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荠菜塘鲤鱼脯
这几天王桂芹总是很忙,还没到上工的时间,就一大早挎着篮子出门去,篮子上盖着不起眼的蓝布,遮遮掩掩,到工厂下工的时间了,也不见人影,基本都要到太阳完全落山才到家。
好几回都赶不上晚饭,辛枝繁落得轻松,顺势就以不能浪费粮食的理由不做王桂芹的晚饭。
周宏偷偷摸摸地告诉辛枝繁,他知道阿奶篮子里的都是好东西,有时候是一块腊肉,有时候是染花精美的布料,有时候是百货大楼里买的糖果。
以王桂芹的吝啬性子,天天往外送贵重物品,还不见心疼,确实有猫腻。
这天,王桂芹早早地吃完稀饭,看看外头天色,从自个儿房间拿了篮子就往外走。
“小辛,我有事出去,你记得给你公公喂饭,每过一个钟头要翻身的,别偷懒!”王桂芹理所当然地吩咐。
辛枝繁还迷糊着,一听这话倒清醒过来,随意应了。
王桂芹也不在乎儿媳妇有没有答应,反正等她回来发现她偷懒,有她好果子吃。
辛枝繁伸长脖子见婆婆走了,喊来周宏:“你把你阿奶藏东西的柜子钥匙给我。”
周宏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啊?被阿奶知道要打我的。”
辛枝繁微笑:“有没有可能,如果你不给我,我现在就可以打你。”
周宏衡量了下阿奶和后妈的武力值,从心地从王桂芹房间里取来钥匙交给辛枝繁。
周宏开动他的脑筋想了想,既然已经把钥匙都给了后妈,被阿奶发现了肯定免不了一顿教训,不如干脆都跟后妈说了,没准以后还能多点好吃的。
“后妈,阿奶把东西都藏在她房间里的那个小柜子里,爸爸从部队寄来的票和钱,还有你的嫁妆,不过已经没多少了。”周宏小声地说道。
“乖孩子,后妈知道了,明天给你炸鸡腿吃。”辛枝繁接过钥匙,十分上道地给周宏好处。
周宏裂开嘴笑了,心里还残存的忐忑转为惊喜。这个消息还是他从大哥那里听来的,现在大哥犟着不肯向后妈低头,小妹年纪小还贪睡,只有他有这个福利。
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周宏悟出了人生道理。
辛枝繁打开柜子,仔细清点柜子里的物品。
在这时候还非常盛行的麦乳精足足有五罐,一罐已经开盖,只剩下小半;整整一层的纱线,大多是不出挑的深蓝、白色,只有少数几筒嫩绿粉红;还有三个银手镯,一个老式金戒指,各类粮票一百五十余元,现金两百余块,另有一个小册子。
辛枝繁啧啧称奇,打开小册子,里面记录了一些简单的收支。
王桂芹原本是不识字的,经过全镇统一的扫盲班培训后,也只认识字,拿笔写就不怎么会了。
因此,册子上只记录了“儿”、“王”、“辛”,另有一个框。
前几个很好认,儿子周建国每月平均从部队寄来十三块钱和一些粮票,王桂芹在纺织厂上班,一个月工资有十五块,辛枝繁只有嫁妆的二十块钱。最后一个框框,应该是王桂芹的丈夫,周苗灿,自从他中风在家之后就没有了收入。
辛枝繁不知道周建国每月的津贴是多少,但绝对不止十三块钱,不然在小说里他如何还能在外头养一个小姑娘。
翻到最后,又有一样特殊的记账模式,王桂芹画了一团波浪线,后面是不同日期的增加数目——
6.01 +2,
6.13 +1,
6.15 +1
……
时不时有加一加二的数字出现,辛枝繁看了看,最近的一笔入账在她还没穿来之前,怪不得她没发现什么异常。
辛枝繁大致记下册子上的开支,也不去动柜子里的东西。自从她嫁过来,家里的钱都不怎么动,王桂芹连支出都不怎么记了。
辛枝繁找了半天,没找到王桂芹的铅笔放在哪。
来到厨房,辛枝繁把钥匙按在一张纸上,点燃火柴,在纸张下方来回移动,这样,被钥匙掩盖住的地方还是纸的原色,没被遮住的地方是火燎出的黑印,把钥匙拿开之后,就能够在纸上显示出钥匙的轮廓。
这个方法还需要点技术,辛枝繁烧坏了好几张纸才成功得到了清晰的钥匙印。
“钥匙还给你,你放到原来的地方去。”辛枝繁将钥匙交给周宏,“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告诉别人哦。”
周宏看着后妈危险的眼神,咽了口口水,使劲点头。
“先把你妹妹喊起床,过一会儿去给你阿爷喂早饭。”辛枝繁一面走进公公的房间,一面叫周宏干活。
周苗灿,王桂芹的丈夫,周建国的爸爸。
辛枝繁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老人味,是腐朽的皮肤毛发、在床上漏出的口水尿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周苗灿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半边身子动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现在就是他清醒的时候,看见儿媳妇进来,露出一个黏糊糊的笑容。
若是原主见到这样的笑,一定已经心理不适,辛枝繁视若无睹,走到窗边,把窗户关紧,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这窗帘还是王桂芹厂里生产的布料,厚实耐用。
辛枝繁冷笑着喊了声公公。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奉献了自己的一切,付出了所有的真心耐心,蜡烛一样燃烧自己来维持这个家,虽然受了很多苦楚,最后不得善终,但她心里并没有多少恨意,也不埋怨谁。
只有辛枝繁看到她和她公公的相处画面时,才感到最强烈的不适。
辛枝繁沉默地走到周苗灿床边,细细打量。
周苗灿仍然笑着,满意地看着儿媳,含糊地说道:“是辛辛啊,这几天怎么不来看爸爸。”
声音很轻,吐字又含糊,要不是辛枝繁从小耳力绝佳,又屏气凝神地听,还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但出乎意料,辛枝繁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露出屈辱又忍耐的神色,反而十分从容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老东西。”辛枝繁的声音很轻,但周苗灿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以往怯懦的儿媳,伸手想扒拉她。
辛枝繁懒得理他,走出房门:“周宏,以后把你阿爷房间里的窗户窗帘都拉好,老人家见不了风。”
房门关上,隐隐约约传来孙子的答应声,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周苗灿拼命睁大眼睛,想找到光亮,却只能看到几丝从房门下缝透进来的光,就像瞎了一样。
周苗灿从儿媳不同寻常的反应里品出些异样来,周围又漆黑一片,心底生出无限恐慌。
“不,不要关门,不要拉窗帘,太黑了,建国,建国!”
