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传授
自从到了灵台山,黛玉便开始潜心静修。最开始的时候,尚有些闺阁习气,总以自己为女身,跟男子打交道时老觉得不自在;但她毕竟仙根道骨,质本澄澈无暇,山中更是清幽自在,无有拘束,再不比从前在人间那样处处是藩篱、不得自由,因此心境上不染尘埃,灵性日增,不仅逐渐褪去那些凡尘俗气,于修行上亦是进益极快,不多时,便连同辈师兄弟也比不过她这个后进了。
祖师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点头,在一日讲道之后,单独留下黛玉,道:“我见你功课日益精进,可见是已入了修行之门,那就可以传授你能成道证果的正法了。你本来是天生天养,后天又修得人身,根器禀赋胜过旁人许多,我这里有两条路适合你走,端看你自己如何选择。”
黛玉大喜,躬身行礼道:“请师父赐教。”
祖师微笑道:“一种是心如止水,破妄破执,除贪、嗔、痴三毒,把见思尘沙无明断尽,以无量福德智慧妙出世间,证得本有之如来智慧德相。
“这是佛家的法门,若到觉行圆满,即可立地成佛,无始无终,永存不灭;稍有不济,也能得菩萨果位,不离生死而解脱生死。”
黛玉道:“像这样该如何修行?”
祖师道:“须在山中枯坐,禅定持戒,面壁苦修。若是定力不到,中途便有外魔侵扰,身陷险境而不自知。受尽苦楚不说,便是肢体毁损、形神全消也说不定。
“除非有极大毅力,当即坐叩死关,以回光返照了脱生死之必然,明心见性,方有可能于凶险中脱困,将那潜心苦修又从头开始,再度难关。若有不慎,仍然是重蹈覆辙。”
黛玉沉吟片刻,道:“不知另一条路如何说?”
祖师道:“另一条路是道家的功夫,乃是用功不已,以后天返先天,以肉身修真灵,功满忘形,脱质升仙,悟彻天地自然造化之道。
“一旦功夫到家,便能飞升紫府,成就天仙,超凡入圣,合道同存;若功夫不到,也可修个功德金身,长生住世,与天同寿。”
黛玉心下诧异,奇道:“弟子愚钝,以前总听闻佛家有佛家的法门,道家有道家的功夫,各不相同,但看各人修行缘法,万万没有见异思迁、任意舍此就彼的道理。怎么师父这话,倒像是人人都可成佛成道,大可随喜好选择一般。难道二者并无甚么差别?”
祖师笑道:“那只是凡人藩篱之见罢了。殊不知仙佛本一体,殊途同归,庄严有别,心境相同,不过是各自指称有异。
“其实无论是成佛还是成仙,都须得根深福厚才能成就。这样的人,能为仙即能为佛,只是早晚有时而已。假如不知道这个根本,只以为佛道本有高低,然后众人成就各有差异,那才是本末倒置呢。”
黛玉受教,又道:“不知这道门功夫,又要怎样修持?”
祖师道:“必要钻研道书,参悟经文;清静无为,抱元守一;修心炼性,养气凝神;还须勤做功课,内炼金丹,外积功德。
“这门功夫虽不比佛家要求破执,但也要严守情欲关卡,稍有动念,便有走火入魔之虞。虽不至于败坏根本,也要损害数百年的苦修功夫,惹出许多麻烦;若始终堪不破这个关隘,隔上数百千年便要受一次道家天劫。
“到那时,只能以高深道力硬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稍不小心就要再堕凡尘,从头开始。之后结果如何,就难预料了。”
黛玉沉思良久,自忖修行以来,已深得逍遥自在之乐,难以再受那行迹拘束之苦。若是枯坐苦修,怕是没有那等无上定力;若说静坐悟道,穷尽玄妙之理,反倒更契合自身脾性。再说自从在人间经历了宝玉那一回,自己早已将情关看破,决不至再为七情六欲所惑,又何惧之有?
这样一想,第二条路仿如量身而设一般,黛玉再不迟疑,道:“弟子愿学道家功法。”
祖师早有成算,只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我就传授你《灵源大道真经》。此经直指天仙位业,只要持经修行,待到功满,能返三清虚无之界,与天地同寿,永生不灭。你务必勤勉用功,万不可懈怠。”
祖师说罢,向黛玉传了口诀,又一一指点其中关窍。黛玉天资聪慧,凡所听闻,一教就会,一点就通,不多时便已牢记于心,再三拜谢祖师。
祖师教授完毕,又问黛玉平时课业,有何不解碍难之处。
这一问,却恰好切中黛玉心事。
原来黛玉自修行以来,慧性颖悟,凭是什么难关,稍稍用功,便能自行参透,偶尔与众同门谈玄论道,也是秀出众人之上。
因她从前在人间亦是数一数二的才情,倒也不以此自傲,反而是每每见到师兄弟们演武,总有大开眼界之感,心下更是赞叹不已,觉得众人各有降魔技艺在身,不同凡俗,颇有艳羡之心。
并且她只有为人的经历,难免以世情来忖度,认为技多不压身,自己若是有这等防身自保之力,将来逍遥世间,岂不是哪里都去得?
