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交锋
楚老夫人霍然起身,眼神锐利阴沉射过来。
此时天空忽的一声巨响,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落下,一道闪电劈下透过窗纱将屋内照亮了瞬间,雪亮的雷光打在老夫人的脸上,竟有几分鬼魅。
好似这道闪电撕开了她挂在脸上的佛一般的面具,露出下面沟壑纵横的真实面目。
“瑜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夫人冷声厉问,宛如审判罪犯,仿佛楚令瑜刚说的那句话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楚令瑜毫不犹豫“咚”一声跪到地上低下头,声音里带了哭腔,“祖母,孙女儿知错!我知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但孙女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上回在公主府一见太子殿下就喜、喜欢上了他,今日又遇到太子,他对我十分温和,还赠了画给我,我就……”
“而且,今天回来时马车坏了,太子殿下主动送我回府,我、我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
她的声音夹杂着外边的雨声变得朦胧起来,正如少女的心事。
楚老夫人从一开始的横眉怒目,听到她说太子送画,眼神先是惊疑,然后慢慢缓和下来,最后知道她是被太子送回来的,堆了褶儿的眼睛开始捉摸不定,闪着精光,“你说的……都是真的?”
“孙女万万不敢欺瞒祖母。”楚令瑜赶紧道,“等赶车的小厮回府,祖母一问便知。”
这事做不得假,楚老夫人已然信了大半,她看着楚令瑜的目光便带了审视,评估她的话有几分真假。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确实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两年前进宫也远远地看到过太子一面,只记得身姿挺拔俊秀,风华初露。太子地位尊贵,若真赠画又送人回家,确实容易把小姑娘的心勾了去。
再看楚令瑜,微垂着头,眼皮儿颤巍巍的,脸颊上的绯红尚未褪去,完全一副少女怀春又被长辈知道了害怕的模样。如此,她的疑心已经打消了七八成。
“你细说说你今天是怎么遇到太子的?他又为什么送你画?”
楚令瑜便跪在地上将今天在饮墨楼遇到太子,因为替章思思抱不平提出比试,太子因此帮自己借琵琶,后面还一起作了一幅书画,最后因为马车坏了送自己回来的事一一说给了老夫人听。
听罢,她沉思了许久才道:“听你这么说,太子可能也是属意你的?”
楚令瑜敛下眼睫,“孙女不敢随意揣度太子的意思,只是孙女自己……”她咬着唇,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楚老夫人再度细细打量起这个孙女,确实生得美,面皮儿白净,五官端庄又明艳,尤其是一双眼睛,像下过雨的池子般水汪汪的,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怜惜。
太子再如何也不过是个男人,看了这副美貌,动了念头也是正常。
一边是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登顶那最高的位置,支撑楚氏接下来几十年的荣耀;另一边是她娘家的前程。
短短的几息里,老夫人思索了许多。
罢,让瑜丫头去试试也行,若成了是最好的,要是没选成太子妃,届时在把她嫁到平顺伯府去,不过是让平顺伯府那边多等个一年半载罢了。
“行了快起来,我也没怪罪你,姑娘家的跪着像什么样子。”楚老夫人又恢复了往常慈爱的态度,“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姑娘最向往风花雪月。”
“你既然有这个心思,祖母不拦你,但你要知道分寸,不可败坏了我楚氏一族女儿的名声。”
楚令瑜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为了真实她刚刚那一跪跪得实实在在,底下没有蒲团,只这么一会儿便感觉针扎得疼。
嘴上说着没让她跪,却是等她把话都说完之后知道有利用价值才叫起。
“谢谢祖母成全,祖母放心,孙女一定谨言慎行绝不给家里丢脸。”楚令瑜咬着唇试图压住上扬的唇角,眼里的光亮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老夫人瞥见,没再说什么,放人回去了。
跨出菩提院门,楚令瑜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冷凝,仰头看乌云翻滚的天,眼里满是讽刺。
果然如她所料,只要有更大的利益,老夫人绝对不会随便将她许出去。
要培养一个样样出色又颇有名声的闺阁姑娘可不容易,当然要把利益最大化。
谷雨撑着伞来接她,两人冒着大雨回了筑月轩,衣服湿了大半。
白露忙叫下面的丫鬟准备热水,给姑娘脱掉湿了的衣裙。等褪下亵裤后看到她乌青的膝盖,忍不住惊呼一声:“姑娘的膝盖怎么了?老夫人罚跪了?”
