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一个寻常公子哥身边跟着的仆人武艺这样高强,众人散了时,十七却觉得这番接触下来这二人身上迷雾更重了些。
她怕衣衫上留有羊肉汤味让储沉不舒服,出去后特意在外面寻了个角落里吹了会冷风。
才刚站定,便见那位赵公子也沿着栏杆一路走了过来,迎着风道,“听闻姑娘也是去往云京的?”
说完不待十七答话便自顾自继续道,“在下也是,若是姑娘愿意,倒是可以一起做个伴?”
十七摇摇头,“我家公子身体不大好,怕是会拖累了赵公子的行程。”
听闻她这样说,储涧也不勉强,更何况本就没打算真和这位太子殿下一起走,毕竟如今看来,这太子殿下能不能活着回到云京都还未知呢。
他向着站在风口上的十七扫了眼,送过来的情报言说储沉身边的人早死的死了,叛的叛的,现在看来,情报多少有些出错,他瞧着这位就挺忠心的。
只是不知是暗卫出身还是侍女出身?
十七袖子连用饭时都始终遮掩着半边手,只能看见露出来的指尖苍白而无血色,储涧眉眼一转,下一瞬“啊呀”一声,身子摇晃了下就向着旁边倒去。
若是无人扶住,怕是额头要直接撞在船上箱子的拐角上。
十七及时用手撑了一把。
她装得很像,脚下似也被储涧带得一个趔趄,和平常力气略微有点大的女子的反应几乎没什么两样。
但是储沉却在十七拉住自己的瞬间看清了她虎口的磨痕以及指尖的薄茧,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是个惯于用剑的暗卫。
“多谢姑娘,不然这船上没药没大夫的在下可真是要没命了!”
见他一脸惶恐和后怕,十七忍不住多说了句,“不会这样严重的。”
储涧对上她认真的眼睛,一时竟失了下神。
这姑娘,也太实诚了些。
……
这夜里果真又下起了雪。
一夜无话。
早上,陈良见自家主子看了眼屋中的摆设眼中似有几分趣味,有些奇怪道,“主子,可是有哪里不对?”
储涧摇摇头,“没有哪里不对才是最大的不对。”
看来这位太子殿下比他想象中还能沉得住气,原以为昨夜里那位化名为青儿的姑娘定是会趁机来查看查看的,现在物件没被人动过,只能说明对方比他想的还要更谨慎些。
现在距离云京城外的外码一日比一日近,对这位太子殿下来说危机也是一日比一日紧迫。
他本就在观望储沉到底值不值得他帮上一把,毕竟他要的是位有头脑的能把云京的水搅得更浑的太子,而不是位没头脑莽撞无能的弃子。
现在云京里几位皇子里三皇子独占鳌头,且有传言说太子储涧早已死在安顺,连朝中大臣都开始有进言另立太子的。
三皇子此人有勇无谋,但如今安顺也好滇南也罢和云京相比尚且差距太大,三皇子若非要用蛮力,乱拳也能打伤老师傅。
储涧手中折扇打了个转,悠悠停在了指尖。
帮,而且还是非帮不可。
另外一边,十七将自己所看到的都尽数告知了储沉,“殿下认为这二人可有不妥?”
储沉思虑片刻,却没说是否有问题,只开口道,“暂时看不出恶意。”
十七看不出那人究竟会不会武功,要不就是真不会,要不就是比十七还要高深许多,真是敌方,应不会一直不动手。
怕自己还有未曾注意到的,十七抿了抿唇,“殿下要不要见见这二人?”
“不必,若是需要相见,对方自会主动找上门来。”
十七听出了点不对劲,“殿下是说咱们的身份已经被识破了?”
储沉闭了闭眼,“还不确定。”
他这一路来虽然已经极力隐藏行踪,且出逃时又伪装了已经身死在火场,但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若是这二人知晓了自己身份却不动手,就说明必有所求,现在距离云京城外的码头还有数十日,还有时间。
十七自从听了储沉的话后便比开始时又警惕了许多,怕自己在储涧面前露出破绽,便干脆避着他。
眼看着距离码头只有不到四天的时间了,这天十七睡前又将剑拿出来擦拭了遍,却听见帷幕那边储沉唤了声自己的名字。
她立马放下剑过去,正要将灯点了,却比储沉抬手止住了。
这几日连晴,江面的月色似是要比在庭院中看时更明朗些。
储沉用茶水在桌上画了个江流,指尖点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又缓缓向前移了点,“不能从码头下船,明日夜里,从这里跳水,然后从山路里绕行回去。”
这怎么能行?殿下的身子如何能经得住这腊月天的江水?十七下意识想要阻止,斑斑点点的月光中,十七听见储沉似是轻轻笑了声,“十七,这是最好的办法的。”
这的确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十七这些日子辗转难眠时也曾想过的,但每次又被自己否决了。
“十七,孤相信你,别怕。”
这夜十七根本没法入睡,但又怕明日跳入水中后体力不支不能将殿下好好的带回到岸上去,硬逼着自己睡了,半夜却又被噩梦吓醒。
她梦见殿下面无表情地指责她,十七,孤这么相信你,你为何办不到?
