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莫斐先起来把早饭做了。

早饭给孩子们做的土豆鸡蛋饼，配大大的煎蛋。酸奶和牛奶都放在冰箱里，他们俩爱吃哪种就自己拿。

她自己吃的就很随意了，随便热了个全麦面包，喝了瓶速溶咖啡。早上还有事要办，中午再回来做好吃的。

“喂，是刘老师吗？我是嘉年嘉月的妈妈。两个孩子最近好像患上流感了，我想给他们请一周假。”

莫斐在电话里给两个孩子请了假。却意外得知班上有好几个同学的家长都打去电话请假了。不是发烧感冒就是喉咙痛。莫斐警惕起来。

那梦里只说天灾生物进化期就要来了，生存条件会变得非常苛刻，可没有说来的特征是什么。也许一些不寻常的地质气象灾害，还有突然爆发的一些疾病就是征兆。

莫斐想了想，直接把两个孩子的假期延长到了半个月。好在二年级的学习内容不是很紧，莫斐又保证会在家里督促孩子写作业听网课，刘老师犹豫片刻后爽快的同意了。

和孩子们说了给他们请假的事后，莫斐就提着东西出门了。

微信上和妈妈约的是今天早上九点，地点在爸妈家附近的荷花公园。

一进荷花公园，莫斐就看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坐着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那妇人目光落在荷塘里，时不时看一下手机的时间。

莫斐感觉自己心跳都加快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妈。”这个字从莫斐嘴里叫出来，别别扭扭。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别人。

没想到妇人转过头来，那张和莫斐有几分相似的苍老容颜上，立即落下几行眼泪。

“斐斐。”莫斐的妈妈宋宜抱着女儿喊了一声，愣了几秒后便一直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莫斐受这种情绪感染，声音哽咽起来，眼眶也红了。她用原主的身体，感应到一种血脉之间的联系，抱着原主八年未见的母亲，心里很是酸楚，仿佛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这位思念独生女思念了八年的母亲，平时只敢在微信上偶尔发发消息，连打个电话都怕被易怒的丈夫发现。可送宜却不知道，她的亲生女儿已经离去。

眼前的这个身体里，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母女俩，早已经是天人永隔。

莫斐自己吸了吸鼻子，拍拍宋宜的后背，给她递了张纸巾：“妈，别哭啊。你笑起来最好看。”

你笑起来最好看。是原主以前最常对妈妈说的一句话。

宋宜勉强止住眼泪，上下打量着莫斐，伸手摸着莫斐的脸：“斐斐，你这是吃了多少苦。怎么瘦成这样了。你看你的头发，掉了多少。”她记忆中的女儿有一头乌黑亮丽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很是美丽。可是现在莫斐剪着齐肩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头发看着稀疏又枯黄。

莫斐苦笑一下，没有否认。从古至今，单亲妈妈都是最伟大最不容易的职业。她们一个人承担着父母的角色，又要工作又要带娃，比同龄人衰老得更快是必然的。

“妈，不说这些了。您看我给你带了礼物。我听导购说啊这款蚕丝被睡起来特别舒服，而且有助眠的作用。”莫斐怕宋宜越说越伤心，赶紧换了个话题。

莫斐已经把蚕丝被的价签撕掉了，却听宋宜说：“你现在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怎么还给我花钱买这么贵的东西？你要是真为妈妈好，就把自己照顾好。你心疼你的孩子，我心疼我的孩子啊。”

莫斐听得动容，“嗯”了一声，又揽住宋宜的手笑着说：“妈，买都买了。我的孩子关心我，爱我。你的孩子也关心你，爱你啊。”

别的不说，原主每到母亲节、妈妈的生日还有过年，都会给宋宜转红包。只是宋宜一概不收，还总是托人送东西到莫斐家里。每次送的东西并不贵重，可都是家里过日子最要紧的东西。米面粮油，超市购物卡那些。

“如果当年你爸他气性别那么大，你不要那么倔，现在……”宋宜说着说着又伤心了。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退休了，别的亲戚同事朋友都是儿孙满堂，欢声笑语的。可她回到家，就只有她和莫志诚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几多冷清，几多凄凉。

“是啊。如果我当年没有那么倔，这些年没有这么怕爸爸，没有这么要面子，一直上门去看他的话。也许爸爸就会原谅我了。”莫斐说道。

这不是她自己想的话，这是原主在心里想过无数次的话。想着有一天有机会能说给爸爸听，说给妈妈听。

当年原主为了所谓的真爱，学也不上了，父母也不要了。一心一意要生下孩子和“真爱”在一起。可事实却是孩子月份越来越大，所谓的真爱早已拉黑她的所有联系方式，人去楼空。

姓名、学历、职业、家庭……所有的一切都是编出来骗她的。世上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他这个人，莫斐根本无从找起。

可她不死心，可她一根筋。原主以为生下孩子，她爱的人当了爸爸就会回心转意回来找她。

但这么多年，原主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可后悔已经晚了。从小的严父慈母教育，让原主根本不敢带着孩子回家向父亲认错，宁愿自己一个人在外奔波受苦。

宋宜没想过有一天能从女儿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她一下就不伤心了，拉着女儿的手说道：“斐斐，今天上午你爸钓鱼去了，你和妈妈回家一趟好不好？”

莫斐没想到宋宜会这么说，没有一点准备。

“你送我这么一床蚕丝被，我年纪大了，拿不动。”宋宜又说。

“爸真不在家吗？”