谷雨也顾不得去换衣裳了,连忙看过来。
“刚刚我接姑娘回来,姑娘都没吭声,我还以为……姑娘膝盖都这样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让人抬软轿。”
看两个丫鬟心疼的模样,楚令瑜不由笑了,“倒没罚我下跪,但演戏嘛,总得逼真些才能让人相信,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行了,也不是多大的伤,等会儿白露帮我用药膏揉揉,明天就散了。”
等沐浴完换好寝衣,白露果然翻出药膏,楚令瑜随意披了件烟雾粉的披帛窝在塌上,被揉着膝盖,“琵琶放我屋里就行,至于那幅画,等有时间了找个好卷轴裱起来。”
“姑娘,那荷包怎么办?”谷雨神色担忧。
“什么荷包?”白露疑惑。
谷雨只好哭丧着脸把荷包丢了的事告诉白露,果然被白露戳着脑袋一通痛骂。
谷雨又委屈又自责,想躲又不敢躲,楚令瑜摆摆手,“罢,你们俩别闹了。那荷包里只放了点香料和银锞子,再缝一个一模一样的,你们就当从没掉过荷包,就算以后有人拿着荷包找上门,难道能说那一定是我的吗。”
楚令瑜谨慎惯了,早早防备这些常见的腌臜手段,香囊荷包手帕子从来不绣名字,也不用特殊贵重的布料,绣的图案清雅寻常,放到外面就是一个普通好看的小物件儿,根本寻不到来处。
“这个法子好!”白露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我晚上就把荷包赶出来。”
——
过了几天,楚令瑜被偷的荷包毫无动静,反倒是宫里太后来了旨意,邀请楚国公府的姑娘进宫“赏花”。
众人都猜,太后名义上说是赏花,实际上是打算给太子挑太子妃,纷纷争奇斗艳,一定要在宴上冠绝群芳入太后的眼。
一时间,京城各个胭脂铺子首饰铺子客人爆满,钗环首饰更是供不应求,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奇怪,难不成大家都挑了同个时间一起嫁女儿?
谷雨私底下跟白露吐槽兰芷院,“不管什么宴,那位总想跟咱们姑娘较劲儿,你看这些天那边进进出出又是找绣娘又是挑首饰的,就没消停过。”
楚令瑜管不着楚令兰,只把自己收拾好,跟她一起坐上马车去了皇宫。
楚令兰大剌剌盯着楚令瑜,看她穿的明明就是寻常的衣裙,也没戴多少精巧的首饰,可偏偏就是好看得很,心中暗恨,嘀咕了一句“太后才不会喜欢你”。
她就知道楚令瑜惯会表面上装清高,实际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楚令兰狠捏着帕子,状元游街那天发生的事她也听说了,楚令瑜跟人比试,狠狠在众人面前出了名,最近那些学子都在议论她,说她不愧出身望族有大家风范,一时间把其他人的名声都压了下去。
但是今天出门前她娘耳提面命说不能任性,更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跟嫡姐不合,再想到她娘已经跟平顺伯府和祖母透了口信,安慰自己楚令瑜马上就要嫁给余延宗了,她的气才勉强顺下去。
她们都没有品级,马车停到宫门口后,只能由宫女太监引路走去太后的长乐宫。
一路上走来,红墙碧瓦,金碧辉煌,初升的太阳洒下大片金灿灿的阳光,被琉璃瓦片折射,直晃得人有些刺眼。
到长乐宫,坐了会儿等人都齐了,有太监报唱:“太后到!”
众女都齐齐起身,屈膝行礼,“拜见太后。”
太后和蔼地叫起,被宫人扶着坐下,说了几句不用拘谨让大家好好玩儿的话。
然后她偏头小声问旁边的女官,“哪个是楚家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