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脚步，回转身看向燕环，挑起眉梢：“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你了？”

燕环怒声道：“你嫉妒我有一个好夫婿，故意坏了我的姻缘！让我现在都没有好人家来求娶。”

她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小，显得很是理直气壮。

燕迟掀了掀唇，却并无笑意：“如果坏了你的姻缘是指我向父皇提起你那未婚夫有疾的话，你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蠢人，连是非好歹都分不清！”

燕环被这有力的尾音激得后退了两步，重新站稳之后，气恼道：“帆郎身体一向康健，容貌俊伟又才高八斗。你说他有疾就有疾？！”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受欢迎，早早就定下了婚事。才故意这么作弄我，若不是父皇听信了你的一面之词，我早就嫁出去了。”

燕迟：“……”

她实在忍不住，轻笑起来：“你不会真以为我说什么父皇就信什么吧？”

见燕环迟疑一瞬便认真点了点头，燕迟笑意更浓，不无讽刺道：“现在看来，你和那杨帆的确堪称良配。一个脑子有病，一个身体有疾，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

“呸！你别把我跟他扯上关系。我早和他退了婚了，你别想污我清白！”燕环咬牙切齿地说完，才后知后觉发现，燕迟这是又在骂她蠢。

她刚想回骂几句，却见燕迟已经走开，只能遥遥看到背影。

“可恶可恶！”燕环气得直跺脚，转身便把气撒到了贴身女婢身上：“你怎么不提醒我？又让她跑了！”

另一边，燕迟已经到了碧霄宫。

她到的时候，静妃正在逗猫。

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燕迟甫一进屋，静妃便抬起了头来，不期然看见她踏进屋子里，先是一怔，随后便抱着猫站了起来：“臻阳！”

她说话时尾音习惯性地微微上翘，语气也格外温柔，此时却流露出几分惊喜意味。

“见过母妃。”燕迟笑着向她行礼。

静妃着一袭淡蓝衣裳，走动间裙摆晃动如水波轻轻荡漾，掀起阵阵涟漪。她走到面前伸出一只手牵住燕迟，语带嗔怪：“你这孩子，许久不曾进宫来，如今一见面倒跟我多礼了。”

她牵着燕迟的手柔弱无骨，却有着暖意传递过来。

燕迟回握过去，顺势靠在她肩上，轻轻蹭了蹭，面上流露出一抹依恋，唤了一声：“母妃。”

静妃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问道，“怎么进宫也不派人过来说一声？早知你要来，我让他们多备些好吃的。”

“父皇唤我入宫，来得急。”燕迟简单解释了一句，转而便道，“我这不是也没有让人通传嘛？就想着给您一个惊喜。”

燕迟站在静妃身侧，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怀里那只小猫身上。

小小一只，才两个巴掌那么大，通体雪白，玲珑干净。双瞳是幽深的漆黑，却仿佛随时都蒙着雾气，湿漉漉的。瞧上去可怜又可爱。

吩咐了下人去拿些零嘴上来，再扭过脸便看见燕迟专注的目光，静妃一下便弯眸浅笑起来：“你喜欢这只猫？”

说着，她捧着怀里的小奶猫往上托了托，好让燕迟能看得更仔细一些。

收回视线，燕迟轻轻摇了摇头：“之前没在母妃这里见过这只猫，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小猫固然可爱，但她看这么久却不是出于喜欢，而是感觉这猫的神情似曾相识。

“这猫是罗国公夫人前些时日带进宫来的，我瞧着喜欢，便留了下来。”静妃一下一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小猫的身子。

那一直安安静静的猫像是被摸得舒服了，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双瞳却还是沾着水雾，巴巴的看着什么地方。

燕迟终于想起来了，这样的神情不正与薛灵凡如出一辙吗？

“臻阳，你快来尝尝这个，新鲜出炉的绿豆酥。”静妃的声音将燕迟拉回现实。

“好。”

……

燕迟在碧霄宫待了大半天，静妃留她吃了午膳，下午又推说太阳大，让她等日头没那么足了再出宫。

燕迟本就想与静妃多待一会儿，又想起盛武帝的吩咐，便顺势留在了宫中。

谁知才过了午间小憩，燕迟起身打开窗户便听见外面似有喧闹之声。

燕迟蹙了蹙眉：“怎么回事？”

静妃寝宫里的侍婢回答道：“启禀殿下，是罗国公夫人来拜见静妃娘娘。”

“哦。”燕迟点了点头。

燕迟本想去看看静妃，和她说说话。但既然现在静妃在待客，她贸然过去只怕不妥，还是等着吧。

但没过多久，静妃便遣人请她去前厅议事。

燕迟心下疑惑，在看到前厅里身着绿色绢纱银纹长裙的妇人时，便觉得更疑惑了。

在燕迟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妇人也正好看过来，脸上露出一个热切的笑容：“这位就是臻阳公主吧？真是好久不见了。”

她说着，用手在半空中划出半人高的位置，“我还记得上次见，你还这么点高呢。你那个时候，还是跟在芙嫔娘娘身边……”

