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行走夜色,周身都是黑的。
陆修容用最快的速度,赶在关城门前出了京城,再走十里就是害死清葵的宋大夫。
城门之外,有好多木棚子。白天的时候会有人在这里做些小生意为来往之人行方便,可到了晚上,这就是许多乞儿与流民的歇脚处。
之前几次的意外,都与流民有关,虽然那些逃难到京城的人都在李畅参丞相新政的奏折后,被官员遣散了回去,可此刻看着不多的几个人,陆修容还是心里有些发怵。
但时间不等人,城门禁令可拦不住苏时鹤,陆修容咬牙,主动往棚下走去。
宋大夫正值壮年,又防备着她,她需要帮手。
摸遍了全身才发现没带银两,陆修容低头,见腰上竟还挂着那玉蝉。
也算是她现在最贵重的东西。
咬牙将玉蝉拽了下来,陆修容顶着所有人的打量走上前,“诸位!我想请五个好汉助我前去寻找一人,事成之后,这枚玉蝉就归给他们,谁愿!”
刹那间,所有人的眼中都冒了金光,争先恐后的凑了上来,叫嚷着他们愿意。
陆修容正想从里面点出五个人,忽的人群后乱哄哄的叫骂起来,紧接着一柄飞刀就擦着所有人的胳膊往前冲出来,腾的一下扎在陆修容的脚边,嗡嗡作响。
一把锋利好刀。
本来拥在陆修容面前叫嚷着争取的人们,往后看清是谁,都骂骂咧咧的走开。
散开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黑色劲袍的男子。“夫人,我与兄弟愿意效劳!”
只凭这精神,也能看出来他与那些饭都吃不饱的人不同,更何况刚刚他才露过一手。确实是好选择。
可陆修容盯着他的穿着,心有犹豫,“你好似不该屈居此处。”
“实不相瞒,乃是主人吩咐我等。”挺直腰板,男子看过她手中的玉蝉,正色道。
这京城之中的贵人多,想来是谁家的暗卫被安排到此,如今应她此事,应当也是想趁空闲赚个外快。
疑虑稍微打消,陆修容抬头看过天色后,更不迟疑。“好!那人在南边十里,我们即刻出发。”
“是!”男子抱拳,转身去叫来四个弟兄。
陆修容抿抿唇,心道果真是贵人家的护卫,都习惯性的接人命令了。
男子再回来的时候,手边牵着两匹马,“路途略远,夫人可会骑马?”
“不会。”陆修容为难摇头,她能认得字都不容易,更何况别的技艺。
思索一下,她建议道:“你可以骑马带我。”
那男子却猛然一惊,下意识的想跪,都弯下膝盖了才又站起来,“男女大防,小人不敢。”
他的态度实在是过于恭敬,陆修容又回头看了一眼城门,“我不介意。”
“实在于理不合,不如让兄弟们先去寻到底是哪户人,小人牵马前行。”
现在还没有人追上来,可陆修容也再耽搁不得,便先应下,好歹先走起来。本想着在路上劝他上马,没想到他的脚程如此之快,几乎能赶上马正常行进的速度。
困惑再次一闪而过。如此实力的护卫,真的需要来赚她的外快?
可是陆修容眼下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不多时,那黑着灯的房屋就到了。周边是个人丁众多的村落,如今又是看不清的晚上,一旦让宋大夫逃走,就更难寻到他踪迹。
先一步到达的人已经等在门外,见他们前来后迎上前,一人扶马,一人汇报。
“房中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已然睡去,并无其他盯梢与机关之处。”
领头的男子点了点头,恭敬的扶着陆修容下马,“夫人,我们可要现在进去?”
陆修容点头,亮出手中的玉蝉递给他,“这是我答应好的,你们拿去,等会冲进去无论如何都要按紧那人,绝不能让他逃脱。”
“夫人放心。”男子一口应下,却没有接玉蝉,“这太过贵重,小人们不敢收。若是夫人诚心要给报酬,不如将您的银簪给我们。”
这倒让陆修容诧异了一会,可他神态坚决,此刻也不是推拒这些的时候,陆修容一把将头上所有的簪子都拿下来,一股脑全塞给他。
“进!”男子看也没看,把簪子收起来,低声下令。
顷刻间,两人堵门,两人亮刀前行,领头的男子护在她身侧。俨然是专业训练后的默契与井然,陆修容心安下不少。
头发没了固定的簪子,没走两步,就全散了下来,月光打下来的时候,更像是凄厉鬼魂。
门被前行的两人一脚踢开,随后便翻身进入,里面刚响起人声,就呜咽得说不成话。
迅猛而安静。
领头人并没有让陆修容也进去,在露天的农家小院里,他殷勤的端来一个凳子,扫扫尘土让她坐下。
两人又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出来,被月光一照,互相抱怨起来。
“我就说了,那外衫不是这么系带子的。”
“我又没干过这种活,再说了,不让夫人看到他的身体不就行了。”
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陆修容莫名发觉,自己这本该充满怨气的复仇最后一步,因为这几个人变得简单,甚至有些荒诞的好笑。
被压住的男人堵着嘴,其中一个人将他的头抬起来,“夫人,是他吗?”
看清楚那人面容的瞬间,陆修容狠狠掐了一把椅子扶手,目光紧锁。
“好久不见啊,宋大夫。”
宋大夫也是在此刻才看清楚她,身体一僵后,猛然战栗起来,一个劲的往地上磕头。
领头人皱着眉,上前去拿掉他嘴里的布,又退回到陆修容身边呈守护姿态。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
一声声的哭嚎,鼻涕与眼泪都爬在他的脸上,陆修容冷冷看了一会,重新靠坐在椅子中。“能这么说,那你杀害清葵的事,你也承认了?”