周苗灿大声喊,想有人开门,但其实发出的声音如同蚊呐,四周毫无反应。
辛枝繁趁着今天天气晴朗,把钥匙纸膜放进口袋,想外出办点事。
“周宏周小丫,你阿爷的药吃完了,我去医院重新配点回来。”
辛枝繁刚出院子就遇到隔壁赵大嫂正要上工去。
两人诸如“天气很好啊”“吃了什么”“婆婆出门去了”“去给公公拿药”,亲亲热热地寒暄了一番。
辛枝繁想到婆婆最近的早出晚归,再一想她和赵大嫂还有竞争关系,不动声色地就把这件事透露给了她。
赵大嫂一脸若有所思,看辛枝繁天真的模样就知道她单纯是没心眼,以为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更加热情地挽住她的胳膊。
“小辛,咱们顺路,边走边说。”
正和辛枝繁的意,便顺着她的话走。
“小辛啊,你是知道的,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婆婆天天往外跑,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纺点纱出来,给你减轻负担。”赵大嫂一脸为辛枝繁考虑的模样,语气担忧。
辛枝繁皱眉,叹气道:“谁说不是呢,赵大嫂。我婆婆就爱往外头跑,还总是把家里的腊肉、麦乳精拿走,孩子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口。”
赵大嫂挑眉:“这,她拿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辛枝繁看向远方的船,仿佛被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吸引住了视线,随口回答道:“谁知道呢,没准老周家有亲戚,走礼呢。”
赵大嫂一愣,像是突然被人砸了下脑袋,茅塞顿开,立刻焦急地说道:“那什么,小辛啊,嫂子我突然想到还有点事,就不和你一起走了啊。”
辛枝繁微笑地说不妨事,目送赵大嫂颇为懊恼地快步离开。
来到一处公交车站点,辛枝繁和人群一起上了车。
镇上的公交车不多,因离城里近的缘故,每天固定时间会有公交车往返。
此时的公交车还是无轨电车,辛枝繁颇为新奇地四处打量,公交车外表面涂了蓝色,因还是上下班高峰期,颇为拥挤。
由于周建国在部队,周苗灿突然中风后是在城里的军区医院里治疗的,王桂芹曾经让原主到医院取过药,当然了,是用的原主的钱。
到了医院附近,辛枝繁打听到了配锁的店面,借口说钥匙被孩子玩丢了重新配一把。
配锁的店面离镇上颇远,不出意外,这里的人应该不会认识自己和王桂芹。
配锁师傅技术精湛、见多识广,也不在意辛枝繁配锁的理由,三两下就按照图刻好了钥匙。来配锁的人丢钥匙的理由千奇百怪,有被猪吃了的,掉进粪坑的,莫名其妙不见的,被小孩玩丢实在是太合理了。
在一旁还有个小孩坐在小凳上捧着粽子在吃,大概是配锁师傅的孙子,穿得胖乎乎,脸蛋也白嫩嫩的,一口一口吃得香甜。
辛枝繁不由得看了几眼,嗯,红枣馅儿的,一会儿买点糯米回去包粽子吃吧,辛枝繁被勾起了馋瘾。
配锁师傅修好了毛边,就把钥匙递给辛枝繁。
“谢谢师傅,要是打不开我再来找你啊。”辛枝繁付钱,把钥匙藏好。
“我的手艺你放心,不好用再给你刻一把。”配锁师傅见她质疑,白胡子一动,立马出声。
辛枝繁笑了笑就离开,快要走出巷子口,听见后方传来了配锁师傅的惊呼。
“虎头!你出声啊虎头!”
辛枝繁毫不犹豫,立马转身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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