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沈野蹲在压水井旁，仔仔细细、里里外外，认真地搓洗了每一根手指头，随即故意伸到宋金禾面前。

“祖宗，可以了？”

宋金禾猝不及防听到这个称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满脸一言难尽地瞥沈野一眼，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沈野终于掰回一局，顿时浑身舒爽，他走到廊檐，用墙壁上的布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说吧，你要谈什么？”

话题走回正轨，宋金禾轻咳一声，定了定神，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野坐下，眼睛瞥向她，没忍住打断她，吐槽说道：“既然不是大事，你还整得这么正式，我还以为有什么事。”

宋金禾：“……”

她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冷笑着剜了他一眼。

沈野一顿，表情霎时变得正经，两条大长腿曲着，双手微微握拳放在膝上，一本正经地说道：“宋金禾同志，你继续。”

宋金禾：“……”

再好的氛围都要被他破坏掉了。

她说道：“第一，关于我们两个人的规划，第二，关于我个人的，譬如工作，第三，关于两个孩子的。”

虽然领证前，沈野说过不会干涉她，也不会以婚姻去绑架她，不过仍然要确认一下，毕竟达到共识才能更好生活。

沈野挑眉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既然她都说了，那心里肯定是盘算过的。

宋金禾抬眼，羞涩地笑了笑，“是有那么一点想法，我倒是挺乐意跟你一起生活的，不知你的想法怎么样？”

沈野眉眼微动，深邃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如果没记错，我应当已经表明过自己的想法。”

宋金禾目光直直落入他眼中，心脏突突加快了两下。

他的想法，婚姻不该用来交易，当初同意结婚，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婚，他愿意承担婚后的责任，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但若是她有别的想法，他也会尊重她。

沈野说道：“我很明确表明过自己的立场。”

宋金禾心说，确实很明确。

她脸上的表情不变，点头说道：“那这点就没有分歧了。”

“既然如此，第一点和第三点过了。”沈野说道：“你的工作，你有什么打算？”

宋金禾挑眉，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表示摇头：“不不不，还没过。工作的事情等下再说。”

沈野想不到还有什么，他皱眉，示意她继续：“你说。”

“说说以后的分工。”宋金禾指了指木盆里的碗，又环视院子一圈：“都是一家人了，总不能家里的活儿都是我干，你每天只管去营区、出任务，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沈野：“……”

他沉默了一瞬，尝试挣扎着反驳：“我也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行。”宋金禾微微一笑，很是爽快地应承，紧接着又说道：“那我跟你换。”

她杏眼弯弯，好整以暇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眉头微微挑起。

沈野顿时被噎住，他张了张嘴巴，想说别人家都是这样的，但到嘴又止住，宋金禾是他家的，不是别人的。

“那你想怎么样？”他无力地询问，眼神中又闪烁着一丝侥幸。

可惜，宋金禾将他的侥幸打碎，“家务活儿平分，我做饭，你要刷锅洗碗，我打扫卫生，你得去买菜，另外你手劲儿大，家里的衣服你来洗，我来做衣服鞋子缝补衣服的活儿……”

她大致说了一些常见的家务，反正意思是那么个意思，相信沈野能领悟。

沈野也确实能领悟。

他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木着一张脸看宋金禾，“家里的活儿有那么多？”

宋金禾抚了下头发，眼睛瞥向他，从鼻腔发出一声“嗯哼”，反问说道：“不然你以为在家的人很闲？”

沈野沉默，他之前确实没想到。

宋金禾看他在思考，也不催，给他留足了时间。

沈野皱着眉头，又深深叹出一口气，眉眼间浮现烦躁，他放在右膝上的手轻轻拍打了下，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那行吧，我答应你。”

既然婚都结了，难不成要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分开？

别说陈师长那边说不过去，就连他自己都要唾弃瞧不起自己。

宋金禾闻言却是诧异地挑眉望向他，眉梢微微上扬，莫名有一股别样的风情。

她不确定地询问：“你不再考虑考虑？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沈野抬眼瞥向她，很快又收回目光，“放心吧。”

他既然承诺过，就一定会做到。

不过——沈野想到一件事，又补充：“若我出任务，家里的事就只能暂时辛苦你。”

宋金禾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闻言白了他一眼，“我也不至于因此跟你闹。”

