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朵朵茫然，发现未央神也皱起了眉。

倒是死神很快反应了过来：“喔！喔喔！被婚神的红线牵上，你俩就刻在三生石上了，是登记在婚神册上的夫妻，再也不能分离了。”

未央神额角青筋一根根地暴起，他咬牙：“我没听说过神祇还需要结夫妻。”

看到未央神这副神情，婚神觉察到了不对：“她不是你的新娘吗？你俩不是深深相爱吗？”

“深深相爱”雷得金朵朵差点把口水喷出来：“你听谁说的？”

婚神尴尬道：“哎呀……不会搞错了吧。”

“解开。”

未央神把手腕递到婚神面前，强硬地命令道。

“呵……”婚神干笑：“红线牵上后就解不开了，你们的命运已经紧紧纠缠在一起了。”

未央神脸色几番变化，杀气都溢了出来。

死神忙拦住他：“别别，这是大喜事啊，生什么气啊。”

金朵朵一人站在稍后方没再吭声，她浑身开始发烫起来。与烧死她的灼热不同，这就像泡温泉似的熨帖，舒服得她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她垂着眼睫，脑袋越垂越低，最终一头栽倒了。

但她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平躺着悬浮在半空。她身周空气流动了起来。

异样吸引了三位神祇的注意。

她闭着眼睛，面容安宁，黑发像柔软的云朵漂浮在脑后，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围绕在她身上。

未央神向她伸出手，死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动她，她正在形成神体。”

未央神迟疑道：“就因为她真正成为了……我的新娘？”

婚神恍然大悟：“哦！她原本不是神体啊？”

他眯眼仔细瞅了瞅金朵朵：“原来不是人，也不是鬼？”

“你这眼神……”未央神简直无话可说：“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你也敢牵红线？”

死神在他耳边悄悄道：“婚神出了名的眼神不好爱犯迷糊，要么人间那么多渣男怨女离奇故事呢。”

金朵朵意识朦胧，泡温泉的舒适感中，又有刺痛从灵魂中浮起，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着骨头。

而五脏六腑好像在锻造……

她无声地呻、吟着。

“她在形成神骨。”

死神道。

三位神祇都静静地看着这个奇迹，很少有机会，能亲眼目睹一个新神的诞生，还是以这种方式——

死神神域，或者说地府中的鬼魂们躁动不安地发出一阵阵的嚎叫。

由白骨和黑羽组成的大只乌鸦成群地惊起，从黑云沉沉的天空飞过，落下一片片羽毛。

他们上方的天空被红光照亮了一团，艳若朝霞。

未央神想起他成神的那一日。

不一样，他与她不一样。他诞生于无数腥臭的鲜血之中。

死神赞赏道：“多喜庆呀你瞧瞧，我这神域都沾了喜气了。等她化神结束，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死神话音刚落，金朵朵一下子从半空摔落。

“怎么这就结束了？！”婚神吃惊道。

下面的泥土恶心巴拉的，掉下去她就脏了。

未央神伸出胳膊，接住了她。

然后未央神陷入了沉默，为他竟然主动抱住了她。

金朵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是盯着眼前的玄衣黑发，不用看脸她就能认出这是未央神。脑子更像浆糊了，他为什么会抱住她啊？

“哎，只成了半神。”死神说，“从祭品化神终究还是勉强了点。”

金朵朵侧过脸，看到语气遗憾的死神其实一脸的兴高采烈。

死神：“按照人间的习俗，得办场婚礼。我看就在我这办吧，不用你俩操心，我来帮你俩准备。”

死神拍拍手，喊道：“小的们！”

几十个奇形怪状的小鬼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要么头大身长形似金针菇；或者从头到腰被劈成了两半；又或者头身分离，一边走脑袋一边在脖子上弹跳。

他们拿着管弦乐器，东摇西摆地吹拉弹唱起来。

死神美滋滋地问：“怎样，不错吧？我训练了它们好久，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婚神拍拍手，感叹道：“不错啊不错，没想到死神您这也能把婚礼办得这么热闹。说来未央神成婚可不是小事，是得好好地大办一场！”

两个神祇笑容满面，遍地的小鬼们也兴奋得嗷嗷叫。

唯有两名当事人并不开心。

未央神臭着脸，而金朵朵只知道在她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

死神嚷嚷着要办得正式，还要有入洞房的仪式，所以婚神扣下了未央神，而死神把金朵朵送到大殿里。

“这殿平时荒着没怎么用，得布置下。”

死神挥了下袖子，随着他袖子上挂的金玉碰撞细碎作响，殿内瞬间挂满了红绢，古玩珍宝摆置在各处闪耀着华美光彩。

她的脚下也多了层软软的地毯。

仿佛人间大富大贵的人家嫁女。

“这样才像样。”死神满意地点点头，对金朵朵说：“按人间的规矩，你好好在此等他来接亲。”