说到一半，妇人像是自知失言一般，突然停住了。

燕迟眸色微暗，朝静妃问道，“母妃，这位是？”

静妃温柔似水的面孔上透着两分薄怒，正要开口。

妇人便坐直了身体，先一步清了清嗓子道：“五公主，我是罗国公夫人啊。算起来我与静妃娘娘还沾亲带故，你该叫我一声表姨呢！”

罗国公夫人，不正是给静妃送猫的人吗？

先前静妃说的时候，燕迟便觉得奇怪了，罗国公夫人与静妃之间的亲戚关系本就十分勉强，罗国公夫人自从嫁入国公府更是与静妃从无联系。

无事不登三宝殿，罗国公夫人如此频繁地进宫拜访静妃必定有所图谋。

加之燕迟不喜欢对方打量她时流露出的待价而沽的眼神，便只是朝对方颔了颔首，随意道：“罗国公夫人。”

她的态度一点也不热络，罗国公夫人下意识皱了皱眉，在心里泛起嘀咕。

这臻阳公主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没有礼数，不讲规矩。

她眼里划过一抹不满，又看向静妃：“静妃娘娘，您看我刚才提的那事怎么样？”

燕迟心念急转。看起来，她们商量的事情与自己有关，不然母妃不会让她也参与进来。可她与罗国公府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与罗国公府的人更没有什么交集。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她的婚事，才能让罗国公府惦记上了。

果不其然——静妃的语气仍旧温柔，却带了两分生硬：“你说的这门婚事，本宫是不会同意的。”

她转头看向燕迟，语气又和缓下来，露出了一个柔柔的笑容：“如今臻阳就在这里，我想她也不会同意的。”

罗国公夫人眉头一拧，看向静妃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什么不可理喻的人：“静妃娘娘，自古姻缘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也不必过问公主的意见吧？”

顿了顿，她接着不解道：“娘娘何必这么固执？我们罗国公府是一等一的好人家，绝不会薄待公主。您看，为表诚意，我送了多少好东西进来？”

“你送的东西除了那只猫，本宫可都没收过！”静妃站起身来，面上浮现出恼怒之色，“早知你打着这个主意，连那只猫本宫也不会收下！”

罗国公夫人脸皮抽搐了一下，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罗国公府和渐趋落败的文昌侯府不同，罗国公在朝中担任要职，可谓炙手可热。罗国公夫人在外一向是被捧着的。

当然，若是遇到那种风头比她强盛的，她也不是不会低头。

但静妃虽是四妃之一，却在宫中声名不显，唯一的倚仗便是有个备受帝宠的女儿。

就连这女儿也不是她亲生的，是早些年从芙嫔那儿抱养过来的。也正是因为认下了这个女儿，静妃才能坐上妃位。

对罗国公夫人来说，静妃就是走了狗屎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再者，她与静妃同出一族，她是主家的人，静妃却是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分支出来的。两相对比之下，罗国公夫人更是没把静妃放在眼里。

如今被自己看不起的人下了脸，罗国公夫人自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她放下茶盏，掩饰般地咳了两声，道：“娘娘何必发这么大火，您想让五公主相看相看，我照做就是了。”

说着，罗国公夫人便从怀里取出才给静妃看过的小像，带着些不情不愿地递给了燕迟，“五公主可小心着点，别把我家二郎的小像弄坏了。”

到底还是没忍住，罗国公夫人不痛不痒地刺了一句。

她就听闻这个五公主深受圣上宠爱，养成了一副嚣张跋扈、肆意妄为的性子，故而不想与之对上。更何况，陛下早就说过，臻阳公主的婚事不仅得她自己满意，还得过问静妃。

念及静妃一直以来表现出的绵软样子，罗国公夫人自然是挑软柿子捏，这才直接找上了静妃，许之以利，动之以情。

谁知道静妃油盐不进，现在还是得看燕迟的意思。

真是白瞎了她一番功夫！罗国公夫人心头生出恼恨。

但转念一想，便又释然了。

罗国公府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五公主被耽误了这么久，能被他们家看上想必心里正偷着乐呢。

至于陛下那里，也会承罗国公府这个情——罗国公夫人私以为，哪个女子能不嫁人？盛武帝当初那番驸马不得入仕的言论绝了五公主嫁出去的可能，想必事后也有过后悔。只是金口玉言，又不能再反悔。

现下罗国公府求娶五公主，岂不是给了陛下一个台阶下，解决了压在他心头的一件难事？

这么说起来，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找上五公主，说不定这事早成了！

毕竟她家二郎可是天底下难得的好男儿，臻阳公主见了肯定喜欢得不得了。

罗国公夫人想了又想，不由得感叹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目光殷殷切切地落在小像上面，眉眼间透出几分十拿九稳的笃定。

这边，燕迟眉梢微扬，接过小像，打开一看——

单看左脸倒还算清秀，只可惜右脸上长着个大痦子，且神态跳脱，身形猥琐。不像高门子弟，倒像是做惯了偷鸡摸狗的街头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