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姚善饭吃到一多半,安宁伯夫人曾氏派身边的赵嬷嬷来请她过去。
“不去。”她眼皮不抬,端碗喝了口参鸡汤,“她若有事想见本尊,便亲自来。”
赵嬷嬷震惊至极:“你……”真是越来越疯了!竟然能说出让长辈拜见她的话。
“二奶奶,您是儿媳,长辈召见理应主动拜见!”她皱起眉头,耐下性子和姚善讲规矩,“而且也没有让长辈等您的道理!”
贤娘等几个小姑娘被赵嬷嬷严厉的语气吓得饭也不敢继续吃了,屋里的丫鬟嬷嬷也都低下头,盯着鞋面大气不出。
姚善“啪”地放下碗,抬眸看向赵嬷嬷:“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本尊做事?”
“你……你……”赵嬷嬷气得抬手指向姚善,“奴婢可是夫人身边儿的伺候的,你这么羞辱奴婢就是在羞辱夫人!”
姚善不耐烦听她耍嘴皮子,抬手拿起碗砸过去。
盼儿偷偷看过去,吃惊地捂住嘴。
赵嬷嬷只见眼前一白,随后鼻子如同突然灌了醋、嘴上抹了辣子一般,又酸又辣又热又疼,几种滋味儿一股脑涌上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往鼻子底下摸去,血迹粘在手指上,吓得她大喊:“杀人啦!”
“闭嘴!再出声本尊就真杀了你!”姚善面无表情盯了她一眼。
赵嬷嬷被姚善的语气和眼神吓得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莫名相信如果自己再敢出声,这个疯女人真的会杀了她!
“回去告诉你主子,要见本尊便亲自来。”姚善说完冲屋中侍立的丫鬟嬷嬷摆摆手,“送她出去。”
魏嬷嬷和春樱立刻上前架起赵嬷嬷,三五步退出房外。等出了芝兰院,两人刚松手,还未待她们开口同其说几句好话,赵嬷嬷便头也不回地立马小跑着奔回松鹤院。
“嬷嬷,这可怎么办?”春樱望着快没影儿的赵嬷嬷很是发愁,奶奶疯成这样,连夫人身边人都敢打,等赵嬷嬷回去告状,还不知有怎样的处罚等着奶奶。
“事已至此,能怎么办,唉。”魏嬷嬷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听天由命吧。”
赵嬷嬷回到松鹤院,一把鼻涕一把泪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这般那般说完,曾氏大怒:“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夫人您别生气!不值当的!”赵嬷嬷急忙上前给曾氏顺气,“奴婢瞅着二奶奶可能是真的病得越来越严重了。”
“姚氏那个疯妇今日打完李氏又打王二柱家的和你,明日岂不是要打杀我!”曾氏神色愤恨,“若任由她在府里继续发疯,事情传出去,安宁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
“夫人说得是。”赵嬷嬷心中生出些窃喜,急忙附和。
“你去请吴郎中过来给她看诊,再找几个粗使婆子,今日起守在芝兰院门口,不许姚氏再出院子。”曾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嬷嬷,“命她好好待在院子里养病,所需药材都拣好的用,不必吝惜。”
“奴婢省得。”赵嬷嬷笑着应是。
那厢筹谋,这厢姚善也没闲着。
赵嬷嬷走后,她见几个女儿皆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不禁挑眉:“怕甚?天塌了有本尊顶着,你们不需操心,好吃好喝即可。”
她们怎么可能不操心!
“母亲……”贤娘忍不住开口。
“有什么话饭后再说。”姚善盯着几个女儿把饭吃完,打发婢女嬷嬷把饭撤下去,自行去解决午饭。
母亲自从七八日前疯了以后,不知怎么的,气势一日盛过一日,面对这样的母亲,贤娘等小姑娘们丝毫不敢违逆,一个字不敢吭地乖乖拿起筷子,把饭吃完。
饭后姚善叫几个女儿一起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芝兰院不大,她领着女儿们慢慢悠悠走了几圈后,袖着手转身开口:“世间所谓的规矩道理都是用来束缚无权无能之人的。”
贤娘等人惊诧地看向母亲。
“本尊不守这些破规矩,因为曾茹没本事令本尊遵守。”
贤娘等人瞠目结舌,母亲、母亲竟然直呼祖母名讳。
“你们是本尊的女儿,这世间的破规矩你们也不须遵从。”姚善低头看着几个女儿,“不然心智骨头便会养得越来越软烂。”
一阵微风吹过,庭院中的梨花如春雪般洋洋洒洒飘落下来,沾满了姚善青色衣襟。
青白相衬,莹莹生光。
几个小姑娘懵懵懂懂地望着母亲,只觉得她不似世间人,又似世间人。
姚善教完女儿们,也不管她们听不听得懂,便挥挥手打发她们去午休。
她也回卧房换下衣衫,盘坐于床上运功修炼起来。
东厢房内,慧娘和贤娘躺在被窝里窃窃私语。
“大姐,你有没有觉得母亲近几日身体好了许多?”