“等等。”金朵朵叫住他：“之前说好送我去人间，什么时候可以办？”

“你还想着这码事呢？”死神意外地说：“不行了，你现在是半神，借不了尸了。人类的躯体跟你不适配了。”

什么半神，什么不适配。不就昏了一会吗，怎么她现在都不是自己了！

金朵朵跟被定住了似的，直接傻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消化了这两句话里的信息量，问：“那现在的我直接去人间不行吗？”

死神眯了眯眼：“你做人的时候，见过神吗？”

“……没有。”

“你觉得为什么？”

金朵朵：“……你们做神的，是有什么规矩吗？”

“要是神能在人间呆着，那不乱了套？神从人间信仰里诞生后，就得离开去自己的神域。如果再去人间……神力会随着时间消失，用不了多久就变成普通的人类了。”

“变成人，还有这好事呢？”她目前对神没什么好印象，对变成半神也不怎么情愿。

死神冷呵了一声：“好事？倒也不能算普通的人类，普通的人类能来我这里报到，再入轮回，神退化成的人类死了就是彻底消失。”

听起来是有点吃亏。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或许有，那也不是我能帮得上的了。”死神耸耸肩，拍了拍手：“我要去找匹骏马给新郎骑。你可好生呆在这。”

这个死神也不是好心助人，就是单纯喜欢整点热闹活。

金朵朵呆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她走了出去。

至于死神要她呆在殿里的吩咐——想成婚的又不是她和未央神，当事人都不乐意的婚礼有什么意义。

方才迷迷糊糊的，现在搞清了状况，金朵朵发现自己这个半神之身还真有点东西。

以半神之身，她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同了。

为人时她只觉得死神领域阴渗渗的，而现在她感受到了更多。

神域，就是由神力构成的。死神的力量无处不在，是她脚下的地面，是大殿的每一块砖石，是每一株枯死的草木，是包裹着她的空气。

所以若想让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死神来说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

这种性命毫无保障的感觉，令她坐立不安。

金朵朵这才切身地体会到为什么神不会轻易到别的神的神域上。主场优势实在是碾压级别的，相当于将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

获得的另一个能力是，她可以看得更远了。

她略扫了一圈，一波小鬼在死神的指挥下在排练什么；一波小鬼在一个大得像游泳池的油锅里哀叫扑腾（金朵朵看得呲牙，死神的爱好真的很怪）；还有一波小鬼，排着队不知道要去哪里。

金朵朵抬起脚，很快跟上了这波小鬼的队伍——她连速度都变快了，迈出一步能有以前三步的效果。

这列队伍里的鬼，有衣着富贵的老人，有下身被血染透的妇女，也有衣衫褴褛饿死街头的小孩。

他们眼神呆滞，步伐刻板统一地往前走着。

“你们是去投胎吗？”金朵朵问排在最后的那个白裙染满血的女人。

“呜——啊——！”

女人一抬头，脸跟融化了似的唰地垮到了胸口处，拉长的嘴巴冲金朵朵的脸张开。

恶心的味道扑鼻而来。金朵朵吓了一跳。

而其他的鬼对其他事情毫无兴趣似的，头都没回地继续着缓慢的步调。

如果不是遇到了那样的事，她正常死亡后，也会如此吗？

而柳氏是否也变成了这样子，凄怨地走在这样的队列里?

“喂，你——”

一个穿着官袍的鬼差将她拦住，随后发现她是神非鬼，吓得直接双膝跪下：“小的有眼无珠，不是有意冒犯，神尊饶命！”

“啊……”她还不是很习惯别人对她这么尊敬，咳了两下，装模作样地抬手：“本尊不怪罪你，起来吧。”

鬼差感激涕零地连连鞠躬：“谢谢神尊谢谢神尊。”

“你家死神让我随便转转，这儿到处死气沉沉又没什么有趣的，你就来给我介绍介绍吧。”

金朵朵说。

鬼差好像被领导赏识了似的十分激动。同时为了改变她“死气沉沉”的评价，他不遗余力地详细介绍起来：

“神尊想了解这儿，找我就对了。我生前是死神忠实信徒，死后就被吾神留下做了鬼差，如今已为吾神效劳四百年了。在吾神英明的领导之下，这四百年我见证了神域愈发繁荣，众生对吾神的信仰也更加坚定！”

马屁精，算是知道他是怎么当上鬼差的了……

金朵朵打断他对死神的颂扬：“他们要去哪儿？”

鬼差：“哦，他们都是刚死的，要去录入档案，然后才能再入轮回。”

跟着他们，金朵朵和鬼差走进了一个朱门大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