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滚开
日消夜将至,笙笙顶着哭得迷糊的双眼抬了抬头。她先对着手上石串看了眼,才慢慢撑起瘫软不堪的身子。
“咕咕,咕……”
连绵起伏的肚子叫声在茫茫暮色中响起,笙笙不禁低头摸了摸腹部,白皙手背上的黏腻泪痕都还没有完全干。
“谷爷爷,笙笙好饿呀,要是这时候能有个大馒头就好了。”她瘪着嘴缓慢说完,又重新跌靠在木柱上。
“谷爷爷,你说夫君是真的走了吗?天这么黑,夫君已经走到哪了?他很怕黑的,在屋里的时候,天一黑,他就闭眼睡觉了……”
小院内很安静,女子那细细碎碎的沙哑声不由自主就钻进了木苏的耳朵。他依旧颔首低眉的站在太子身后,心底再也不敢妄加揣测。
这女子瞧着便是个赤忱之人,心里想的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他不知道太子要何时走,但太子今日的行事,确实有些怪了。
晚风一过,木苏不动声色地抬了下眸,然而眼前的玄色身影走得不紧不慢,还朝着那哭哭啼啼的女子而去。
“谷爷爷,笙笙是不是真的很不讨人喜欢?除了爷爷和小黑小白,就没有谁愿意陪着我。
嗯,还有月儿姐。可是月儿姐有娘亲,笙笙也不能天天都跟着她。那大壮哥……”笙笙的念叨突然停了,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些不好的画面。
那是在马六一帮人围堵她的时候,大壮哥看见了被打的自己,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迈开一个步子,而且她还喊着他帮帮自己了。
笙笙压着干瘪的肚子,神情有些低迷,她不怪大壮哥,但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很好的朋友,而且那种走投无路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赵晔走得很轻,每每迈开一个步子就会听到熟悉的嘟囔声。他不明白她一个人怎么能如此聒噪,整整一个时辰了,不是哭声就是说话声。
“呀,月亮出来了。”
笙笙抬头惊呼了声,靠在木柱上的身子噌一下就弹起来,两眼呆愣地看着眼前的玄色衣裳。
月白如玉,衣若墨黑。笙笙瞪大了一双杏眼,好像要把这张熟悉的面容硬生生刻在脑子里。
眉间似画,眼成波,挺拔的松竹身姿也丝毫没有错。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饿出幻觉来了。
她怎么又看见了夫君,他不是已经走了吗?蝶翼二三扑闪,眼前的人依旧还在,笙笙甚至还看到他皱了皱眉。
“夫君?”
笙笙试探一喊,哭得嘶哑的声音都还在微微颤抖。她趁着月色跑了过去,脚下踉跄得还差点摔在地上。
她嗅着唇间的浓郁血色,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喊疼。但她面上笑得很欢喜,大大张开的双手就要抱住夫君了。
他回来了,他没有走,他真的没有走。
“你叫我什么?”赵晔冷冷出声,被宽大衣袖掩住的冷白十指,狠狠抵在了湿意蕴尽的手心。
他就站在原地远远望着她,泼墨眼眸在月色下越发冷清,就如同寒光乍现的刀锋,又冷又利。
傻乞丐是要跑过来抱住自己的,他一眼就能看清她的心思。可自己怎会让她如愿,一个又痴又呆的傻乞丐罢了。
“夫……”笙笙顿然停下脚步,婆娑杏眼迅速垂下,沾上血色的双唇缓缓嗫嚅着,“公……公子,你回来了。”
赵晔没作声,修长的两只胳膊已然负在身后,仿若要急着掩住什么。他原是急着回汴京的,但听完木苏的禀告,他又不必这么早回去了。
“太子巡盐至湘江府,五月中旬归。”
粗砺指腹磨了磨袖口,极薄的嘴角抿成了条细线。很明显,汴京城内有人不想让他回去,至少在五月端午之前,他都应该在湘江府待着。
夫君这是不生气了?笙笙偷摸抬头瞧了眼清隽的侧脸轮廓,匆匆停下的步子又开始迈开了。
一步两步,只见单薄背影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笙笙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她今晚一定要抱到夫君,他就是她失而复得的宝贝。只有把人抱在怀里,狠狠感受着他的冷冽,自己才敢真的相信,夫君回来了。
莹莹月华,叠叠衣影。笙笙低头望着两个快要挨在一起的鞋面,心跳都不禁快了好几拍。
她要抱着夫君了,她抱夫君。
灼热气息间,笙笙觉得喉咙有些痒,她忍了又忍自己的雀跃细声,双手一环就要抱住跟前的松竹身姿。
“傻乞丐,你滚开。”
赵晔紧紧皱眉又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冷漠的语气之中全然都是嫌弃。他压根没想到这傻乞丐还敢对自己动手动脚,她是听不懂话吗?
“公子……我就是抱……啊啊,”处于心虚的笙笙突然惊呼了声,也没想着跟前的人会往后退。
两人原本就挨得很近,笙笙个子小,又整整一天没吃东西,而赵晔生得挺拔高大,软绵无力的她几乎就要靠在他胸膛上了。
可他这一后退,单薄腰身彻底没了依靠,发痛的双肩在月下胡乱晃着,重心不稳的身体也忽然往前倾倒。
只见玉白笼罩的浓浓夜色下,一抹倩影忽大忽小,但随着阵阵晚风吹动,一簇青丝如雪落,一圈接着一圈的波浪起伏而动。
她的卷发散开了,赵晔冷睨着越来越近的檀黑发尾,忍不住呵斥道:“你若敢趁机倒在我身上,你会……”
须臾,赵晔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一头卷发就慢慢静了下来。他好似看到了她巴掌大的脸颊,酡红颓靡,像极了趁机而为。
“公子,”笙笙哑着细声喊道,转了一圈的身体还有些眩晕,“我没有要倒在你身上,我只是想抱抱你,就一会。”
就一会,就一下。
赵晔神情恍惚,指缝间的柔软又一次拥了上来。她上次便是这般说的,自己怎会着了她的道。
“不行。”
赵晔义正言辞的拒绝着,颇有些泛红的手掌已经收在了衣袖之下。他还没忘,木苏就在周围。
“为什么不行嘛?”
笙笙软了嗓音,葱白指尖时不时绕起一绺发丝。她以为这丸子头是不会散的,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了。
那夫君看见了她的卷发,会不会更生气了?
为何?赵晔轻哼了声,他岂是她一个傻乞丐能抱的,她怎么不抱她自己?漆黑眼眸瞥了眼发皱的肩颈线,掌心随即就冒出些柔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