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天幕墨色浓稠,缀着盈盈光点,分不清是繁星还是才刚启航飞机上的航行灯,闪耀如嵌在黑色丝绸上的珍珠,璀璨明亮。与天空中的繁忙不同,S市机场到达大厅里悠然一片。到家了的人们面色舒展,步伐轻盈,他们与前来迎接的人相拥,然后在混杂着欢笑声和行李箱滑轮的咕噜声中渐渐远去。
张悬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托着腮默默数着人来人往,这大概是出来的第八?第九趟航班?她也不知道了,反正她下午六点就到了,现在已经快九点,她还在滞留在机场,说好来接她的人,给她发了个会晚点的消息,便消失不见,直到现在连个人影还没出现。
张悬自觉失策,她早该在出发前多留个人的联系电话,不然就不会晾在机场了。但是她又能打谁的电话呢?她来s市是为结婚做准备的,总不能让大家知道她现在还被滞留在机场。哎……张悬等的实在是累,叹了口气,挺直腰,伸了个懒腰,头一歪,瞥见窗外斑斓璀璨的星空,心头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双眸弯成一轮新月,望着夜空无声地哇了声,喃喃道:“真美啊!”
和她们山上的夜空一样美。
可是再美也不能在这待一夜吧?张悬望着夜空,又欣赏了一会,双腿朝前舒展,俯下身,一手抚上膝盖,轻轻揉着,另一手拿过手机,她得再联系封序,她可不想在这过夜。
张悬翻出微信点开封序的头像,两人的对话停留在那男人发来的“有事,晚点过来”,她回了句好的,就没了。再往上,差不多都是她在自言自语,她今天一大早下山时,发了句“我出发啦~”,坐上动车后又发了句“我坐上动车啦~”,下午上飞机后的一句“我登机啦!”再往前便是她前几天发的航班信息,如此多细碎的信息中,对面那男人只在她发过航班信息后回了一句“知道了”,而且还间隔了一天。
张悬当时一度怀疑这人的微信是不是只是个摆设,或者是他瞎了。但现在结合那人迟迟不来的行为,张悬再看那句“知道了”,就品出了一股深藏其中的深深拒绝和无可奈何。可再无奈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从小就定了亲,他还非她不可呢,想到这,张悬忍不住乐起来。
说起自己的这门亲事,她也是在长大了后才彻底搞清到底怎么回事。她的爷爷告诉她,原来封序一家都在国外生活,他十岁那年,一家人遭遇车祸,父母当场去世,封序经历十个多小时的抢救后被医生婉转表达已经尽力,但封老爷子不信,也不肯放弃,儿子媳妇都没了,孙子要再走掉,他怕是活不下去了,所以只要孙子能活下来,抵掉他的命都行。
那时的封老爷子也是真急疯了,什么阴的阳的,科学的不科学的,能想到的法子都都用上了。在他请的众谋士中有一位大师,给算了一通后,隐晦指出要是能找一位生辰中含有三个相同数字、五行圆满且多金的女孩,他的爱孙也许能渡过此劫。大师说的很隐晦,封老爷子一听就懂,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召集所有人四处搜罗这样的女孩。他那时已经管不了太多了,万一就真的有用呢。
那时,张悬的爷爷也被被封老爷子请了过去。张爷爷是武当山道教协会会长,也是当地最大道观的观主,和封老爷子因道教文化早年结缘,一见如故,结下深厚的情谊。在大师指点完后,一个小人立马浮现在张爷爷脑海中,出于生命为大,张爷爷犹豫片刻,还是将情况告知了张悬的父母。
张悬的父母很犹豫,一是因为张悬当时才七岁,二来他们认为也就是迷信,世上哪有这种荒诞的事,但又很同情封老爷子一家,最后还是本着救人一命,就同意了。结果却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大师一番操作后,封序熬过了当晚不说,从第二天开始,生命体征居然逐渐平稳,半个月后真的苏醒过来了。
人醒了,一切便安好。从那之后,封家每隔几年都会上一趟武当山,为封序的父母做法事,也为封家后人祈福,但没人再提及定亲的事。等张悬再长大一些,大家也都认为只是当时封家的无奈之举罢了,人活了,也就用不着了。谁知就在上个月,张爷爷突然召开家庭会议说封家要来提亲了,这门亲事肯定是要办的,全家人才惊觉原来封家是真把这事当真的。
提亲那天,还是封爷爷领着封序来的,带了好多张悬从未见过的礼品,放在客厅里堆成了小山,穿过小山,张悬看到差不多有七、八年未见的封序,男孩成了男人,向来大方无畏的女孩第一次红了脸。但是那天双方只吃了一顿饭,定了个日子,席间封序全程似陪客,几乎就没怎么开口说话,自然也没跟张悬说话,而且只待了半天,下午就说忙着工作,赶着下了山。
婚是要结的,但感情也是要有的。双方长辈都觉得两个孩子需要培养感情,最好能相处一段时间再结婚,然后就愉快地达成了请张悬去S市的决定。然而她出发时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兴致缺缺,张悬再一次拨通封序的电话,细微的电流声在耳边划过,另一只手轻轻揉着膝盖,一分钟后,依旧无人接听。
行吧,继续等。
兴是等的实在太无聊,她等着就睡着了。
张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摇她的肩膀,她在梦中眉头微皱,抬起手像拍蚊子似的拍开企图再摇晃她的手。她的手在空中晃了好几下,猛然停在半空,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叫起来:“封序你来啦!”
