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裴望,自认是个心理承受能力不错的人。

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和双生哥哥相依为命,两个孩子在星际生活并不容易,而哥哥裴卿又是个比他更慵懒淡漠的性格,兄弟二人关系虽好,但从来不是一方依靠一方的关系,在裴卿因为虫潮和他失散后,他更是独立了。

裴望小小年纪就经历了“父母离去”“家破人亡”“唯一的血亲当面被虫族吞噬”,这等刻骨铭心的打击,他后期在贫民窟底层生活,更是见识了人间百态。虽然总是一副非常颓废提不起干劲的样子,但谁也不好说,这是不是他自我防卫的选择。

因为见过的世面太多,裴望对很多事物的容忍度阈值超高,打个比方说现在星际议长爆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他都懒得看一眼,就这样吧。

就算星际元帅突然出现,要收他当徒弟,裴望都不会太激动的。

但自从遇见宴光以来,他发现他对人类的认知还是太浅薄了。

宴光,这位金发金眸华丽的要死的大小姐,用她自说自话极度把自我当世界中心的性格,给裴望重新上了一节课。

而这节课现在还在继续。

当看见弗雷德里克跪在宴光面前、听完那个男人激动的话语后,裴望一时头晕目眩,他的武器都无力脱手了,更为炸裂的是他的三观。

“你们在干什么啊!”

黑发蓝眸的少年掩饰不住语气的崩溃,破防般地大喊出声。

救救!救救孩子!

他总算明白宴光是怎么养成这样糟糕的性格了,听听这话,“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愚笨的工具”,天啊,面前这家伙难道没有一点自我人格吗?他该不会是宴光说什么就做什么,一点反抗的心理都没有吧?救命,这谁不会被惯坏?

他还以为弗雷德里克是来找宴光麻烦的,可不是啊,完全不是,对方就好像那什么二次元贵族文学,大小姐手下永远忠诚的追随者似的,小姐说的好,小姐说的对,小姐必不可能有错,都是世界的错......这么糟糕的台词脱口就来!

裴望作为一个正常人,仅仅旁观,他都要极度羞耻脚趾抠地了,面前这两却完全不在意,弗雷德里克甚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墨色眼眸中酝酿着嫉妒的怒火:“区区一只猫,也想取代我吗?”

猫耳裴望:?

......谁想取代你,是你脑补太多了好吧......

不等他说话,弗雷德里克就冷冷指出了他的三宗罪:“竟然让大人住在如此破旧的陋宅、和你共处一室。”

裴望:是她自己要住的好吧。

但共处一室......少年卡顿了,他发现他没法反驳后半句,他今天早上还在想,宴光怎么能睡他床上呢......

这是不对的,对方好像完全没有异性界限的样子......虽然主动的是她吧,但是裴望也没有提出反对质疑啊!他算不算是默认了事情发展!

毕竟宴光要留下来,也是为了帮他度过返祖......

一想到这里,裴望就哑口无言了。

他的反应更证实了弗雷德里克的猜测,蓝发男人表情微微扭曲,怒火更甚:“不可饶恕!这么弱小的你,却一味享受着大人的付出!”

裴望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自己手中的黑卡和药剂,这两个东西顿时滚烫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洗不清了。

黑发少年虚弱地说:“我......刚刚给她打了虫族结晶回来。”这话他自己说的都没什么底气。

果然,弗雷德里克闻言露出轻蔑的神色,一针见血地嘲讽:“这能和大人为你付出的东西相比吗,简直恬不知耻。”

确实,C级结晶的市场价也没这么多,虽然钱不是他主动要的,裴望实在没法反驳这个,他移开了视线不说话。

“你竟然浪费了大人宝贵的时间!”

裴望:?等下?啊?

他猛地回过头,震惊地和对方对视了下,确认了不是自己的错听,什么东西,比起黑卡和钱,你觉得我耽误了她的时间......不,得到了她的注视才是最该死的吗?

你是什么品种的狼人......

裴望一时被震住了,他好像明白了,这家伙......这家伙莫非是喜欢大小姐?

他又悄悄把目光投向宴光,企图求助,结果——卧槽,这种时候你就别只顾着发呆啊!恶劣的家伙!

“那个。”实在顶不住修罗场,黑发少年举手说,“虽然不知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但我和她是清白的。”

弗雷德里克眼神一凝。

他维持着跪下的姿势,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缓缓抽出——

“竟然敢败坏大人的名誉——”

“喂!我说的是清白啊!你仔细听话啊!”

“可是。”一直在旁边默默听他们对话,刚才和宴光下完棋的小孩插嘴疑惑道:“姐姐不是哥哥的女朋友吗?”他听奶奶是这么说的。

一时安静。

裴望觉得世界都静了下来。

万物的感知都被放大,无论是地面上随风飘动的落叶、沙沙抖动的微小声音,还是他面前的男人爆起的青筋、利刀从沉重的黑色刀鞘中滑出的声音——

世间万物中,只有孩童单纯的声音在回荡。

“姐姐不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女朋友吗?”

“......吗?”

裴望冷静地、忽略掉心中一点奇妙的悸动、对着迎面而来的刀锋说:“兄弟,这是误会。”

“别动手啊啊啊啊!”

“是吗?”

“是的。”

快速回答完后,裴望突然意识到刚才问话的是女声,他呼吸一噎,抬头看去,发现宴光正歪着脸,懒洋洋地望着他。

那张华美惊艳的、在人类审美中挑不出任何缺陷的脸,带着他不熟悉的神情,明明刚才十分恶劣地看着他陷入误会、不愿开口为之辩解一二,是个糟糕至极的傲慢大小姐,但此时此刻,她熔化太阳般的金眸却隐藏在长长的睫毛下、看着有些奇妙的、伤心?