不安地又撑了半夜,十七也未曾想过,事情竟然还能发生转机。
她原来不是没有想过找个由头让船靠岸,然后她和殿下在岸边提前下船,但是越靠近云京船只管辖越加森严,非码头之处不许停靠,更不许上人下人,她试探着同涂老大打听过一句,能不能略微靠在江面沿山的一侧,那面并无官兵看守,但是被涂老大否决了,
“这边瞭望台上的官兵手中可都拿着那西洋镜呢,离得老远也能望个清楚,回头被看见了,估计又是一番盘问,这些人没罪也要找几个罪名安上来,到时候怕是船上的货都能被搬走一半……”
但今日到了傍晚时分,船却突然越行越靠边,十七出去打听了下才知晓,是那位赵公子的东西掉入了江中去,幸好这会儿水不急,东西没被立刻冲远,还能隐隐约约瞧见个影子。
涂老大正和这位赵公子商量,“要不就别捡了?这要是再往边上去可就出乱子了!”
却不想这位赵公子竟也十分懂行的模样,“没事,这地儿前后都有山挡着,略微靠一靠是看不清的,而且,就是被人看见了也不怕,这一带的官兵头子是不是叫刘大通的?他原来在我姑父手底下做事,就是遇见了,我也不会让他找你麻烦的!”
涂老大每年都往来于此,打点些官差也是常事,自是知晓刘大通,又见赵公子说得如此笃定才松了口气,扬了扬手对水手到,“再往旁边靠靠,另外换个再长些的杆子过来……”
十七听了一耳朵,脚下也顿住了,赵公子忙着指挥人打捞东西的时间扭头看了她一眼,“青儿姑娘怎么出来了?可千万别往边上站,船晃着呢,仔细别掉进了水中去。”
两山夹着处,光线更比平常这个时辰还要暗上许多分,十七瞧不见他脸上神色,但心里却咯噔了下。
不管究竟是何人,但总归帮了殿下,从这里跳水,她有十足的把握带着殿下游到案边。
十七略微颔了颔首,不再犹豫,当即回了房间。
……
是牛婆子最先有人坠水的,江流虽不急,但是水深,这会身上又都是穿着棉衣,掉入水中要是还不会水性可真是无救了。
涂老大听见声音,本还以为是船上的水手失足掉下去了,只张罗着让人快些捞一捞,即使会水这大冬天的也有几分危险,及至听见牛婆子喊了声“青儿姑娘”,他顿时浑身都僵了下,立马就要解了衣裳也跟着往水里跳,却被人一把按住了。
“这要是下去了,可就可能有去无回了。”
旁人见了也都跟着劝跳不得,涂老大却仍是不听,没想到用了几番力气都没能挣脱压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
他没心思细想这平常文文弱弱的赵公子怎么突然这样大的力气,只盯着黑漆漆的江面,怔怔半晌,眼睛一酸险些当场落下泪来。
那边旁人也没闲着,都拿着竹竿在往水里划拉,只要能先见着人在何处,再绑了绳子跳下去救人就尚且还有三四分的生机,但是这拨弄了半天,却半点人影也没见着。
牛婆子叹了口气,“这青儿姑娘又不会水,她家里那位公子更不用说,怕是俩人都没了命了。”
她家中没有旁的什么亲人,这些日子对十七也存了几分真情,越想越闷气,最后忍不住扯着嗓子冲着江面就骂了起来,“这该死的,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赶在这大晚上的出来透气,自己掉入江中去,累得青儿姑娘也跟着掉了下去!这青儿姑娘跟了这么个主子可真是倒了血霉了!呸!”
储涧旁边,陈良还不知晓自家主子费了这番功夫让船往着岸边靠是几个意思,但余光瞧见自己主子听见了这婆子的骂声,竟似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陈良疑心自己看错了,再看时,储涧已经扭头看向了远处山脉,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