眼睛睁开的一瞬间,失落浇头,张悬的眼神转为茫然,看着眼前穿着讲究的男人,咽了咽口水,撑着椅子坐起来,小心地问:“您……有什么事吗?”
男人六十多岁的样子,一脸和蔼,看着张悬微笑,只是那笑中带着一丝尴尬和谨慎,嘴角也有些不自然地僵硬。老李跟在封老爷子身边三十多年了,还从未见过这样胆大,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放心大胆睡觉的姑娘,而且他在机场找了许久,就在他终于找到这丫头时,这孩子正大大咧咧地斜歪在椅子里,仰着脑袋,就差流口水了。
他定了定神,开口说:“张小姐您好,我是封家的管家老李,老爷子让我来接您回家,我给您打电话了,您没接。”
“啊?”张悬赶忙去找手机,左翻右翻,终于在两条椅子的夹缝中找到了。肯定是她睡着后给蹭掉下去的,她费力捞出手机,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好意思,它掉下去了。”
她打开手机,不仅有未接来电,连那个一直没人影的人也回魂似地发了条消息——“有事,走不开,李叔会去接你。”多冷淡啊,几乎闻不到让人等了几个小时的歉意,张悬看着信息撇了撇嘴。
她垂着头看手机,李叔看不到表情,他想到在出来前,封老爷子和封序在电话里吵架,头皮发麻。
封老爷子在家等了许久都等不到人,电话封序,打了好久才打通不说,在得知封序根本还没去接人时,人都气晕了,他将封序一顿骂,斥责他不想去好歹也要告诉他,就这样把人丢在机场等,没有基本礼节是小,人要是丢了,他该怎么向人家父母交代?
丢不了,封序是这样答的。在封老爷子气的背过去之前,李叔赶紧接过了电话。说自己去接。封老爷子都气的血压飙升,当事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李叔暗自揣度这姑娘肯定憋着大脾气呢,一个姑娘只身辛苦从武当山跋涉到s市,白白空等几个小时,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加明显的无视?他也怕这姑娘当场发火,先降火再说,安抚道:“张小姐您别生气,小序他是公司忽然有事,实在走不开,他嘱咐我一定要把您安全接到,送回家。”
李叔说的也是战战兢兢,因为他还知道为了这门亲事,封序和封老爷子抵抗了许久,如果不是封老爷子时日不多,封序肯定不会答应。封序有多勉强,从每天早上饭桌前凝固的气氛就能感受到,那是西伯利亚来的寒流。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封家会不会闹的天翻地覆?老李想着,一个头两个大,正焦灼时,听到张悬的声音。
“嗯?生什么气?”张悬抬头,一双灵动的眼睛望着老李,微微扬起嘴角。终于有人来接她了,她可以走了啊,高兴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生气,她不懂。老李闻言愣了一秒,一脸揪心的表情还未松动,又听到张悬说:“我得去吃个汉堡包,下飞机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呢,饿死了,您能等我一下么?”张悬捂着肚子,声音软软的,做了个难受委屈的表情。
李叔又是一愣,听声音像是饿了好几天,忙点头,呵呵笑,道:“可以、可以。”话一落就见张悬蹭地站了起来,拎起背包往背后一甩,一阵风扑面而来,老李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在她身边转了圈,惊讶道:“张小姐,你的行李呢?”
“在这呢。”张悬拍了拍背后的书包。
?
就一个背包?怎么看着像来旅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