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虽说林家上下对贾敏这胎俱是小心翼翼,但是也不至于让她一直在家中将养的地步,那就太惹眼了。何况贾敏这一胎保养的甚好,林老夫人多次向李三娘求证讨论过后也渐渐放她出去应酬。
如今贾敏怀孕已满四月。林家上下对西海沿子诸事都已经大概了解,原不合风俗的皆一一改过,林老夫人不爱出门,贾敏有孕后出门少,若是出门也不十分装饰,只以舒适为上,倒也没有压倒众人。
恰逢县丞太太送帖子来,言道家中几株兰草并院中紫薇开的正好,略备了些点心茶水宴席,想请贾敏次日一同赏花。贾敏略一思忖,便应了。次日便驱车去了县丞府邸。
县丞名为卢泊,原是耕读家庭出生,好不容易中了举人却连考几次会试都名落孙山,难以更进一步。家中多年打点供养也有些吃紧了,不过举人也能做官,便直接谋了个缺。如今的县丞太太却是续弦,比卢泊小了有快十岁,在一干太太中也算年轻,至今不过三十岁,原是西海沿子一富商的嫡长女,长的略有几分姿色,人也长袖善舞颇善经营,嫁进门没几年就将家中产业经营得井井有条。若非林家乃是世家大族,在锦城少有人能及卢家的富贵。
贾敏到了卢家,卢太太亲到二门前迎她。卢太太素喜富贵打扮,今日也是如此,头上身上带着鎏金红宝孔雀头面,缃色绣折枝花蝶洋缎袄,石榴色撒花洋绉裙,她倒不像其他人自觉当家主母自当稳重,多是秋香石青等打扮。贾敏因怀孕,又是做客,并不十分打扮。藕荷色江绸绣兰纹对襟褙子,素白绫裙,如今不适合带金玉首饰,但也不能失了礼,恰巧贾家分家时,贾敏所得中有一珍珠花冠,以白珠配线编成的莲花冠,中间又有几颗莲子大的珊瑚珠点缀其中,极为精致小巧。又配有几只绢花,脖颈一挂珍珠,手腕上一串南红十八子。虽不十分装饰但也不失礼。
待进了后院,贾敏略一打量,锦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商人女眷来了七七八八,都是往日见过的,只有一人之前没见过。
其余人等贾敏皆见过,卢太太便拉着她介绍这一位,“林太太,这位是弗朗斯牙来的女商人爱玛姑娘,前儿送与您的那两本游记便是从爱玛姑娘处得来。之前爱玛姑娘回了弗朗斯牙,如今又来了咱们锦城作生意,我得了消息今儿特特请她来赴宴。”
贾敏绝一打量,只见这位爱玛姑娘一张容长脸儿,约莫二十来岁。面容倒是与汉人仿佛,俊眉修目,肤若凝脂。只是发色却是棕色的,一双凤眼也是祖母绿色。棕色长卷发编成辫子汇成一个鬏髻,用金丝穿着珍珠猫眼儿编成了发网。身上穿着绯色丝质长袍,倒不是汉人服饰,却如同西洋画上一般,脖颈手腕带着镶嵌金星玻璃的项链手钏。
贾敏心下讶异,这位西洋女已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如何还是姑娘?且听卢太太的意思,竟然不是洋商女眷,而是一位独立的女商人?这西洋距□□如此遥远,途中海路极险,难得她一弱质女流竟然能撑起来。
贾敏是聪明谨慎的人,不管心下如何,面上仍是顺着卢太太的话与爱玛姑娘见礼。不多时,众人随意攀谈一番,便道要去瞧瞧卢太太院中的花儿,只贾敏有孕在身,并不适合去那花粉堆中,偏在场诸人中又以贾敏身份为尊,卢太太一时犯了难。
贾敏知道卢太太请她来是好意,却不大会处理一些细节事宜,笑道,“卢太太只管带着诸位太太去瞧紫薇花儿去。前儿不是说还有几株兰草不错?只在我跟前放一株让我赏看一番便是。”
卢太太犹在踌躇迟疑,那位爱玛姑娘却是推了推她的手臂,笑道,“我不爱那紫薇花的味儿,你只管带着大家去院里。我在这陪林太太好了。”
卢太太似与她极熟,见她这般说法也不再坚持,只让人赶忙搬了两盆兰草来,那兰草开的正好,果然花色淡雅,端庄隽秀,闻之馥郁清香。卢太太又着人奉上两个攒心海棠盒,一个里面俱是各色干果,一个里头俱是点心,又有茶水。一概妥帖了方才离去。
卢太太与其他人去园子里后贾敏看了看那爱玛姑娘。她自己是因为怀孕不便前去,这爱玛姑娘却不像她所言,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也留了下来。
