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阮卿再醒来时,感觉自己躺在一张软软的床上,屋里暖融融的,不知道点的什么熏香,闻了只觉得心静神宁,倒挺舒坦的。
她一时不敢睁眼,只压在被子里的手轻微动了动。
适才她晕倒本来是装的,可倒在祁衍怀里的时候,她身心忽然涌上一阵疲惫,不知不觉便真的睡着了。
祁衍的怀抱安稳又舒适,在那一瞬间,阮卿甚至不合时宜的想起她幼时母亲仍在的时候,虽然记忆不甚清晰,但在母亲怀中的感觉也应当是这般的。
她正闭眼胡思乱想着,只听有人推门进来,郑公公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来:“殿下,张院判到了。”
什么?难道祁衍一直都在这里吗?还请了太医?
阮卿眼皮一跳,身体僵了僵,同时她感受到一个强烈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于是更不敢有什么动作。
怎么办,这位张院判她不了解,前世她入东宫时这位太医已经不在太医署任职了,不过既然能做院判,他医术应当极好,可能一诊脉自己就露馅了。
看来她是时候“醒过来”了。
于是阮卿眉头轻蹙,一副在沉睡中被惊扰的样子,喉咙里轻轻地嘤咛一声,而后才略显茫然的睁开眼睛。
她自以为表现得十分自然,丝毫不知有人已经把她的反应全看在眼里。
郑公公一脸关切的上前说道:“姑娘醒了?可是还有哪里不适?老奴去请张院判进来。”
阮卿撑起身子坐起来,面色苍白,娇艳的唇失了血色,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虚弱极了,免不了心生怜惜。
“不用劳烦太医了,小女子只是受了惊吓,一时身子虚软,多谢公公好意。公公若是能留我在此处歇息片刻,小女子更加感激不尽。”阮卿话语真诚,郑公公听了心里熨贴,都要直接点头答应了,忽听旁边的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嗤笑。
阮卿循声看去,彷佛才知道屋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脸上露出惊讶神色。
那扇屏风半透明,朦胧透出男人的身影,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略微侧过身子看向阮卿这边。
“是殿下吗?”阮卿不确定的问。
郑公公点头,她才道了一声:“恕小女子失礼了,方才得蒙殿下相救,我还未谢过呢!而且……”
说着她突然脸色绯红:“而且,我身子不适,若是对殿下有什么唐突之处,请殿下见谅。”
她指得自然是刚才在花园中靠在他背上,甚至差点抱上去的事。
祁衍一言不发,他脸上带着漠然,眼中一半无奈一半心灰意冷。
她的反应漏洞百出,她的每一句话,背后都带着目的,只是前世的他深陷在她编织的网中,不曾去细想。后来即便开始怀疑,他也无力再去挣脱,或许亦是不想挣脱,只能骗自己。
如今再看,她做戏做的也没那么无懈可击,分明拙劣得很。
刚才装睡时,她眼皮频繁的动,被子底下也动作不断,还自以为没被发现,好笑至极。
也罢,他倒要看看,这女人煞费苦心的留下来,到底想做什么?
“郑旭,传张院判。”祁衍说完,不禁隔着屏风去看阮卿的反应。
她倒是稳得住,只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殿下,我不用……”
然而拒绝的话刚说出口,就被堵了回来。
“怎么不用?张院判最擅治疗眼盲昏头之症,孤以为你很是需要好好诊治一番。”祁衍讥诮道。
阮卿噎了一下,无法反驳,心里生出淡淡的委屈。
但转念一想,祁衍生气也是应该的,方才在花园她那样的举动,不引起误会才怪呢。
只是他的嘴怎么如此毒,竟然讽刺她眼神不好,脑子也不好……
是不是这一世她太刻意的去制造这场初遇,反而引起了他的反感?
可是时间紧迫,她等不及去徐徐图之,慢慢的让祁衍相信她爱上她。
郑公公见阮卿被太子怼得难堪落寞,很是同情,他家殿下也是,就算人家姑娘真有什么小心思,也不该如此直接啊!
姑娘家最是面皮薄,如今她对殿下有心,若是被殿下冷言冷语弄得心生退意,有心变无心了怎生是好?
郑公公暗暗摇头,出去请张院判进来。
张院判的手一搭上她的脉,阮卿就止不住地紧张。可惜,她前些天生的那场病怎么就好得那么快,不然也能当做一个应付的理由。
如今只希望这位院判大人即便真看出来她没病,也给她留些情面不要揭穿。
阮卿的目光根本不敢落在张院判的脸上,只盯着一旁的熏笼似在发呆。
祁衍见此微哂,她心虚时的反应倒是一直未变,表面平静,却不敢与人对视,只能盯着别处装作不在意。
他想,够了,何必在这里陪她演下去,于是出声准备打断张院判。
谁料张院判却先一步诊完脉,面色带着些许凝重的问:“姑娘可是时常忧思难寐,甚至彻夜不眠?”
