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战神的品格8
在诸国时期,女子享有与兄弟一样的继承权,若才学出众,就能让父亲舍了儿子,转立女儿为继承人。
世人便称之为女公子。
可惜千百年过去,女子的地位大不如前,不仅没了继承权,甚至几乎沦为男性的附庸。
更何况,林昱有四个儿子,都已长成铁骨铮铮的儿郎,世子之位也早就定下,难以撼动。
是以,林氏族人私下称崔近月为女公子,是有些嘲讽意味在里面的。
不过他们说不到崔近月面前来,且她知道也并不会在意。
崔近月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林府所有人对待她的态度,都更添了一份慎重。
因为在林昱带她进林氏宗祠这件事上,林老太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夫人未曾说过一词,林氏族人更是没有异议,所以其他人便明白了,千霁小姐与几位公子无异。
与此同时,林昱开始对崔近月倾囊相授。
他甚至没有问女儿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只是她说了想知道,他便将经历过的战役,史书上的故事,行兵布阵的诀窍,都对女儿娓娓道来。
之前崔近月以为自己需要颇费心思才能得到的,都由林昱以另一种方式,轻而易举地送到了她手上。
崔近月学得认真,而她非比寻常的领悟力,让林昱如获至宝,他没有感叹她为何不是男儿,眼神却透露了很是可惜的意味。
崔近月便问他,“父亲可惜我是女子,不能上战场吗?”
“谁说女子不能上战场?”林昱用很淡然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他深邃的瞳眸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神色,“只是你有为父和四个哥哥,除非林家男儿死绝,才需靠你去挣这军功,我儿本事比你哥哥们还强些,却无用武之地,实在可惜。”
崔近月很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这一瞬,她想替原身问问,“苍鹰飞过辽阔的天空,怎能甘心做院中囚雀?您如此教养我,又希望我将来囿于后宅,您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林昱定定地看着她,倏然一笑,“不,我的女儿,让你始终保持无知,像你两个姐姐那样一生庸碌才是最残忍的,读了书明了理,会不甘心是很正常的,便是为父,难道就事事顺心吗?”
他的言语间,没有丝毫对另外两个女儿的怜惜歉疚,连对小女儿不作假的慈爱,都有些意味深长,“霁儿,你是我所有孩子里最像我的,所以为父不忍心你做个无知庸人,你这些年所学,能让你一直懂得思考,不会被人摆布,只这一点,你就已经胜过世间万万人了。”
“不要相信懂得太多徒增烦恼,这句话本就是个陷阱,你只有懂得越多,才越能发现这世上的诸多趣味,你甚至可以高高在上鄙视着那些俗庸之辈,而不是沦为他们的一员,这难道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崔近月与林昱对视着,惊讶之余,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不知道原身有没有问过父亲这个问题,又认不认同他的这番话。
而作为崔近月本身,她有点欣赏林昱这位父亲的做法。
让她想到了她爹,也担心女儿会不会懂得太多,却又无法挣脱世俗而痛苦不堪,可他更希望女儿自身强大,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有选择的余地。
因此,崔近月对他笑了笑,“您所言甚是,多谢您。”
她眸光澄净,没有丝毫故作恍然的神态,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确已经心无疑窦。
她完全明白并认可了父亲这近乎妖异的思想,没有迷茫,没有畏惧,仿佛她一直在等的,就是林昱这番话。
林昱一直都知道女儿聪慧,也一直觉得她很像自己,可他从未像此刻这样,为能有这么一个孩子而骄傲不已。
这位外表健壮依旧,唯眼角现出岁月印记的宣武候,像一个最普通的父亲那样,轻轻握住女儿的肩膀,笑得开怀而无憾。
他叹息般道,“我儿要好好长大,等你长大了……”
等她长大如何,林昱没再言语,他没有给女儿任何承诺,好像也没有别的意思,可崔近月能感觉到,他似乎想为女儿想另一条路了。
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位父亲,感觉真的很不错。
崔近月倒也不至于真的依赖林昱什么,是通天大道还是绝地歧路,她都要自己去走。
无人能真的替她苦难、帮她坦途、予她安稳、护她一生,这是她十几岁就明白的道理。
林昱只在京中留了两个多月,便再次出发去了西北。
林大郎和林三郎自然也要跟着走,待下一年,回京省亲的就是林二郎和林四郎,而这已经是朝廷给世代守驻边疆的宣武侯府恩典了,平常将领很少会有这种待遇。
没办法,西北必须有人驻守,除林昱外,在军中最有威信的,就是林大郎和林二郎,从他们上了战场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不能同时归家。
五月,万物尽皆复苏,盛天城内外都一片生机勃勃。
林昱率领着亲兵,于远山金光初露之时,从朱雀街穿过玄武大道,自大开的城门中走出,渐渐远去。
这次同样有不少百姓站在街边默默目送宣武侯离开,可比起他归来时莫大的欢欣,送别总是添了些许凄凉意味。
崔近月跟着宣武侯府所有人为林昱送别后,与林夫人说了一声,便骑着林昱所赠,起名为白焰的小马驹,迅速赶往他必经之地的一家酒楼。
上了二楼雅间,魏霖早已等候在此。
崔近月接了他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方才开口,“你等了多久?”
