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过去了一百年又仿佛只有一瞬间，张扬把自己从恐惧的泥沼中拽出来，跑到镜子前拼命的敲着镜面，一边敲一边大喊“郑岚！郑岚你在里面吗！？”

得不到回应也看不到任何异状的张扬茫茫然的看了一圈，在看到消防栓那里放着的一把斧头之后跑了过去，他没有时间去想一个活人怎么会被关在镜子里，拿起斧头就想冲着镜子砸过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让郑岚出来。

斧头在半空中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制止了他的动作。

“喂，你这样可不行。”

张扬刚想叫，对方就捂住了他的嘴“放心，我是人不是鬼，我是徐娜娜的姐姐。”

张扬任由聂颜把手里的斧头拿走，然后听到对方说“你要是真的砸坏了这个镜子，估计下一个失踪的就是你了。”

“郑岚……郑岚她在里面！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聂颜在心里说。

她在踏入这一层的时候就看到那个时候郑岚的记忆——就像是那时候看到薛小雨的记忆一样，如果那时候看到薛小雨的记忆让她感到恐惧，这一次则让她庆幸，自己还有机会救回妹妹。

在徐娜娜进到男厕所之后，郑岚惶恐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厕所门被拉开，就在她以为是徐娜娜要出来的时候，她在门缝里看到了一只眼睛，只有一只眼睛，红色的，满怀恶意。

她尖叫着想要逃跑，但是黑暗的走廊就像是迷宫一样，她怎么也找不到下去的楼梯，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她被困在了这一层。

然后她看到了镜子，镜子里倒映出了同样的走廊，以及这一边没有的光亮。

她跑过去，然后就这么冲进了镜子里，消失在了镜子中的另一个世界。

聂颜看了看身边已经完全慌神了的张扬，道“跟紧我，我们去那边看看。”

张扬胡乱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清楚她说的话没。

张扬跟在聂颜的后面，热血上头之后就是后怕，他忍不住问“你是徐娜娜的姐姐？徐娜娜……怎么样了？”

“不太好，”聂颜回答，声音冷淡“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臭小子害得她昏迷不醒，一定也让他体会一下这个滋味。”

臭小子张扬“……”

沉默了一会儿，张扬还是忍不住再次出声“那个……咱们现在要干什么？”

“找人。”

张扬更纳闷了，他们已经在这一层转了两圈了，可是看这位小姐姐的模样还准备继续转下去“这一层我刚刚已经找的很仔细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除了在那个镜子里看到的诡异情景。

“你说镜子里的人真的是郑岚吗？如果把镜子打碎她会不会就出来了？”

“不知道。”

张扬泄气，还以为眼前的小姐姐是个什么世外高人，结果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要不然……”张扬灵光一闪“崇山上不是有个道观吗？我去请个道士来驱驱邪吧，没准那样郑岚和徐娜娜就没事了。”

聂颜不想打击他，但真要等到请道士来徐娜娜已经凉了，而且大师就在她身边，做什么要找不知道真假的道士？

张扬还在絮絮叨叨，这样倒是让聂颜沉重的心情缓和了一点，张扬看不到，可是在聂颜的眼里，夜晚的学校黑气尤其浓重，而这一层，黑暗铺就的走廊上，隐隐有闪着微光的脚印浮现，这种光跟徐娜娜胸口的光及其相像。

聂颜在这一层转圈圈，就是顺着这些难得的脚印寻找线索。

在又走了一圈之后，聂颜终于停住了脚步，然后对张扬道“咱们往那边走。”

他们顺着走廊拐了个弯，然后停在了西侧的那个男厕所门前。

“你要上厕所？这是男厕，女厕在那边。”张扬道。

盯着门上若隐若现的微光，聂颜道“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张扬瞪着眼睛“啊？”

“啊什么啊，快进去。”

张扬走在前面，边推开门边嘟哝“男厕所有什么好看的……”聂颜跟在后面，就在她跨进男厕所的瞬间，两边的场景飞速的后退，张扬消失了，原本现代化的装饰变得老旧暗黄，还很脏。

聂颜看着变得破破烂烂的男厕所，忍不住皱着眉后退了一步。

“快点快点，藏好了，一会儿人就来了……”

“真的假的，他答应过来了？”