裴望一个激灵。

宴光却不容他细想,她继续歪着头,拖长了调子说:“这么快否认......你很讨厌我?”

语调最后,有个微妙的上滑音,像个小钩子,将裴望的心轻轻一勾。

到目前为止,裴望已经明白,宴光说的每句话都不是无的放矢,她的问题,你最好认真回答,因为她要的答案只有一个。

所以他下意识顺着她的话思考起来。

讨厌......不应该吗......她非常强势地入侵了他的生活,打乱了他的节拍、强制他去做计划之外的事情......动不动就拿生死威胁......

按理来讲,应该非常讨厌她吧。

但是,但是,裴望发现他的感情没那么纯粹。

不知何时起,比起单纯的麻烦和敬畏,他开始别扭着生出亲近的想法,他发现对方身上在具有缺点的同时,也拥有让他敬畏的优点,她对强者挥刀的勇气、和记忆中哥哥一样强大而自信的气势、她对承诺的遵守......都让裴望不知不觉产生改观。

当然还有不愿意承认的、宴光漂亮的脸和猫态在此间的作用......

反正,他现在无法坦然说出,讨厌二字。

甚至面对她的质问,产生了退缩的心情。

为什么?

【裴望的好感值增加了......又下降了......】

反派系统有些匪夷所思,它告知了宴光,后者只是点点头,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毕竟,按照正常路线,她属于男主根本不会去招惹的那类人,而她的开局也十分牛逼,能对一个一见面就暴打他的人有好感,已经很离谱了。

但宴光所要的,就是他的动摇。

她不等少年迟疑完,没有给裴望想出答案的机会,轻易地转换了话题:“够了,弗雷德里克,住手。”

见她没有非要得到答案的意思,裴望松了口气,但奇怪的是,他心中又产生了淡淡的失落。

她也并不在乎我的看法吗......

分明应该是值得高兴的,因为宴光的态度让他避免了和弗雷德里克的交锋,可是在对方从他身上移开视线、把注意力转移到弗雷德里克身上的时候,裴望却升起了不爽的心情。

你不是要知道我的想法吗?

被误认为是情侣,你也完全不在乎吗?

一瞬间,裴望好像能理解弗雷德里克,说“你浪费了大人的时间”时恼火的心情了。

他的猫尾巴都绷得更紧了些,又失落地垂下去。

宴光余光注意到了,但她没有说话的打算。

有竞争才会有动力,到了该给男主施加一点压力的时候了,裴望该不会觉得她只养一只猫吧?不可能的,猫狗都用,猫狗都会给她打工。

她懒洋洋地转头看向弗雷德里克,后者已经恭敬地再次俯下了身体。

但宴光的眸色渐深,并未因为他的恭敬脸色好看多少。

“过来,我们聊聊。”

又对裴望道:“带你的邻居走远一点。”

裴望:?

他后知后觉对方是要占用他的房间,一时间更无语了,心情还非常的不爽,但是宴光又说:“麻烦。”

裴望一肚子的问题就生生被这两个字堵回去了。

这好像是他们见面以来,这大小姐第一次说类似“谢谢”的话吧......

裴望卡顿了半天,硬是沉默了,丢下一句:“哦。”然后带着几个看戏的奶奶离开,小孩抱着棋盘跟着他走,边走边说:“哥哥,姐姐把你甩了吗?”

裴望:“......闭嘴,都说了不是。”

小孩抬头看他一眼,又回头看了下不远处的弗雷德里克和宴光,怜悯地说:“哥哥,你要加油啊,那个叔叔长得比你帅多了。”

裴望:??

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发言!

......

转身回到屋内,宴光坐到了床上,她双手交叉,大马金刀稳在上首,面无表情地看着蓝发下属,而弗雷德里克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低头等待她的命令。

离开裴望后,这个冷酷的男人似乎头脑冷静下来了,匍匐在她脚下的模样是宴光所熟悉的,多年以来,她视对方为忠心的下属、好用的刀剑、有共同回忆的青梅竹马,她使用这把血刀杀死了不少敌人,知晓刀身的锋利残忍,却也十分笃定,她可以控制他到死。

是这样吗?

宴光闭上眼睛,幼年的弗雷德里克又浮现在她眼前,当时还十分狼狈、遍体鳞伤的男孩朝她乞求着伸出手,被她从虫潮中救下的家伙弱小可怜,他俊美的面容全是伤痕,身上没有一处不被血所沾染。

救救我......大人......

可怜如弃犬般的姿态。

但弗雷德里克的返祖血脉,却是狼。

金发金眸的少女微笑了起来,她的神情让反派系统通体生寒,因为太过危险,像轻巧单薄的折叠刀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却可以捅进一个人的心脏切断血管。

“弗雷德里克。”她唤道。

蓝发男人不知大祸即将来临,他温顺地跪着,回应着忠诚的主君的命令:“是,大人。”

“抬头看我。”

弗雷德里克便抬起头来。

不等下一秒,他的呼吸突然急促,一只娇小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喉咙,把他从地上拽起!

力度越来越大,A级的强者拥有恐怖的腕力,随着宴光的力道变重,弗雷德里克的骨骼都发出了被要掐断的哀鸣!

但更让他恐惧不安的、是那双金眸之中、没有感情、全然是审判与冷酷之意的神态。

“弗雷德里克,你会背叛我吗?”

在狭小的房间里,宴光温柔的低语回荡着。

“或者说、你认为......”

“你今天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