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雨中

途经书店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书店，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雷欧力见我停了脚步，又一次问我道：“要进去看看吗？”

“啊……可是我又不买书。”

雷欧力笑道：“要是书店强迫每一个进去的人都要买书，那就书店估计可就开不下去了。”

……是这样吗？

雷欧力很自然的带着我走进书店：“正好我也需要买一些考学资料。……”

“考学？”

“对。咦，我没说过吗？我是医学生，立志要当医生的。”

我又有些叹服起来。

别说是学校，就是连书本，我小时候也未曾接触过多少。识字还是在很久之后，磕磕绊绊才记住了一些。

到现在，我自认为我和文盲其实是没有太大区别的。而医学生、医生这种格外需要勤奋的职业，距我就更遥远了。

“真厉害啊。”我感叹道：“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吧。”

我便说道：“苟富贵，勿相忘。”

他笑着摇了摇头，走向了那边满是深奥的专业书籍区。

我则是走马观花的在书店中看着各式书名。

有些书被封装着，有些书则是给人自由翻阅的。

我看书店中站着阅读的人不在少数，我应当也是可以看上一看的吧。

——绝非是书名吸引了我。

我从书架上取下了名为《二钱铜币》的短篇小说。又去看了一眼雷欧力，他好像正在为买哪一本书而烦恼，一时半会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便心安理得的打开书，认真看起里面所记叙的内容。

囫囵的看完，我应该是没看懂，也未曾品味到其中的乐趣。却又忍不住继续翻页，接连看了好几篇。

从《两钱铜币》到《一张收据》，从《阴兽》再到《人间椅子》。

如果我仅仅是个普通人，大概会感叹于这些故事令人毛骨悚然的逼真性，并拜服于作者丰沛的想象力之下。

但我是念能力者，且已由妮翁带着见过许多“里世界”的异闻，如今再以非凡目光看过这些小说，却总觉得这极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记叙文。

说不定真有念能力能让人变为“椅子”，或者让人化作“阴兽”呢？

我搓了搓两只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敢再看。便离开了书架，转而去寻找雷欧力。

到头来，雷欧力也没有决定好去买哪一本书。我饶有兴致的捡起他拿过的书本翻看，密密麻麻的专有名词，还有大量的我甚至都不认识的字。

我想，酷拉皮卡君认识的人里面，我大概真就是最笨的那一个了吧。

又把书放了回去。

我们两人皆是两手空空，无所收获的离开了书店。

——

再走上一段路程，我们才终于抵达了今天的目的地。

来到宠物商店后，雷欧力直接无视了店员，仿佛他才是导购一般，细致的和我分析起每一种宠物用品的性价比来。

多亏了雷欧力，我这一趟满载而归，而且都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低价买下来的。

拎着两手的袋子，我正感慨着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雷欧力挠了挠头，然后对我伸出了一只手：“我来帮你提一个吧。”

我对他道了谢，将其中一个袋子递给雷欧力。

雷欧力掂了掂，又对我说：“我来拿重的那一个吧。”

“诶、可以吗？”

“有什么好客气的。”

“谢谢你，雷欧力。”我由衷的对他说道：“今天玩得真的很开心！”

他好像又想挠头的模样，却因为一只手是袋子，一只手是公文包，只得作罢了两手的动作，不太自然的别开了头：“……行啦。玩得开心就行。”

从进入商店到买完东西，也不过是十来分钟的功夫。走出店门打算离开时，我们才发觉了外面的连绵骤雨。

我听着落雨声欢快，又顺着重力从屋檐坠落成片，宛如珠帘一般将两头隔绝开来。

外面是雨水暴戾的狂欢，这头是行人恬谧的宁静。

从商店走出的行人汇聚于廊檐下，踌躇的望着外面。

“下雨了啊。”

我听见雷欧力在我身边喃喃：“偏偏是今天忘了看天气预报……”

不合时宜地，尽管我们站的地方并非公交车站，我却觉得在我身旁站着的是一只举着叶子的龙猫。

龙猫与我都没再说话。

我其实很喜欢下雨天。

喜欢看垂着水幕的屋檐，喜欢玻璃上蜿蜒成线的雨珠；

喜欢隔着距离，去看外人那些从未眷顾过我的陌生友谊。

但是现在，我身边站着雷欧力。

简直就像童话成真了一般。

会有不同的人，陪我看过不同的风景。

我甚至希望时间能过得再缓慢一些，让我好好铭记这一刻的珍稀体验。

然而雷欧力好像并没有与我一般的浪漫想象。他将一手拎着的袋子交给我，举起那只公文包顶到头上，回头吩咐我道：

“你先在这等会儿！对面有家便利店，我去那儿买两把伞来！”