阮卿一愣,回答道:“是有,不过最近已然好些了。”
虽然她仍挂心着远在溟州的父兄,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整夜的惊惧担忧。
“是有什么问题吗?可我觉得只是身子虚了些,应是无碍吧?”阮卿问道。
张院判沉吟道:“眼下是无碍,但时日久了难免气血两亏,引发别的病症,甚至可能寿数不长,还望姑娘好生保养才是。”
阮卿忽然想起前世那个不过二十芳龄便气竭力衰,在火海中了结一生的自己。
“大人说的我都记下了,定遵医嘱。”阮卿面色尚算平静,毕竟她如今身子虽不算特别康健,但也没到前世那样的地步,只要注意些,应不至于活不长。
可屏风后的祁衍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什么叫寿数不长?
她竟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病了?
那前世她也……
祁衍只觉好笑,前世她有什么可忧虑的,甚至到了夜不成眠的地步?
她要什么他没有给,哪怕是他的命,他的皇位江山,还有她最不稀罕的爱和珍视。
若说她真的为之绞尽脑汁还得不到的,恐怕也只有谢容缜。
光是想到名字,他都要抑制不住心里沸腾的不甘和嫉妒。
凭什么?他是你仰望不得的明月,我却是你脚下的烂泥,沾惹了还要嫌弃污秽,甩不干净。
隔着屏风,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和前世那个假意深情实则无动于衷的女子重合了。
可恨,孤难道非你不可吗?
祁衍这般想着,终是难以忍受再在这里留下去,起身决然离开。
房门大力的一开一合,里面的人俱是一愣。
张院判和郑公公习惯了祁衍时常发作的暴躁脾性,都不做深想。
阮卿很苦恼,她此时才觉得,原来祁衍如此的难以接近,或许真是时机不对,他对她非同一般的抗拒。
他这么的厌恶她,下一次再要见面,恐怕不会顺利了。
阮卿想着前世祁衍对她的好,才又坚定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了太久,房中早不见郑公公和张院判的影子,她一时有些为难,怎么办?她要走吗?还是再留一会儿。
可是留着能做什么,祁衍都不在这里了。
就在阮卿将要坐不住时,郑公公领着两个婢女回来了,笑得很和蔼:“姑娘,张院判开了药方,药已经煎好了,您趁热服下吧。还有这些配好的药材,一会儿让人给姑娘送到马车上去,您每日睡前喝一碗即可。”
阮卿惊讶的看着郑公公,难道……
郑公公笑说道:“殿下让老奴看着姑娘喝完药再送您离开。”
还真是祁衍的意思吗?那岂不是说明,他没那么讨厌她。
阮卿沉落的心忽又振奋起来,接过婢女端来的药,直到喝完也不觉得苦。
郑公公要安排婢女把药送到阮卿来时的马车上,这才想起一直忘了问:“瞧老奴这记性,倒忘了问姑娘芳名。”
阮卿也正因此为难,刚才祁衍离开的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多说一句。郑公公提起,正合她意。
“小女子名唤阮卿,家父曾是六品工部主事阮修齐,只因两年前牵扯进行宫塌陷一案,和兄长一起被判发配溟州。”她面色黯然道。
郑公公竟没想到,眼前的姑娘不是哪家的高门贵女,而是个罪臣之女。
他面上毫无异常,温和的问:“那姑娘如今居于何处?”
阮卿料定郑公公会如实禀报祁衍,那她是否该暗示一下,让祁衍知道她的处境。
想想又觉不妥,这才刚见了一面,祁衍即便知道了,又会为她做什么呢?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等迷人心智,勾人魂魄的能力,让祁衍对她一见钟情。
就算前世她也是步步为营费心算计才得到他的心,应该算是日久生情吧。
今日的结果已经比她预想的好多了,只是祁衍不会在长公主府留太久,等他回宫了,想见他一面怕是更难。她要好好想想,该如何时时出现在他眼前。
郑公公还在等她回答,阮卿坦然道:“小女子如今居于定国公府,说来幸运,家里出事后,国公府的二夫人竟然派人来寻,说是家母的远房表姐,只是许多年不曾走动过,只是我倒从没听母亲提起过还有这样一位高门显贵的姨母。”
听她如此说,郑公公也有些不解,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难不成这位二夫人是个菩萨心肠,隔了那么远的亲戚也要照拂?
他在宫中多年,见惯了世情冷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秒:孤难道非你不可吗?气哼哼走人!
后一秒:给孤吃药,有病就治,敢死在孤前头你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