双手被绑在身后,宋大夫任由那些肮脏的涕泪爬在脸上,仰头看她。“王妃,小人哪有那个胆子敢伤害清葵姑娘,都是侧王妃命令的啊!”
双拳紧握,陆修容的脸色看不出情绪。
宋大夫膝行上前,一位自己还能求饶,“真的与小人无关,求您饶恕!”
“与你无关?”陆修容被触怒,猛一下站起来,克制着一脚踢开他的冲动。“王府给你的月银不少,足够你好好生活,更何况你连妻儿都没有,父母也不在京城。但凡你有一丝丝的医者仁心,我怎不信陆锦玉就能逼迫的了你!”
被她骂的一呆,宋大夫下意识的闪躲,一个小东西就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领头的男子眼疾手快捡起来,递到她面前。
是个精巧的骰子。
“夫人,这种骰子在连胜坊常见。”
宋大夫,是个赌徒。
不等陆修容多言,两人就一把按住了宋大夫,恨不能把他直接埋土里去。
眼眶赤红,陆修容捏起骰子,声音愈轻。“陆锦玉,给了你多少钱?”
眼看也瞒不住,又被大力压着,宋大夫委顿开口,“黄金,十两。”
就十两黄金,买走了一个年轻姑娘的性命。
陆修容长长的吸一口气,突然冲上去扬起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无耻!”
骤然被打,宋大夫偏头,无声无息的吐出一口血沫。
“我要带你去见官,我要你给清葵赔命!”陆修容睨着他,狠狠道。
不料想一直安静受着的宋大夫,忽然猛烈挣扎起来,扬起头,“不,王妃,您送不了我去见官。最后是我动手杀的人,可买通我的可是侧王妃,丞相嫡女,王爷最珍爱的女人!”
心被拉的猛然一沉,陆修容咬唇与他对视,却心知肚明他说的是对的。
不然为什么她这么急切的来寻他,又为什么连个帮手都是临时找的。
她奈何不了陆锦玉,所以也奈何不了他。
有了靠山,宋大夫也癫狂了起来,他哈哈大笑着,此刻才显露出一个赌徒的真面孔。“被我说中了吧,王妃?你也只不过能找我发发脾气宣泄一下,可你真能带我见官吗?恐怕刚到京城,王爷就亲自拦下你了吧?”
“说来说去,也是你们活该啊。谁让你们不长眼,惹了侧王妃,又是谁让王妃您出身低微,还不被夫君喜爱?”
他一句句的戳着陆修容的痛处,连领头的黑衣男子都看不下去,不忍的扭头去观察陆修容。
只见她脸色如常,身体的抖动都慢慢平复了下来,呼吸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
宋大夫愈发自得,用力抬起头来,“王妃,算了吧。说来说去不过一个小丫头的命,人命就是这样的,能卖得十两黄金,她不亏的。”
“呵,你说的对。”
良久之后,终于传来陆修容的声音。
她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突然冲领头的男子伸手,“不好意思啊,那簪子能暂时借我一根吗,我想把头发束一下。”
这样的场景下,这举动倒是有些突兀,男子反应了一下,才忙摸出一根簪子给她。
手指在簪子尖端摸了摸,陆修容轻声一笑,在所有人都没防备的时候猛然转身,高举起簪子一把插进宋大夫的脖子里。
鲜血喷涌,扑的一下溅在她脸上。
这一下还不足以杀死她,陆修容又抽出来,继续对准他的脖子。
按着宋大夫的两个男人惊异的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的一起掌下发力,按住了他所有的挣扎。
不过两三下,方才还张狂的宋大夫就像是一滩烂肉。
陆修容麻木的松开手,一下下擦着脸。
门外突然传来巨大的脚步声。
“夫人,有人来了!”门口刚响起警告声,就听到噗的一声人被放倒。
神色一凛,三个人俱转身站在陆修容身前。
小院被大军闯入,领头的人分外眼熟。
“陆修容,你好本事啊!”
一眼就看到了后面昏死的宋大夫和地上的一滩血,李畅捂着额头,几乎要怒骂出声。
他的人才刚打探到这大夫的踪迹,他就立即带着人来捉拿。没成想这下好了,大军前来拿的不是大夫,反倒成了陆修容。
又看到了她身前那几个人,李畅更是气的几乎要发晕。
拨开护在她身前的人,陆修容上前跪倒,“妾有罪,认罚。”
“来人,庆王妃陆修容擅动私刑,伤人性命,立即押入大牢!”李畅也不再客气,当即下令。
冷眼瞪着那几个蠢蠢欲动的人。
直等到陆修容已被压走,又抬走了宋大夫去救治,李畅才抬脚到三个黑衣人面前。
咬牙切齿的拉住其中领头人的领子,“你们是都疯了吗?不去保护你们主子,来围着她转也就算了,还敢任由她闯祸?”
男子讪讪,“殿下喜怒,主人交代过,夫人想做什么都要做成。若是捅了篓子,他会担着。”
“他担个屁!还不是要本宫收拾烂摊子。”李畅终于忍不住骂,没好气的瞪着他们,“现在快都给我消失!也真是不怕被发现了,累的你们主子都没命!”
三人站起来,冲着他恭敬行礼,才拉着门口两人轻功消失。
低头盯着地上的血水,李畅挑眉,还真是低估了陆修容的心性。
也不知道那人听到她会动手杀人,会是怎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