贤娘轻轻“嗯”了一声:“母亲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她心想母亲疯就疯吧,只要母亲平平安安的活着,她愿意终身不嫁,奉养母亲终老。
“可我听人说,这叫、这叫……”慧娘红了眼说不出口那四个字。
“都是胡吣!”贤娘不乐道,“你看母亲如今一日强过一日,周身威势也越来越重,哪里有不好的样子!”
慧娘听罢,用力点点头:“的确如此。大姐说得对!”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母亲现在比祖父气势更为强盛。可不一样的是,我面对祖父颇感畏惧,而面对母亲却觉得敬仰,忍不住想要臣服。大姐,你有这样的感觉吗?”
“我亦有此感。”贤娘叹道,“有时竟分不清母亲是否真的疯了,还是世人皆是疯的,唯母亲一人清醒。”
姚善修炼了半个多时辰后,起身换上一件绿色立领对襟长衫和蓝色马面裙,随后走出房门。
看到门外侍立的夏荷,她开口吩咐:“去折两支三尺长的梨枝来。”
夏荷应诺,手脚麻利地爬上院子的梨树折了两根梨枝。
姚善接过一枝:“你根骨还凑合,今日起你就同本尊学武吧。”
她昨日将女儿们和院内婢女的根骨摸了个遍,根骨最佳者除了小四便是此女。她虽然是凡身不能修炼自己的功法,又已经年满十六岁,但若跟自己用心学武,假以时日,对付几个凡人不成问题。
夏荷眼睛瞬时瞪圆了几分,奶奶在说什么疯话?和奶奶学武?奶奶甚时会武?
姚善是名武修,主修刀法,六百年前她正是凭借着自创的渡魔十八斩一路杀上魔尊之位,连那些正道魁首都不能奈她何。
她的武学造诣说句当世第一也不为过。
姚善见夏荷惊异,也不多言,以梨枝为刀,练了一遍渡魔十八斩。
贤娘几个小姑娘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和婢女一起出屋探看,却见母亲拿着梨枝在庭院中挥舞。她们分不清剑法刀法,但能看出来母亲身形迅猛、动作利落,气势凛然如大军压阵。
她们不禁生出母亲一人即是千军万马之感。
姚善收式之后,正轻/喘着调息,便见赵嬷嬷领着这府里惯用的吴郎中进来。
“二奶奶,夫人知您病得厉害,特意让奴婢请来吴郎中为您看诊。”赵嬷嬷肿着两片嘴,依旧能叭叭叭,十分聒噪。
姚善心想,打得轻了。
“不必,本尊的身体自己清楚,退下吧。”她把手中的梨枝递给夏荷,转身往正房走去。
她是武修,但也同修丹医器几道,凡人医术可比不得她。
况且……姚善忽然扭头看了赵嬷嬷一眼,勾了勾唇。
她可是魔,凡人的阴暗心思怎瞒得过她?
赵嬷嬷被姚善的目光看得心下打了个突,但转而心想她一介女流又没儿子能把她怎么着?夫人可是这府中后宅的天!她再疯再强横也越不过天去!
“吴郎中,您看我们二奶奶是什么病症?”
吴郎中是个油滑人,见安宁伯府的世子夫人不配合,也摸着山羊胡子说出一二三来。
“贵府二奶奶这是湿邪入体、痰迷心窍,心脉不通之症,恐已病入膏盲,老夫只能尽力而为……”
“你胡说!”盼儿年纪小,听不懂别的,也知道“病入膏肓”是何意思,见他脉都未把,就说母亲病入膏肓,顿时急了眼,跳出来指着他大声驳斥,“你睁眼说瞎话!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我母亲好好的!我母亲今日中午还吃了两碗饭,你为什么要咒我母亲!”
“看病开药向来是望闻问切、四诊合参。”随后贤娘也冷着小脸走近几步辩驳道,“且望诊又分为望气色、望体态、望舌等,你只望一眼如何能断定病症?若是医术这般高超怎么不去宫中做御医?”
赵嬷嬷见吴郎中被大小姐说得脸上挂不住,心中微恼,脸上急忙堆起笑容安抚吴郎中:“她们女孩子家家不习医理,不懂这些。您不必和她们一般见识。”
吴郎中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颇为“大度”道:“小姐们忧母心切,老夫理解。”
“吴郎中您可要认真用药,早日将我们二奶奶医好。”
她同吴郎中说完,扭头看向正房高声道:“二奶奶,夫人念您病得厉害,特意指派了几个嬷嬷过来守着,您以后也不须晨昏定省,就好好在院子里养病,有什么事儿便吩咐下人们去做。”
“想关本尊禁闭?”姚善端着茶杯走出房门,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温水,“你们关得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