说完，也是不等我回复，他径自冲入雨中。

我立刻跟着跑了过去，直接超过了他：“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淋雨！”

他抢前一步，又反过来拽我。我们就像赛跑一样冲到便利店屋檐下，我还来不及宣布最终结果：“是我先到达了终点！我赢了！”

雷欧力已对我怒声说道：“白痴！”

我简直是一脸懵逼的看他，不理解他突然提高的音量。

“不是说了让你在原地等吗！你这个笨蛋，我们两个人一起跑过来，这不是都湿透了吗！”

“嘿嘿！”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如此兴奋，即便是面对雷欧力的训斥，也仍嬉皮笑脸的回答：

“可是我们谁跑过来不都一样的吗？虽然我体力不行，但我对我的短跑速度还是很有自信的！”

“那也不需要你和我一起冒雨跑过来！”

雷欧力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咬牙切齿说：“我好歹有公文包挡一下，你可什么都没有呀！”

“不都是淋雨？”我问：“有难不应该同当么？”

雷欧力伸出食指，狠狠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更何况这算个屁的难！区区一点小雨而已！”

我捂住脑门，他这一指头戳得真有点痛：“你也说了只是‘区区一点小雨’……”

他止住话语，以某种极为不可思议的目光看我。

大概就像含辛茹苦操持家务的老父亲，面对叛逆期的女儿——雷欧力满脸写着：你竟然学会顶嘴了？！

“你看看你！”

雷欧力更加不客气的数落起来，几乎快要指着我的鼻子说：“全身都湿透了！这不赶紧回去换身干净衣服，你会感冒的！”

“没关系，我从小到大没感冒过。”我说道：“而且笨蛋是不会感冒的。反正我是笨蛋，所以……”

他这次好像觉得戳脑门都不够用了。直接微屈手指，狠狠地——至少动作看上去十分凶狠地敲打了我的脑袋顶儿：“你真是个笨蛋！”

我想，酷拉皮卡君夸我聪明，果然是因为他对我戴了滤镜。我一边答道：“我知道，所以才说我不会感冒……”

雷欧力深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拿起手机：“我真要给酷拉皮卡打电话，问问他平时是怎么带你的了。”

我：？

不要说得我好像是没有自理能力的三岁小孩一样好吗。

酷拉皮卡君还夸过我独立自主、聪明机敏、鲜少依赖别人。结果你打电话给他问他是怎么照顾我的，岂不是让他很没有面子。

……等等，酷拉皮卡君夸我的“聪慧”，应该不是在三岁儿范围内的“聪慧”吧？

我又觉得，酷拉皮卡君或许极有可能，是真的这么想的。

得找个机会问问他了。

我正想发表一番感言，身体却没有忍住，突然打了个喷嚏。

雷欧力立刻放下手机看向我，对我说道：“我去买伞，然后给你找个计程车。再迟些回去，你这一身湿漉漉的估计真得感冒了。”

雷欧力接连抱怨道：“我可不想之后又被酷拉皮卡抱怨，照顾个人都能把人给照顾病了。”

买完伞后，他重新接过我手上的袋子，和公文包一起单手拎着了。

他也递了我一把伞，然后赶紧拉着我往外走：

“还有啊，‘笨蛋不会感冒’这句话的意思是‘笨蛋连自己感冒了都发觉不了’，并不是说真的不会感冒！这世上哪有不会感冒的人呢！”

我撑着伞跟在雷欧力后面，听闻立刻道：“我啊！”

雷欧力两手都拿着东西，这次可分不出多余的指头来敲我了，只能以更加凶狠的目光瞪了过来。

一不小心，我嘿嘿笑出了声。

雨滴落在伞面上。

我们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等待一辆计程车。

走的路程长了，裤脚一点一点被雨水濡湿，小腿上异样的感觉渐重，我才想起我的腿是受过伤的。

算了，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终于遇见一辆计程车，把我送到旅馆住处后。刚好就在这时，来得急促的骤雨也同样飞快地收了声势，就连乌云也消退了大半。

碧澄的天空中缀着白云，半遮半掩的透出了太阳的轮廓。

我又有了些过早回来的遗憾。

“拜拜，雷欧力。”

我对他说道：“明天再见！”

“回去之后记得赶紧洗澡，换身干净衣裳，别感冒了。”

他把购物袋交给我，对我摆了摆手：“明天带你去看景点。”

我注视着雷欧力重新坐回计程车，计程车向着远处驶去。

刚被雨水洗涤过后的天空现出鲜见的斑斓，就像是对人们露出的善意的微笑。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彩虹，原来它是这般绚烂的颜色。

也不知道雷欧力是否同样见到了它。

我拎着行李，缓缓向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