魏霖轻描淡写道,“没多久。”
崔近月不信,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你若是想见我父亲,我为你引见便是了。”
大周许多男儿都很崇仰宣武侯,魏霖也不例外,只是林昱归来他没见着,恰逢今日休沐,他才约了崔近月,一同为心中的英雄送别。
可事实上,在过去将近两月的时间里,有崔近月开口,林昱大概是会愿意见见这个少年人的。
不愿意的反而是魏霖。
果然,听了崔近月所言,魏霖立即摇头,“我尚无功名,学说不精,无献国之策,无退敌之谋,怎好去打扰林侯。”
“我知千霁好意,可我若仗着与你相识,就有这般孟浪请求,恐会让林侯不快,觉得你交友不慎呢?”
说到最后,魏霖抿了抿唇,神色间颇有些不好意思。
崔近月不知他原是这样想的,有些无奈,却也很高兴魏霖的坦诚。
她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好吧,我拗不过你,你自己高兴就成。”
魏霖轻笑,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崔近月这份即使与旁人意见不一,也不会强求别人顺她心意的豁达潇洒。
倏然,崔近月耳朵一动,“来了。”
魏霖丝毫不怀疑她的耳力,随她来到窗前向远处看去,就见数百精兵如一杆无坚不摧的□□,不急不缓地朝前行进,黑色的甲胄冰冷刺骨,叫人一看见这支队伍,瞬间就沁出寒意来。
林昱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方,他身形之魁梧少有人能比,就如一座难以撼动的高山,既让人生畏,又令人仰慕。
魏霖的眼力还算不错,他很快就看清了林昱的样貌,忍不住回头看了崔近月一眼,“千霁肖似林侯,又很不一样。”
崔近月挑起与林昱一般无二的长眉,“哪里不一样?”
魏霖犹豫了一下方道,“或是因男女之分,千霁若是个小郎君,定然就无甚差异了。”
他这么一说,崔近月便知是什么意思了。
林昱喜爱小女儿,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比起母亲,原身的面容更像他一些。
宣武候长相极具男人味,从眉到唇都如石刻般硬朗,却丝毫不显得粗犷,照现代话来说,就是个浓颜大帅哥。
原身像他,五官自然与柔美无缘,不过这并没有让她如同男人,相反,她稍柔的轮廓恰到好处中和了五官带来的凌厉感,俊美比之林昱更甚一筹,颇有种雌雄莫辨的惊艳。
她不光是浓妆淡抹总相宜,更是男装女装都不会违和,好看得各有千秋。
崔近月开玩笑道,“那可不一定,我大哥四哥都比较像我母亲,魏兄焉知我若是男子,不会也和兄长们一般?”
魏霖一怔,继而也笑了笑,“不错,是我着相了。”
他没有说自己方才的犹豫为何,他其实想的是,林侯像一把重刃宽剑,而千霁,却像已经悟道的执剑人。
血海辟净生,重山斩怜鸣。
这是崔近月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他无法准确捕捉,直到看见林昱,他才明白了什么。
他很完美地掩饰了那一瞬间错乱的心跳,却难平思绪,脑中百转千回,又全是细碎的杂想。
两人的交谈声很轻,没有引来任何注意,林昱也并不知女儿又送了自己一程。
直到这支队伍彻底远去,崔近月才和魏霖回了桌前,用起有小炉煨着的早餐。
也就在这时,魏霖问了崔近月一个问题。
他问,“千霁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说啥了,要不给大家推首老歌吧,《Three Courses and an Open Ca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