“那是，我是谁啊，我出马还有不成功的？”

三个男生呼啦啦跑进男厕所，聂颜没来得及躲，可是这三人也像是没看到聂颜一样，自顾自的进来继续说话。

“要是真的，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顿！”一个带着眼镜的小个子男生笑嘻嘻的道。

三人中最高的一个男生道“你们等着看吧，肯定没错。”

最高的一个还站在原地等，另外两个人则躲进了厕所隔间里，聂颜看着他们身上穿的校服，款式很老了，她曾在这个学校的展馆看到过这个款式，应该是十来年之前的样子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高个子的男生不耐烦的看表，隔间里的一个人道“他不会是不来了吧？”

“不会的……别说话，好像来了！”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瘦弱斯文的男孩，看到真的有人等在这里，他低着头，有点紧张的样子。

高个子男生立刻变了一张面孔，抓抓头害羞道“信是我写的，我……我说的是真的，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瘦弱的男孩没说话，高个子男生继续道“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不介意那些谣言！”

“真……真的吗？”

听到瘦弱男孩的回应，高个子眼睛立刻亮了“当然是真的！”

许久，瘦弱的男孩才慢吞吞的点了头，高个子男孩立刻凑过来“我……我能亲你一下吗？就亲脸！不亲别的地方……”

瘦弱男孩脸红了，可还是闭上眼点了点头。

可是他等来的不是心上人的亲吻，而是倒在他脸上的一桶脏水。

从隔间里跳出来的另外两个男生看着浑身湿透的人哈哈大笑“谣言是真的啊！他还真是个同性恋！我说大斌，你被个同性恋喜欢了！哈哈哈！”

被叫做大斌的高个子男生也露出了厌恶的神色“真恶心！”

瘦弱男生的脸变得惨白，他顾不上衣服都湿透了，看着“大斌”道“你……你不是说喜欢我……你骗我……”

“做梦吧你，我才不是同性恋呢！”

画面紧接着变幻，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在播放无声的哑剧，聂颜再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能看到那个瘦弱的男孩一次次被这三个人堵在厕所里欺负，按着他的头去喝马桶里的水，扒他的裤子说要看看他是不是男人，把他的东西扔进厕所里让他自己去捡……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欺负了，是霸凌，是虐待！

聂颜看的愤怒至极，可以却没有一点办法，因为这是记忆，是过去，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再也无法改变。

直到有一天，高个子男孩失手，用碎玻璃划伤了瘦弱男孩的眼睛，看着躺在那里惨叫的人和不断流出来的鲜血，三个霸凌者惊慌失措的逃跑了。

“听说他眼睛瞎了呢……没找你家赔钱啊？”

“赔钱？切，想得美，我爸可是校领导……”

“一个穷鬼，哪有胆子来闹……”

聂颜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还有毫无愧疚的笑声。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聂颜不知道，没有人再提起那个瘦弱的男孩，聂颜也没再接下来记忆里看到他，她只能看到不同面孔的男生在厕所里进进出出，偶尔能看到三个霸凌者，依旧活的潇洒，似乎还长高了一点，面孔也变得渐渐成熟。

聂颜知道，他们要毕业了。

“马上就就要高考了，你家里有什么打算啊？”

“考什么试啊，他们给我找了个专科学校，读完就去工作了……”

“还是大斌好，他家里要让他出国呢……”

原本两个人很平常的说这话，然后在洗手池洗手，可是话音却突然止住，然后聂颜就看到两个人僵硬的站在原地，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动，眼睛里也盈满了恐惧。他们张大嘴想要喊叫，但是却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嘴巴因为张的过于大，发出了骨骼断裂的咔咔声，痛苦布满了整张脸，甚至连眼角都开始渗血，却因为无形的力量无法合上嘴闭上眼。

就像是两个提线木偶，聂颜看着两个人带着满头满脸的血动作僵硬的轮流爬上窗台，然后费力的把腰带挂在挂灯上，把自己吊了上去。

四条腿在空中胡乱的踢了一会儿就不动了，静寂的洗手间里，只剩下挂在空中的两具尸体。

“嘻嘻。”

轻微的吱嘎声此时尤其突兀，聂颜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原本关着的隔间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缝隙里露出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看着挂在空中的两个人，怨恨而不满足。

少一个……还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