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壹拾章 晋江独发
有几个惯会见风使舵的,立时跟着举起各自的酒杯,纷纷向祁聿和崔以馨道喜。
崔以馨微红着脸,抬眸望着祁聿:“臣妾不胜酒力,恐要拂了众人的美意。”
坐在上首的祁聿温声开口道:“你怀着身子不宜饮酒,今日本就只是为了应个景讨个吉利罢了,你喝茶即可,到时候朕替你多喝几杯便是。”
他挪开视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举起酒盏,“今日高兴,朕跟诸位喝上一杯。”
这一番说辞听上去动听又体贴,嗓音温和低柔,崔以馨眉眼亮晶晶的尽是欣喜:“多谢皇上体恤臣妾。”她别开脸,端起桌案上的茶盏,“以馨以茶代酒,在此谢过诸位。”
此言一出,席间立时多了一些窃窃议论之声,虽压低了嗓门,仍隐约能分辨出几句——
“皇上果真疼惜淑妃娘娘。”
“皇上与淑妃娘娘恩爱非常,真是羡煞旁人。”
宴上气氛一派和乐,宫人们安静有序地将一道道菜肴端上桌,众人一壁吃着菜抿一口美酒,一壁与身侧的人闲聊上几句,祁聿几番半举起酒盏遮掩着脸部,侧目悄悄打量坐在身侧的阮颜音,她却木着脸,一次都没朝他这边望过来。
他有些失落,胸腔处像是有一口郁气堵着,不上不下的。
那日他们闹得极不愉快,他气得起身离开了凤仪宫,后来他一直冷着她,心想着哪日她自己想通了,他们便会回到先前的融洽关系.
后来他见他们的关系仍僵着,便命宫人送了两盆君子兰过去。
她素日里最爱这些清新高洁的花儿,他因着她的缘故,也总高看这些花儿几分,觉着她这人就如那些花一样,人品高洁,性子洒脱。
他兀自记得几年前他特意从别处带了一盆蕙兰给她,她好生欢喜,隔了没几日,便将她亲手缝制的荷包送给他。
自那日差人送了君子兰去凤仪宫,这些时日来他总等着她先来跟他服软,可她却一直没来找他,弄得他心里烦躁得很,连批阅奏折都没了心思。
他本想着今日是元宵,依着规矩,帝后合该一同出席,他总以为多日未见,她多少会搭理他几分,他再好生哄她一番,他们兴许就能冰释前嫌了。
结果她却对他不理不睬,只自顾着喝她的酒。
祁聿捏紧酒盏,指节泛白,仰起脖子将杯盏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阮颜音垂眼看着桌案,余光不可避免地瞥见来自祁聿的目光,她顿觉周遭的空气让人憋闷到喘不过气来,放下手中的酒盏,起身离了席,立在身后的茜草见她如此,忙上前扶住她。
祁聿薄唇翕动了两下,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阮颜音和茜草主仆二人出了大殿,茜草伸手替阮颜音拢了拢斗篷,柔声道:“娘娘,外头天冷,仔细吹了风着了凉便不好了。”
阮颜音清浅一笑,抬首看着天空:“你瞧这月色多美,岂不是比留在席上闷坐着有趣?”
茜草勉强扯出一抹笑,佯装嗔怪地道:“娘娘总有道理,奴婢分辩不过娘娘。”
适才在宴席上,淑妃和皇上你一句我一句地提到淑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莫说是皇后娘娘,便是她这个当下人的听了,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
淑妃不就是怀了身子么,就连在宫宴上,也不放过机会趁机向皇上撒娇,当真是矫情。
皇后娘娘和皇上之间的情分,哪是淑妃能比得上的?
这边茜草满心替阮颜音打抱不平,那边齐王祁言正欣赏着夜景。
江公公见皇后娘娘也来了此处,有些踌躇地看了看祁言:“王爷,要过去打声招呼么?”
