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加州旅馆
两分钟前,白厝完成npc弗雷德的记忆同步。
克苏鲁呼唤游戏中对“疯狂”状态有所设定,理智大幅降低后的角色将不辨真假。弗雷德理智值见底,这条规则正适用于他。他记忆中自己上一秒还在旅馆里的酒吧点上了一杯香槟,但酒杯搁下时吧台桌就变成肮脏水泥地板。余光中身后有流浪汉动了一下,弗雷德一转身,却是相熟的姑娘靠在桌旁笑着和自己举杯问候。酒精在体内的热度和沙漠夜晚的寒风同时作用于大脑,他无法确认自己身处何处,又为何如此痛苦。
而白厝还额外了解一条已经消失在弗雷德大脑内的消息:那辆豪华敞篷跑车和他相关。事实上她正是以此决定出了第一幕扮演npc的人选:在那些流浪汉中,生命值高于1的约莫十来个。考虑到这些流浪汉来源可疑,他们或许原本有些不同的身份。
怎么确定一个流浪汉的身份?有什么是财务状况难以改变的特征?衣服可能脏污破损,排除;肤色、发色与瞳孔相对可靠,但区分度低,排除。白厝在找一个鲜明的特征,比如纹身。
她就在这时注意到弗雷德锁骨下的两个希腊字母,眼熟,停车场那辆最昂贵的敞篷座驾里悬挂着相似的图案。在美国年轻人里希腊字母是专有名词,不同字母的排列组合代表不同的兄弟姐妹会——恰巧白厝也知道这个,她曾经为一个随口胡诌了角色卡背景的玩家证明过其兄弟会经历的不合理之处——这是后话了,总之有钱的希腊字母会成员绝不至于流落街头。
那么,有钱的,驾驶跑车的弗雷德在旅馆中经历了什么?白厝这时获得了第二幕的调查权限。她找到那个酒吧,弗雷德记忆中的漂亮姑娘,以及弗雷德自己。
“我提议我们住在一起。”在前台,伦纳德开口。“分开行动在恐怖片里总是死亡预告。”在伦纳德的扮演者打出这句话前,卡尔在聊天窗抢了台词。
“当然,我们推荐客人入住套间,两间双人床卧室,卫生间与洗漱台分开,还有客厅与mini bar。”前台在平板电脑上操作了一下,向三人展示房型。
“我觉得可以,怎么样,办理入住吧。”伦纳德看向同伴,无人反对,全票通过。卡尔上前一步,主动担负起刷卡义务。
“三楼136房,朝向天井,欢迎三位入住,”前台完成登记后递过房卡,“大堂舞厅定时举办舞会,游戏区随时都可以使用,很高兴为您……”
“你快没时间了,”骰子提醒白厝,“我是指第一幕的交互与第二幕的场景布置。我应当说一句,这个弗雷德不出意外活不过这个晚上。”
白厝不作理睬,她活动了一下手臂,然后突然说:“给弗雷德做现实认知检定。”
作为守秘人,她第一次掷骰。现实认知检定——疯狂状态角色特供的技能,成功能看见真相,失败则损失理智并进入幻觉。弗雷德当下的理智是13,百面骰骨碌碌滚动,掷骰结果73:大于理智值,失败。弗雷德的视角立即转换为酒吧宴饮,周遭众人狂欢,朋友们酩酊大醉。
“你失败了。”十位数滚动。“扣除一点理智,弗雷德还剩十二点。”个位数宣布。
白厝摇摇头。她控制角色搀扶着墙壁站起来。一步,两步,然后扬起手,一个小跳——
“砰。”从大门方向传来噪音。稻草色头发的流浪汉挥手拍打着玻璃。
哒,哒,哒,高跟鞋踏在地面上。“赛琳娜,等等我。”黑人姑娘身后,稻草色头发的年轻人踉跄着扑上去,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你看,当npc陷入幻觉时,屋内屋外的两个人可以同步行动。”
“怎么,发生什么了?”卡尔问。他尚未收好信用卡,于是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哦,你们看,来了个小姐姐,身材好棒!”
红色西装的黑人姑娘走过来,她的男伴凑得太近,她不得不伸手推开他的脸,那些两厘米长的美甲让这个动作看起来惊心动魄。她举起手问好:“嗨,很高兴又有新朋友来了。我是赛琳娜。”
“嗨,我是卡尔,”收好了信用卡的卡尔露出一个笑容,“我喜欢你的西装,版型很适合你。”
“哇,谢谢。你们看起来也是自驾来南加州旅游?相信我,这是一个好主意。你知道,好东西都在西海岸,”赛琳娜引用了一句歌词,“你们做了旅游计划吗?我有好些洛杉矶景点要推荐。”
卡尔扮演者因哄好了小姐姐而在群里表达快乐时,碧翠丝走上前去:“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碧翠丝,作家,我很乐意了解一些南加州的风土人情。”
“当然,便签纸呢,前台该有一些,让我写给你们……”
她的话并未说完。醉酒的男伴一个踉跄,挥舞的手臂扫落了前台的笔。与此同时,“砰。”门口的动静愈来愈大,难以忽视。
“那是什么?”伦纳德问,“经常发生吗?”