“他真不在。走走走。你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家里的冰箱还有排骨，还有猪蹄。你以前最爱吃我做的香辣排骨了。”宋宜擦了擦头上的汗，高兴地拉住女儿的手。

莫斐没有多想，提起蚕丝被和茶叶跟着宋宜一块朝小区走去。

今天是周一工作日，年轻人都四处奔忙，小区里根本没见几个人。

莫斐一路跟着宋宜，两只手提满东西，热得够呛。从烈日走进楼道后才感觉有了一丝凉意。她看宋宜也满头是汗，穿着的丝质短袖几乎都被汗打湿了。

谁敢相信这是五月的天气。

莫斐八年未回的家，如今已经是楼道里贴满各种各样小广告的老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也坏了很久，堆着一些垃圾，抬头一看还有蜘蛛网。

到了三楼的门前，宋宜赶紧打开门往里走：“家里还有冰西瓜，我去给你拿。”

莫斐跟在后面带上门，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进门的餐桌上。

这个家和原主记忆里的几乎没有变化，只是多了一些时间冲刷带来的陈旧。

进门的墙壁上甚至还贴着原主从小学到高中拿到的所有奖状，贴了整整一墙。看得出有很多都是脱落后重新贴上去固定的，每一张的棱角都抹得极其平整。

莫斐被这面墙深深地震撼了。

“斐斐，妈妈再给你打个西瓜汁。”宋宜在厨房里喊。

莫斐应了一声后却听到主卧室里传来脚步声。

她偏头一看，一个六十岁的老年人正在卧室门口看着她。

莫斐的目光慌张地躲闪了一下。

这人正是莫斐的爸爸莫志诚。妈妈不是说爸爸去钓鱼了吗？怎么会在这。看爸爸的样子，比之八年前老了很多。八年前头发还只是白了一点，而今已经全白了。

莫志诚看到八年没见的女儿，却没有像莫斐想象中那样大发雷霆。他沉默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空调遥控器摁了一下。

空调机的声音响起，一阵凉风缓缓吹了出来。

宋宜见莫斐没应声，手里已经端着切成小块的西瓜还有打好的西瓜汁出来了。

宋宜自然也看到了客厅里的丈夫。

“你怎么回来了……”宋宜把西瓜汁塞在莫斐手里，尴尬一笑。又把切好的西瓜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爸。”莫斐沉默半晌后喊道。

她在她那个世界从没喊过爸和妈，没想到今天一天全叫齐全了。

莫志诚“嗯”了一声，拽了一张报纸拿到眼前，仿佛并不想看到莫斐。

莫斐接到了宋宜递过来的眼神，那意思就是莫志诚既然没马上赶莫斐走，就是有戏。

莫斐自小生活在孤儿院，惯会察言观色，哪里能不明白妈妈的意思。眼下看起来就是原主和父母缓和关系的最好时机了。

她拿着给莫志诚买的茶叶，坐到了离莫志诚两步远的地方，自顾自说道：“爸，这是我给你买的茶叶。不太会买，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我知道当年是我做的不对，那时候才二十岁，满脑子都是不成熟的想法。竟然会为了一个外人让你们这么伤心。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们同情我，可怜我，也不求你们什么。当了妈以后，我才知道你们心里有多伤心。现在你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也不求你们原谅，只要能让我偶尔来看看你们，尽孝就好了。”

说完这些，莫斐端起西瓜汁一饮而尽。见莫志诚还是在看报纸，她又说：“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宋宜被女儿的话感动得又想哭了，看到女儿往门口走就想去挽留。

可丈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哪里有一点挽留的意思。

最后宋宜送莫斐一直送到了小区门口。

“斐斐，你别看你爸那态度。其实他很想你的。你是知道的，我俩就你一个孩子，你爸爱你疼你比我还要多些。”宋宜解释道。

莫斐抱了抱妈妈：“我知道的妈。你看今天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至少爸没骂我，没让我滚出去。我过两天再来看你们，给你们带好吃的。”

宋宜喜不自胜：“好，那你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提前把排骨炖上。”

莫斐并没有像给别人示警天灾将至一样，提示爸妈。她已经打定主意，一旦天灾真的到来，她一定会把爸妈接到身边。到时候爸妈还有孩子们，他们五个人一块过。

当然要爸妈相信她，跟她一块走的前提就是她必须尽快缓和关系。重新做一个孝顺的好女儿。

宋宜回到家里时，正好看到莫志诚拿着茶叶盒在看。

她气不打一处来，关门关得砰砰响。

“干什么？”莫志诚被吓了一跳。

“我倒是要问你想干什么。你偷偷摸摸拿我手机给女儿发了微信约见面。还要我演这么一出戏，引女儿回家。女儿回来了，还带了礼物道了歉，你又板着脸一句话都不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宋宜气冲冲地说道。

莫志诚把茶叶收进了带锁的柜子里：“哼。那哪里能原谅得这么快。我不要面子的吗？再说女儿给爹买东西天经地义。”

那带锁的柜子里，一并放着的还有以前莫斐送给他的礼物。有几块钱的贺卡，有精品店的玩具，有一支钢笔，还有一个剃须刀。

“是是是，就你要面子。别人都不要。”宋宜冷笑，“女儿可说了过两天又要来看我，给我带好吃的。是给我，不是给你。”

“你怎么这样？”莫志诚也要气死了。

“懒得理你。”

作者有话要说：代替原主尽孝了属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