沈野无奈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宋金禾挺了挺胸膛，理不直气也壮。

沈野：“……”

解释不清了。

他说：“……行，都是我的错。”

宋金禾：“。”

不过这个问题达成共识，算是完美解决了。

再来就是她的工作。沈野想了想，如实跟她说道：“军属区很多嫂子目前也是没有工作，我得找时间问问陈师长，看工作具体是怎么安排。”

宋金禾若有所思地点头，又说道：“我去问春田大娘？”

毕竟春田大娘是陈师长的爱人。

沈野经她提醒，顿时也想起来了，他说道：“或许可以，一般组织有安排了，陈师长也会先询问春田大娘，毕竟她才是对军属区最了解的人。”

……

宋金禾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说干就干，次日沈野去营区，她也端着在江县供销社买的干菌子敲开陈家的门。

春田大娘见到她，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不过依然是那爽朗的笑容，“金禾，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宋金禾腼腆地笑了笑，将手上的菌子放在桌上，“我初来乍到，前几天在熟悉环境，一直没空来拜访你，这不收拾东西看见老家的特产，想着阳海市没有，特意带过来给你和陈师长尝尝。”

春田大娘一看，哪里肯要，当即要塞回去给宋金禾，“你拿回去吧，菌子哪里都有，我们以前也经常吃。”

“那怎么一样？这是我从江县带来的，是那边特有的菌子。”宋金禾不接，又眨了眨眼睛，大大方方地说道：“大娘，你就收下吧，不然我不好意思问你事情了。”

春田大娘没好气地瞪她：“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哪还需要带东西来？”

宋金禾坚持：“那不行，你不收下，我可不敢问了。”

春田大娘顿时被她逗乐了，故意说道：“你这太吓人了，要是这么说，我都不敢收了。”

宋金禾也笑了，方才的疏离气氛顿时消散，她拉着春田大娘在椅子坐下，“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就算不信我，你还不信沈野吗？我过来这事儿，有沈野的授权的。”

春田大娘顺势坐下，闻言诧异地望她一眼，脸上的笑容没变，“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推来推去的也不好看。

宋金禾点头，两人一番商业互捧，总算可以进入正题。

春田大娘去将菌子放好，又倒来一杯水递给宋金禾，在她对面坐下。

“现在可以说了，到底什么事？”

宋金禾捧着搪瓷水杯，面上带着腼腆的笑，状似难以启齿地说道：“是这样的，以后我就要在喜洲岛生活了，所以想跟你打听一下关于工作这方面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家两个孩子，光看沈野一个人的工资，日子实在过得紧巴。”

春田大娘其实心里已经有计较，毕竟宋金禾并非第一个为这事儿来找她的人，不过宋金禾却是第一个带了东西来的。

她想了想，说道：“不是我不帮你，工作的事儿谁也没办法。”

宋金禾闻言蹙起眉头。

春田大娘解释：“得看组织的安排，要是有岗位，就能安排人，现在军属区没工作的人都在排队。”

言下之意，就算有岗位，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安排给她，前面还有很多人排队。

宋金禾即使心里早有准备，此时听见还是蛮失望的。

“那没有办法，只能让你们多费心了。”她说道。

春田大娘对她印象挺好的，也乐意跟她多说几句，“其实也不定要排队，就像张团长的爱人雷细雨同志，她之前有过在卫生站工作的经验，喜洲岛卫生站有空缺，军属区没人能干，她就顶替进去了。”

这属于有专业能力，宋金禾蹙眉，难道她要重操旧业？

从陈家回来，她又回屋翻到那块帕子，思绪很复杂，心里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宋金禾把在院子玩耍的两个孩子叫进来，把帕子放到他们面前。

北往拧了拧小眉毛，茫然中又带了点惊讶问道：“娘，你怎么把这条帕子拿出来了？”

宋金禾挑眉，没想到孩子还真知道，她眼睛瞥向他们，不着痕迹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拿呀？”

没想北往顿时怂了，小声地说道：“可以拿，我只是好奇。”

宋金禾：“……”

她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我只是一时想不起，这条帕子是从哪里来的？所以拿出来，看能不能回忆得起来。”

然而没想到，她的话音落下，南来和北往瞬间瞪大了眼睛。

两个小家伙神色夸张，面面相觑。

宋金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