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朵

通常情况下,乔牧屿会在上班前去医院看方筱乐,下班后再到医院陪她待上一阵。这便是他近半年来日复一日的生活,规律且没有起伏。

都说时间是一剂良药,乔牧屿不清楚他的药得熬到什么时候才有作用,或者说,他熬得太苦,所以方筱乐才不肯喝。

是啊,他让方筱乐苦了太久,要用多甜的糖才能抵消?

乔牧屿不敢想象,他很怕所有的糖都不够甜,盖不住方筱乐藏在心里的苦。

无论睡着还是醒着,这半年来他的手机都是二十四小时开着,且不静音,他在等一个忽然而至的奇迹。

但奇迹至今没有降临。

办公桌前,乔牧屿看着相框里笑容娇俏可爱的方筱乐发怔。

照片中的她穿着件粉色泡泡袖连衣裙,及腰长发全部侧在左边编成一条麻花辫,头上戴了一顶粘了假花的草帽,歪头甜笑着对镜头比剪刀手。

这是一个在乔牧屿眼中要多土有多土的造型,而他那时也的确是这样吐槽挖苦她的。

是方筱乐大学时期最后的那个暑假,在江坞拍的,也是方筱乐为数不多出自乔牧屿之手的几张照片之一。

乔家在江坞有一处度假山庄,规模很大,乔墨怀每年夏天会过去待上几天,顺便听听负责人的工作汇报。后来乔墨怀退居二线,这项工作便由乔牧屿接手。

八月暑气难消,恰好赶上盛柏洺家公司要组织员工团建度假,乔牧屿给发小打了八五折,这笔生意就顺便做成了。那会儿盛柏洺也是刚接手家中产业不久,作为新上任的老板自然要多跟员工互动磨合,因此盛柏洺也打算去趟江坞。

听闻盛柏洺会去江坞度假,刘晟立马把这个消息通气给穆菲淇,紧接着穆菲淇就给乔牧屿打电话表示自己也要去。两个三个都要过去玩儿,乔牧屿一想,干脆攒个局一起过去放松放松得了,工作之后他们几个各自都挺忙,能全员聚一块儿好好玩几天的日子不多,除了天天混酒吧的刘晟是个时间大把的闲人。

于是乔牧屿又问问只顾挣钱的大忙人于缙驰,终于五个人又齐了。

这时爸妈忽然要求他把方筱乐也带上,理由是筱乐还没去过江坞的山庄。

乔牧屿本能想拒绝。

他有自己的活动圈子,有男有女,这四个人是他最铁的朋友,彼此间熟的讲话没遮拦,甚至连荤段子黄故事都不在话下,这让方筱乐听去了还得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根本不想带个尾巴。

结果乔牧屿还没出声拒绝,方筱乐倒面有难色地跟爸妈委婉开口了。

“妈妈要不别让我跟他一起了吧?我们过两天有一场同学聚会,可能会组织出去玩,爸妈除外,我还是比较喜欢跟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起活动……”

林岚和乔墨怀乐哈哈。

意思嫌他的圈子都岁数大不年轻呗?乔牧屿那股贱兮兮叛逆劲儿上来了,偏就不想让她如愿:“那不好意思你得跟哥哥去江坞了,一帮同学出去又乱又不安全,我们怎么能放心,对吧爸妈?”

而后方筱乐“不情不愿”地跟他去了江坞。

然后一到江坞乔牧屿就发现自己大概上当了,方筱乐还哪有一点不情不愿的影子。

根本不会打高尔夫球也玩儿的不亦乐乎,跟他那四个朋友什么都能聊上,连穆菲淇那种高冷傲娇小公主都被她俘获,主动嚷着给乔牧屿省一间房跟方筱乐一起住。

刘晟问他,乔牧屿你妹妹性格这么好怎么之前不多带出来认识认识?

于缙驰商量他,回头你探探叔叔阿姨,看有没有兴趣让我捧她当明星?就走元气少女国民妹妹路线,准红。

连寡言寡言的盛柏洺也对他随口提起,我有个弟弟跟你妹妹挺般配。

乔牧屿人就麻了,他特纳闷方筱乐的魅力究竟在哪儿。

“我说,你能不能换换风格?多大人了还总穿粉色。另外你这个发型也很要命,就不能搞洋气点儿么?”

方筱乐低头看看自己,揪着麻花辫悻悻地问他:“很土很难看?”

乔牧屿点头,特别坚定地,还故意顿字:“对,很土,很难看。”

“亲,这边建议您闭上眼睛呢,如果效果不好的话,也可以选择自戳双目套餐。”

陷入回忆旋涡的乔牧屿又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他浪费了很多时间才领会到方筱乐的魅力,在失去她以后。有方筱乐存在的往事里,几乎每一件都是惹人发笑的有趣回忆,她有一种让周围人高兴起来的魔力,却偏偏把伤心难过留给自己,在身边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独自消化。

乔牧屿终于看懂了她。

可是他还会有机会吗?

偌大的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回答他。

顾北时找方筱乐的“新住址”属实费了些气力。

多方打听无果,后来他雇了私家侦探天天跟踪乔牧屿,终于调查出方筱乐被转到这家私人医院来了。

但顾北时不清楚方筱乐住在哪间病房,护士很警惕,嘴严的不肯透露一丁点消息。

“先生,真的拜托您不要再为难我了,我不清楚您的这些问题,我们这里没有叫方筱乐的患者,如果您不相信应该去联系她的家属呀。”

顾北时人高且帅,眼里看着都是故事,小护士被他盯的脸都红了,暗暗庆幸自己把话术背得够流利。

顾北时今年二十九岁,不是南凌本地人,他的根基在隔壁市南江。高中那会儿因故留级转学来的,因而跟方筱乐成了同班同学,还是同桌。

起初顾北时对他的这位同桌没什么特别印象,座位是按成绩排的,坐一起第一天顾北时就不怎么委婉地跟方筱乐表态——可能的话,别打扰我。

这是南凌有名的贵族私立学校,顾北时是借了继父的光进来的,即便他根本不愿意。在十七八岁的幼稚年纪,他将不满的情绪都投射在学校、老师、同学身上,他厌恶南凌的一切。

他记得方筱乐当时大睁着乌溜溜的圆眼睛,像是被他的态度吓着了,认认真真冲他点个头,怯生生问他:“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打你呀?我看起来很凶吗?”

顾北时转学是因为打架,他将对方揍进医院,而他自己也掉了两颗牙。

那会儿顾北时的口腔尚未痊愈,牙床都还肿的厉害,讲话的时候口齿便不甚清晰。

可是顾北时仍然相当无语,就算他口齿不清,但也不至于把他的话听成“别打我”吧?顾北时懒得重复,别过眼不再理她。

后来时间久了,他跟方筱乐越发熟悉,在某一次聊天的契合点,方筱乐恰到好处地吐槽他:“同桌你知道吗?你第一次跟我说话让我别打扰你的时候,我就想,这人怎么这么自恋?”

顾北时嘴角抽动,挑眉:“所以你当时听清了?”

方筱乐扑哧笑出声来:“当然啊,我就是想逗你再多说几句,那么冷漠干嘛?结果你没上当。”

回忆充满温情,这么多年,方筱乐始终是他心底的一寸阳光。

顾北时以为,自己将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意埋葬是在成全方筱乐的幸福,直到后来他得知乔牧屿跟她的婚姻只是一纸协议。

他心疼方筱乐,但更心疼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仙女们冒泡鼓励,我真的好受宠若惊,写的不好,开始只是想写着玩自娱自乐,所以真的好开心!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