这样一想,便起了未雨绸缪的念头。但她实在不是那等主动搭讪的人,素来又是个多疑多思的性子,虽不再有性别陈见,却也从不与人轻易交心。总顾虑初来乍到,毕竟道行浅薄,万一被人误会贪多冒进、不知天高地厚,难免让人瞧不起;要是被人当面拒绝,那就不仅脸上不好看,说不定还要被人背地里笑话,到时候又怎么办?这样犹豫踟蹰,越想越开不了口,就一直憋在了心里。
这时见祖师提起,正是瞌睡送枕头,黛玉当即答道:“碍难倒不曾有,只是常常见众同门互相切磋,都有诸般降妖伏魔的本事,心中很是羡慕。弟子虽然资质驽钝,但只要肯下功夫,想来总能小有成就。”
祖师轻哂道:“你真是年轻气盛,见识也忒浅薄。那不过是些降魔防身的下乘功夫,就是练得再精深,也不过是所向无敌,又不能真个成佛了道。比之《灵源大道真经》,不过是细枝末节的东西,你不好好修炼真经,学它做什么用?”
黛玉却不改初衷,仍一力求道:“弟子并不是贪多,只是一向见佛法慈悲,仍须降魔手段,总以为一心求真,固然不错,却也要有些防身之术,才好抵御外魔劫难。况且师父也说,将来还需在外行走,修积善功,倘若遇到什么事,弟子有了自保之力,也省得给师父添麻烦,致令师门蒙羞。”
祖师微微一笑,道:“世间之事,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有这个心,实在极好,将来也须记得今日的话才好呢。”
话锋一转,又道:“你本是草木成人,秉性比旁的生灵来得柔弱,学起那些降魔功夫来,不说难有成就,至少也是事倍功半。而且将来自有那舞枪弄棒的来替你护法,凭是什么人,怕他怎地?倒不如学些神通术法,也好互为补充,方便照应。”
黛玉已然听出话中有异,但也知道这是祖师道力无边,能够前知。自己修行尚浅,不到时候决计猜不出来,祖师更不会告知。便也不费那个精神去问去猜,只是恭敬执礼,笑道:“师父神通广大,烛照古今,弟子是但凭吩咐的,只恳请师父不吝赐教。”
祖师哈哈笑道:“善哉,善哉,如此就说定了。”手中拂尘轻轻一扫,侃侃而谈,道:“要论这神通术法并降魔伏妖的手段,其实都是小道。我这里虽有不少,能教你的却都是些大路货色。
“虽也不妨让你先学几门,但是你会人也会,并没有什么意思,反而不如那些潜心钻研的奇巧。
“等你将来懂的多了,就会知道,这些神通技巧之类,都是旧不如新,新不如奇,奇不如巧。若是恰好合了阴阳五行生克之道,任凭你有多大本事,也奈何人不得。”
黛玉抿嘴一笑,道:“师父一口气说这许多,又不教我,让我上哪里懂去呢?我又不挑,管它是什么成色,师父先教我一两样不行么?”
祖师也不着恼,笑呵呵道:“徒儿不要着急,我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别说一样两样,就是再多些也无不可。只不过你尚有机缘未曾遇合,只等时机一到,自然能心想事成,比我教给你的还要好用许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到底又传授了几门神通术法口诀。
黛玉虽不满足,仍是高高兴兴学了,又听祖师道:“你既学了这些,将来在这上面说不得会有些成就。只是你须谨记初心,此乃小道,只做防身自保之用;若是一昧用它争强好胜,就是舍本逐末,荒废根基道行不说,还要生出许多是非。
“这也是为人处世之道,遇事须适可而止,进退有度。切不可因爱偏私,以至于欺人太甚,又或是冤冤相报,徒留些他日的隐患。否则将来登高跌重,最后祸害的反而是自己。”
黛玉原是极机敏的人,本来见祖师如此谆谆教诲,心中必要为将来之事生出警戒;但她刚刚得传玄妙真经,又了却了许久的念想,学了好些神通,欢欣鼓舞之际,竟将祖师这番话当做了泛泛之谈,老大的不以为意,刚一过耳便置诸脑后。
祖师见状,情知天意如此,定数难免,只好听之任之,不再多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还是尽量日更吧,按捺不住一颗想发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