先帝的诸多皇子中,唯有九皇子祁言跟六皇子祁聿关系较好。
六皇子没有母族帮扶,早些年过得极其不易,在那人心难辨的皇宫唯有九皇子是真心待他的。
后来的夺嫡之战,皇子们争得你死我活,祁言自己虽不贪恋皇权,却也曾出手帮了六皇子一把,让他顺利登基当上了皇帝,另外几个皇子皆结局惨败,最后死的死、囚禁的囚禁,除却九皇子祁言当了闲散王爷,无一人善终。
皇后娘娘大概是心里总记着当年齐王的恩情,是以每回见了齐王,总会和颜悦色地跟他聊上几句。
江公公曾问过祁言,既是无心那个皇位,为何要冒险帮扶当年赢面最小的六皇子,无论夺嫡的结局如何,众人势必会将他和祁聿视为一党,若最后赢了皇位还好说,若是败了,岂不是要跟着被牵连,怎么想都是划不来的。
他记得当时祁言听了此话后,眉梢上扬,一双狭长清冷的凤眼里透出点点暖意:“本王有成人之美。”
祁言看了一眼江公公,抬手制止道:“六嫂定是出来散散心的,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地赏月罢。”
江公公深以为然。
先前他便听闻皇上纳了太后娘娘的侄女为淑嫔,后来更是因淑嫔怀有龙嗣而册立她为淑妃。
帝后青梅竹马,是京城少有的恩爱夫妻,如今皇上纳了嫔妃,又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皇后心里该是难受得紧罢。
天子有着三宫六院本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可事情落到祁聿和阮颜音身上,江公公总不免觉得有点惋惜,他是齐王身边的太监,齐王素来跟祁聿走得近,他是亲眼见过帝后如何相濡以沫一路走过来的,教他如何不替皇后娘娘感到心痛。
祁言收回目光,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席罢。”
另一边,祁聿端坐在筵席前等了半晌都不见阮颜音回来。
他目光略略扫向身旁的空位,握着酒盏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壁。他抿了口酒,偏头看向韦公公,下巴微抬,韦公公躬着腰背上前一步,低声问道:“皇上?”
“你去看看,阿……”
“音”字还未落下,两眼已瞧见阮颜音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不再多言,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韦公公退后些,韦公公顺势看向阮颜音,立时意识到方才皇上应是命他去寻皇后娘娘回席。
阮颜音坐下,祁聿俯身凑近了些许:“方才去了哪儿,怎得去了这么久?”
阮颜音掸了掸衣袖,神色淡淡地道:“席间闷得很,出去吹吹风。”
祁聿颔首,递了个眼色给立在一旁的宫人,示意宫人上前替她斟一杯热茶。
待茶盏里注满热茶,祁聿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英挺的眉毛微微挑起:“手这么凉,冻着了可怎么好?”
阮颜音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祁聿反倒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她的手握得越发紧了。阮颜音想了想,便又打消了念头。
帝后不和,给旁人瞧见了于她也无甚益处。
他爱装深情,那便由着他去罢。
祁聿见她一副乖巧样子,嘴角微翘,拉着她的手放到嘴边哈着气,试图将她捂暖些。
阮颜音不由回想起从前他也总是这般待她。
她有些畏寒,每逢寒冬腊月,手脚总是冰凉,在屋里好歹有地龙烧着不至于冻着,可一踏出屋门,怀里必定得抱着个暖炉才能放心。
他知她有这个畏寒的毛病,总不忘帮她暖手,虽和抱着暖炉差不了多少,但见他待她如此贴心,她心里总是甜丝丝的,哪怕手已不觉得冷了,也依然听凭他握着她的手不放。
昔日的暖心之举,如今她已不在意了。
她眉眼低垂,敛去眼底的所有的情绪,从他的掌心里抽回了手去拿茶盏。
祁聿心下一沉,眯了眯眼打量着她。
她委实变了许多,变得他都快认不出她来了。
***
自那日宫宴后,祁聿心情烦躁了好几日。
送去的君子兰也好,宫宴也罢,阮颜音仍旧对他冷着一张脸,不愿给他个台阶下。相识多年,他竟不知她性子如此之倔。
这日上朝时,祁聿接连斥责了几位大臣,下朝回了御书房后,他的脸色仍是阴沉沉的。
韦公公立在一旁帮他研磨,祁聿似是想到了什么,丢下朱笔,有些忿忿地阖上奏折朝旁边一推。
韦公公停下研磨的动作,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近来皇上心情不快,逮着谁就发好一通大火,说到底还是因为帝后关系不和,皇上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偏偏有几个大臣不识相,自己撞上去触霉头。
祁聿眼眸微阖,抬手按了按眉心。
韦公公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皇上,您可是头疼?可要奴婢去唤太医过来瞧瞧?”
祁聿摇了摇头,随即又叹了口气。
韦公公心念一动,又道:“不若奴婢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祁聿猛地挪开按在眉心上的手指,沉吟不语。
韦公公自认揣摩到了圣心,于是又笑了笑,道:“奴婢打听到跑马场那边近来又新进了几匹马,奴婢瞧着这几日日头甚好,天气又暖和,皇上每日坐在屋里头忙着政务怕是也累了,很该出去走走散散心。依奴婢之见,不如叫了皇后娘娘一同去骑马,热热闹闹的,不知皇上觉着这主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