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元璇在落梅居待到了下半夜，裴游鱼只睡了两个时辰左右，早起吃了几颗保身丹，原以为可以安心练一整天剑，然而练到中午，药效就褪去了。

保身丹珍贵异常，往往到了性命垂危之时，修士才会吃上一颗，延缓一两个时辰的寿命。

多颗保身丹一起服下，药效也不会延长很久。

裴游鱼不知道这些。

邬念青也从未告诉她这些。

裴游鱼只以为它只是寻常丹药，吃几颗，药效便可以叠加几层。

虽然活了两世，但她对不知峰以外的世界几乎没有认知。

邬念青很少将她带出不知峰。

除了邬念青与明生，裴游鱼几乎没见过茫茫宗的其他人。前世直到受刑时，她才知道原来茫茫宗有这么多人。

逃到青云界，是她第一次离开茫茫宗，见到外边的世界。外边的世界十分可怕，她没有任何自保之力，当不了人，只能钻到水里当鱼。

可即便那样，还是被人捉住了。

正午的日光照在头顶，恶心感从喉咙里涌起，黑色小点出浮现在眼前，裴游鱼吐息逐渐急促，然而她不敢停下。

灵核便隐隐发烫。

她快要突破了。

她马上就可以成为十八岁的妙心境修士。

身上堆砌了崔家大量资源、被称为四界第一奇才、“道一曦光”之首的崔子越，也是在十八岁时进入的妙心之境。

裴游鱼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奇怪，前几日的身子几乎无法吸收灵力；但那日元璇教她练剑后，不用修炼灵力也往身体里钻。

境界不断提升，但灵力的攻击性没有提升。

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去询问师长。

邬念青隐瞒她的真正身世，编造虚假的故事骗她，他的话未必可信。

元璇给裴游鱼一种诡异的感觉，她不愿去问他。

渊宣没有元璇的记忆，对修真界的认知大概还没她多。

思来想去，她只得向明生求助，但明生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她找不到任何人解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修炼。

离云朝星来到茫茫宗，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届时邬念青也差不多要显怀了。

她可以用药物减轻邬念青身体的异状，但无法阻止秘境的开启，秘境一旦开启，云朝星就会来到茫茫宗。

她必须在云朝星来之前积攒足够的实力。

至于她的身体的为何如此奇怪，只能以后再找答案了。

灵核的温度逐渐升高，莲瓣间的五色霞光忽明忽暗，裴游鱼屏气凝神，将全身灵力集中在灵核处。

然而她并没有突破。

心境急躁之人如何能突破？

可她不得不急。

五色霞光倏地消散。

莲状灵核裂为两份，一份闪着柔和的粉光，一半被黑色的雾气所笼罩，棕褐色的枯斑从莲心处往外扩散。

狂暴的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胸口的恶心与经脉中的疼痛加剧，裴游鱼难受得几乎站不稳脚，她颤抖着将剑刺入花瓣中，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隐没在粉色的花瓣中。

突破出了点问题。

她会重新变成废物吗？

裴游鱼用手紧捂着脸，急促的吐吸从指缝间溢出。

身体的痛苦使得头脑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灵魂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留在体内，被疼痛折磨得意识模糊，一半似乎飘出了身体，像个旁观者一样，冷漠地看着一切。

她的状态不对。

裴游鱼清醒想到。

这样下去不行。

少女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布满血丝道杏眸凝视着剑刃。

那双眼眸形状略圆，眼尾微微下垂，平日里总含着天真纯净的笑意。

这并不是一双有攻击力的眼睛。

然而此刻，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近乎于疯狂的坚定。

少女柔软白嫩的双手抚上剑刃，锋利的剑刃割破指尖，鲜血顺着剑刃淌下，染红了地上的落花。

狂暴的灵力以血液为媒介，迅速冲入"碧波静客"中，"碧波静客"颤抖着，红光大盛，发出悦耳的凤鸣声。花纹繁复的剑柄消失了，五彩轻纱迅速缠上手腕，化为锁链，将裴游鱼的手牢牢固定在"碧波静客"末端。

"噗"——

剑尾刺入手心，裴游鱼本能的将手往后缩，却闪着寒光的锁链阻拦。体内的经脉与"碧波静客"直接相连，剑气与灵力相互冲撞，痛苦中有一种诡异的快感。

以手作为剑柄，人与剑相互连通，裴游鱼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剑意。

清晰的剑意顺着经脉流向心脏，裴游鱼从花瓣间跃起，衣摆飞扬，将"碧波静客"往前一推，带着暴虐灵力的剑风扫过杏树，随着花瓣纷纷扬扬落下，一道剑风化为千万道，精准地将每一朵花瓣劈碎。

体内的灵力迅速流失。

韧心境巅峰……

韧心境中期……

……

初识境初期。

境界不断跌落，灵力逐渐平息下来时，“碧波静客”停止吸收灵力。

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撑在剑上休息了一会儿，呼吸逐渐顺畅，她缓缓直起身子，拖着满身的疲惫与疼痛回屋，换下沾满汗水与落花的衣裤，随手点上一大团宁神香，倒直直地向浴池内倒去。

鲜血从手腕处飘出，精灵似的在水中翩翩起舞。它们打着旋儿，轻盈地往水面上飘，细条形的身躯逐渐模糊，最后化为淡红色的一团。

温暖的灵泉水包裹着赤-裸的身体，周围是鲜血的腥气，这种被温水与血腥味围绕的感觉，让裴游鱼觉得自己回到了生命诞生的地方。

既安心又舒适。

她将双腿化为鱼尾，手边绕着血液编织成的飘带，游到浴池的角落里，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昏昏沉沉地陷入睡眠。

元璇进入浴室的第一眼，便见一条的血迹，一直蔓延到浴池边缘。

他顺着血迹走近浴池。

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然而浴池里的水却是清透无比。

血水已被自动换去。

元璇可以清晰地看见沉睡的、赤-裸的、蜷缩的鱼尾少女。

那双淡漠的猫眸动了动。

下一刻，流光拢上双足，双足化为龙尾，在白雾中，元璇化作原形，缓缓潜入水中。

银白色的巨龙环住少女纤细的腰肢，鳞片贴着鳞片，龙尾与鱼尾亲密交缠。少女海藻般的长发缠着他，将他整个上半身全部包围。

他将裴游鱼带出水面，让她趴在浴池的边缘，随后重新化为人形。

少女极为不安地皱了皱眉，清亮的水珠从眉间滑落，落到湿润的眼睫之下，与眼下的泪珠融为一体。

元璇抚摸着裴游鱼的后颈，侧头吻去她眼角的那滴泪珠，停留了半晌，唇瓣摩-挲着缓缓下移，轻柔地吻过面颊、鼻尖、下颔，最终烙上了少女微张的红唇。

这一次，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啃咬着少女柔软的唇肉，他想继续深入，然而熟悉的气息从楼下传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高大的暗色阴影映在门上丝绵纸上。

"嘎吱"——

门开了。

朦胧的雾气向门外散去，模糊了来者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