“是流浪汉,洛杉矶有全美国最多的流浪汉,你们会习惯的,”赛琳娜甚至没有转头去看,“其中一些或许有些吓人,但大部分是无害的。”
“我想去看看,这看起来像一条线索,”伦纳德的扮演者在群聊中打字,“你们和赛琳娜先聊。”
“哦赛琳娜,我们应该回去再喝一杯……”她肩膀上的家伙呢喃。稻草色头发一扫一扫。
红西装的姑娘突然有一瞬的恍惚。她转头看向门口,伦纳德已经向那里走过去。
巡逻保安来得很快,他们抓住擅闯者,要将他扔出门去。
“请进行一个聆听检定。“离门口尚有五六米时伦纳德在屏幕上看见这样的通知。虚空中的骰子滚动,34/65,成功。
于是他隐约听见那个流浪汉最后的呢喃:
“赛琳娜……”
他睁大了眼:“等等——”还有三米,他几乎是扑上去了。但来不及,流浪汉已经消失在门外,保安沉默着回到大堂。伦纳德透过玻璃往外看:地面上密密匝匝的露天席地者。
“探索度,8%,”白厝说,“玩家开始对剧情有所认识。虽然被扔出来的确有些疼,但这是合格的守秘人应当做的。”
“你不担心死亡吗?”骰子问。
“我不擅长思考生死,或者参与杀人游戏,”白厝回答,现在她的视野逐渐恢复为旅馆外的寒夜,那个叫伦纳德的玩家从远处走过来,一张一张脸比对方才的不速之客,“但是我很擅长设置线索与悬念。我选择做我擅长的。”
骰子互相敲击,表达困惑与不满。白厝看向聊天窗口,伦纳德已经寻找了一段时间,该触发侦察检定了。
“如果他不通过,你要怎么办?”骰子问, “百分之八的探索度不足以让你更换身体。”
掷骰,判定,1/75,大成功。
骰子激烈地颤动,看起来像是想要殴打伦纳德身边的两粒同行。
“哦豁,”白厝摊手,“戏剧性是跑团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大成功,代表玩家成功完成任务,而发生了额外的好事。守秘人可以决定“额外的好事”,白厝决定让伦纳德回忆起被忽视的上一条线索:车上的兄弟会标识。她转头看向停车场,理应仅隔了五六米的敞篷跑车被夜雾遮罩。干燥的沙漠里会起雾吗?
雾是恼人的,尤其当你想寻找什么。伦纳德开了手机电筒,一张一张脸寻找过去。他只模糊记得那个人的头发、肤色与宽大的T恤。幸而伦纳德有几年从警经验(指选了警察职业因此侦查可以有格外高的加点),几分钟的寻找后,他在一顶帐篷外发现了稻草色头发的男人。夜里的流浪汉皮肤因寒冷而泛青,伦纳德伸手到此人颈侧:有脉搏,活着。做这个动作时,伦纳德发现纹在锁骨的字母刺青:A∑。
脑海中“叮”地一下,伦纳德联想起碧翠丝从那辆敞篷车里抬起头,发尾拨动那个挂在中央后视镜上的配饰:A∑。他思考这两个字母的含义,屏幕上跳了一个教育检定,18/60,通过。于是他记起在大学附近巡逻时路过的那些彻夜派对的兄弟会姐妹会大宅,每一栋都在门口挂上希腊字母。
探索度又往上跳了一截:13%。还差2%就能更换身体。
“你来不及了。”骰子说。
“谁知道呢,或许他们交流线索后会有更多想法。”
“有发现吗?”室内的两人发来消息。
伦纳德的扮演者回复:“大成功了,这个npc有重要线索。我要带他进旅馆,至少不能现在死在外面。”
他架起流浪汉,小心把人挪回门口。注意到动静的碧翠丝与卡尔跑过来。“哦,我的天,发生什么事了!”碧翠丝感叹,“我有一些给人急救的经验,需要帮忙吗?”
“我也有。”卡尔举手。他的扮演者打字:“50点,应该可以成功吧。”
他尝试让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恢复一些生命力,急救判定触发,98/50,失败。
“不错,再多扔两个百分点他就要被你救死。”碧翠丝在聊天窗打字。她带了一杯热牛奶来,希望能让这个家伙好一些:“让开,别添乱,我来。”急救判定触发,21/50,成功。
胃部疼痛因温热的牛奶而得以缓和,弗雷德的血量往上涨了一格:白厝满意地发现自己脱离濒死状态。
“你早知道会这样?”骰子问,“如果他们没有这样做,你怎么办……“
“不,”白厝打断了它,“守秘人应当接受剧情发展的不可控性,你也应当学会这一点——说到不确定性,你应当更专业才对:你不是个骰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守秘人提示:大成功和大失败总是存在,悦纳极端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