贾敏与爱玛姑娘先是赏玩了那几株兰草一番,攀谈期间贾敏更是惊奇。这爱玛姑娘不仅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话,这原也不稀奇,诸多洋商太太多少都会汉话,方便与汉人通商。只这爱玛姑娘却不然,她不仅汉话流利,诸多汉人风俗或是诗词绝句俱是信手拈来。贾敏到了西海沿子后,应酬之时少有能与她一起谈论诗词歌赋的,西海沿子偏僻,一干贵贱女子略识得几个字便是不错了。贾敏哪能想到竟能在一洋人身上过了瘾。
一来二去熟悉了些,贾敏也不客气,笑道,“竟没想到爱玛姑娘这般精通中国诗书,倒叫人汗颜了。”
那爱玛姑娘与贾敏谈的起劲儿,又是个干脆人,笑道,“不瞒林太太,我父亲虽然是弗朗斯牙人,可母亲却是□□人,原是家中坏了事被当街发卖时被父亲买了回去,当初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我是母亲教养长大的,自小也憧憬□□诗词歌赋,父亲年老后我主动接过生意也是这个缘故。只是我如今二十有五还未成婚,虽说在母国并非什么稀罕事,在□□却是十分不便。只能与各位太太相交,好在有父亲留下的门路,倒还过得去。只是听闻□□女子满腹经纶的多在世家大族,西海沿子少有,男子又不便与我相交。如今见着林太太,倒是叫我无限欣喜。”
贾敏听那外国男女大防不如本国严苛,女子无论成婚与否年纪几何皆能有一番作为且并无多少人,心中略有些羡慕。她是饱读诗书的人,聪明才干远胜其兄,常道若身为男子自能做出一番事业,今日才知道原来女子独身亦有可能做出一番事业,只是国情不同不可同一而语。
贾敏对爱玛心中喜欢,也愿意与她多相交,笑道,“我如今不过双十年岁,倒是该叫你姐姐了。姐姐无需如此客气,我单名一个敏字,姐姐直呼便是。”
爱玛多次来往于中国西洋之间,早已习惯被人知道大龄未婚后异样对待,见贾敏不仅如若未闻还更亲近了几分,心下也亲近许多,道“我听卢太太说,敏妹妹喜欢我带来的那两本书?那原是我母亲所作,我抄录了下来。倒还有几本,妹妹若喜欢,明儿我送去你府上去。”
贾敏道,“没想到竟是令慈所作,怪道写得如此的好,姐姐都是如此人才,想来令慈更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只恨不能相见。姐姐既然如此大方,我也不客气了,姐姐有空便到我府上来,我们府上别的没有,倒是书籍字画颇有一些,我们一道品鉴赏玩也有一番乐趣。”
二人又客气几句,又谈起西洋诸事,贾敏道,“我随着我们老爷到西海沿子没几个月。原先各类洋商多是真真国暹罗国或是波斯国的,倒是少见弗朗斯牙来的。原是听说,弗朗斯牙有许多灵药,什么金鸡纳霜、依弗哪等物,听闻有奇效。只是不易得,我嫂子娘家家里曾主管海上诸事,方才见过一些。听闻是弗朗斯牙来的不是?”
爱玛笑道,“那些药倒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少有带来中国的便是了。那些药虽说有奇效,可药效对中国人而言却是有些峻猛了,许多人对之视若□□,难得妹妹居然提起,我那倒是带来了一些,妹妹若要,我明儿包了送去你府上,留着应急倒还好。”
贾敏道,“姐姐好意原不应辞,只是姐姐到底是作生意要看利润的,这是长远的事儿,还是一切按规矩来的好。”
爱玛也并不坚持,道,“那便偏了妹妹了。妹妹也不必给我金银,□□金银所制与西洋不同,虽说金银举世皆通,可是转换多有损耗。听说妹妹出身大家,若有用不上的绫罗绸缎多给我两匹,倒比金银好些。我身份不便与诸位官员相商,采买的民办的虽也有上好的,到底不如官中的好。”
这原对贾敏不算什么,几乎算得上是白来的买卖,许多绫罗绸缎她多得数不胜数,送了丫头婆子还有好几大箱她不喜欢的。留着压箱底儿搁灰哪有救命药来的重要。
不多时卢太太也带着一干人等赏花回来了,众人吃了宴席,午后方才散了。
之后贾敏同爱玛却愈来愈好了起来。爱玛身份不便出去主持生意,免得惹人眼球,当地商铺采买诸事多是分给下人去,倒是常来林家陪林老太太贾敏说些西洋诸事,并谈论诗书琴画。爱玛的商队并不小,许多事物齐全,只是因爱玛独身女子在□□身份有限方才做的不大。林老太太与贾敏喜欢她为人,许多自个儿家里所需的多与她买,倒也各色齐全,品相上乘。
作者有话要说:编辑人好,另外给机会给了我榜单,磨拳擦掌正打算干,结果这两天亲戚来了直接在床上躺尸了,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