捏刺疼的太阳穴,大步离开,进了自个儿的营帐。
大雪未停,宣瑾瑜已经下令赶路,一行人打算离开凤凰山,绕路前往大魏的边境,前往幽州。
从幽州到京城,大概需要半月。
途中,宣瑾瑜增加了一倍的人手守着姜婉卿,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她离开半步,但仍然安排玉簌近身伺候,替她换药。
玉簌因为姜婉卿此前逃走,害她被太子责罚,又因为无故睡着,失职被责打,此刻更是打起精神,寸步不离地守着姜婉卿,却不愿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无论姜婉卿说什么,她都不开口,也不接话,只装哑巴。
但玉簌却很是体贴周到,用棉布遮挡车门和车窗的缝隙,让马车里密不透风,即便外面冰天雪地,马车里也一点都不觉得冷,塞给姜婉卿的铜手炉中也一直热着,及时更换里面的碳,不让姜婉卿冻着。就连马车中炉子上煨着热粥,肉粥炖得喷香热乎,姜婉卿喝了粥之后,浑身都暖暖的。
这几日,在玉簌的细心照料下,姜婉卿身体很快痊愈。
“玉簌,你也饿了吧,过来和我一起用些热粥暖暖身子。”
玉簌虽然生气,但却从未想过去害人,对姜婉卿尽心尽力,为她换药也是极尽轻柔,有一次,见到她大腿内侧的伤口,玉簌还忍不住红了眼眶。
玉簌摇了摇头,对她施礼退下。
姜婉卿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从这里到魏国,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不同我说话吗?也不怕把自己闷死。”
玉簌还是摇头。
姜婉卿却笑道:“我知道自己是去和亲的,我一个异国公主,却要千里迢迢入魏国,听说魏帝后宫妃嫔无数,且个个都是美人。”
玉簌看了一眼姜婉卿,露出同情惋惜的神色,这位齐国公主是她见过最美的人,如花朵般美好的年纪,皇上虽然正值壮年,可也已经年过四十,后宫妃嫔无数,也不知道她入宫后又能宠爱多久,新鲜劲一过,还会不会再想起她。
更何况,齐国灭国,她的亲人全都不在了,她却失忆了,以为自己是入魏国和亲的,还要侍奉自己的杀父仇人。
一个无父母亲人庇佑的女子,又身处异乡,一辈子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故土。
其实这位齐国公主也是个可怜人。
玉簌不由得心软了。心想若换做是她,她也会想要逃走。
姜婉卿见她有些动容,盛了碗热粥,递给她,“这些天都在赶路,你饿了也只能吃些干粮充饥,很久没有吃过热食了吧?我实在不习惯一个人用膳,这些粥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能陪我一起吃吗?你陪我吃,我食欲也会变好。好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逃了。你就陪我说说话吧?”
姜婉卿生得绝美,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像是有什么勾人魂魄,魅惑人心的力量。
任谁都没有抵抗力,玉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玉簌姐姐笑了,姐姐不生气了吧!”
“殿下真是……”玉簌被姜婉卿一口一个好姐姐磨得没了脾气。
姜婉卿知晓玉簌心善,或许在将来,有这个心软的姑娘陪着她。她灰暗的人生,还能更多的见识到人性的美好。
外面北风呼啸,雪停了,但路途积雪甚深,雪天路滑,马车以缓慢的速度前行。
天色渐暗,宣瑾瑜下令停止赶路,原地休息。
这一路,地处荒野,这几日紧赶慢赶,终于到达了齐魏两国的交界,见到幽州的界碑。
玉簌为姜婉卿卸下钗环,“赶了一整天的路,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马车里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灯影在窗上轻轻地跳动,渐渐拉长。
一道暗影轻晃而过。
姜婉卿手里的甜汤又递给了玉簌,“玉簌姐姐,你替我喝了吧。长夜漫漫,喝了汤暖暖身子,守夜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冷。
“这是奴婢为公主准备的。公主的身体虚弱,喝些甜汤补补身体。”
姜婉卿笑道:“路途遥远,若是你累倒了,或是病倒了,再也找不到像玉簌姐姐这般细致妥帖的人儿,好姐姐,就当是替我喝了吧。”
玉簌拗不过,喝了甜汤,便软了身子倒下去,沉沉睡去。
车里铺着厚厚绒毯,长长的白色绒毛,柔软舒服,像是倒在柔软的床上,炭炉中烧着碳,也不会觉得冷。
姜婉卿将薄绒毯盖在玉簌身上。
姜婉卿压低声音道:“别伤害她。她已经昏睡过去,一时半会也不会醒。”
林潇带着一张银色面具,身穿黑色夜行服,隐匿在夜色之中。
他悄无声息地接近马车,打晕了守卫,从打开的车窗钻了进去。
他半跪于姜婉卿的面前,“属下拜见公主。”
“起来吧,往后不用再行这些虚礼了。齐国已经覆灭,国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什么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钮钴禄?公主殿下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