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妈妈也顾不上收拾莲儿了，皱眉拧的死紧盯着台上，那姓苏的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术？

另一边，三大青楼的妈妈们则神色凝重，特别是花满楼的秦妈妈，她的眼光还没有出错过，这得月楼要翻起来了。

吴叔和吴婶早就挤了个好位置观看表演，她们要第一时间给小姐庆祝。

慧娘带着小宝也来了，望着台上那些换了个人一样的姑娘们，慧娘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汇集一起，无以言表。如果她的男人能回来，能看到她的努力就要有所回报，该是多么的高兴。

“娘，你怎么哭了？”

“沙子迷了眼睛。”

苏茗下巴微抬，目光坚定自信，这目光给了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姑娘们无限的信心和肯定，她们只需要追随着眼前这个女人，相信她，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抬起了手中的指挥棒，示意李寄，悠扬动听的旋律便流淌了出来，只一个音便牢牢抓住了观众的耳朵。

接着彩琴领唱，从容美丽，像一只百灵鸟从晨间的溪流上飞过。

“阳春三月遇见你，泛舟远影随君去，桃花落了复一年，我梦缘何不醒来……”

彩琴开头这几句，似一个怀春少女般，哀怨清灵。

不知从哪一刻起，现场已是半点杂声都无了，如此多人，都像被人封住了嘴巴，全都的目光都在台上这个女孩儿身上。

少女短短的闺怨倾述完毕，接下来琴音的节奏发生了变化，笛声也加了进来，姑娘们开始了宛若天籁般的合唱。

似无处不在的风花雪月般附和着安慰着相思的少女，一瞬间，台下响起了齐刷刷的低呼，继而再度自觉保持宁静。

台上女子们唱的仿佛不是普通的歌，而是天上的神仙在向她的子民们传递着仙音。

一段合唱结束，又是彩琴的独唱，少女似乎得到了安慰，重拾了对生活的热爱，积极的采桑纺线，友睦邻里，接下来便再次合唱，场面一下子变的欢快起来，世间万物都随着少女的心情变化活跃了起来。

迎春的小鼓点也适时的响了起来。

然而，突然的，欢乐消逝，琴声骤然变的肃杀高亢，少女到了要嫁人的年纪，爹娘心中急迫，又怕外人闲话，便逼迫她嫁人，少女万念俱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回就连她周身的风儿花儿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是好，只好伴她一起摇摆呜鸣着……

此时几乎台下所有人的心都被揪在了一起，不知不觉便被这丰富多变极具煽动性的美妙和音带入了音乐情境中，心绪随之一起波动。

然而就在少女的声气越来越弱，似乎就要随风而逝的时候，音乐再次有了变化。

由远及近般，风中传来了愉悦的消息！

原来是少女一直等候的情郎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少女一下子活了过来，她的欢喜便和风儿混在了一起，听上去高高低低，杂而不乱，从耳朵直入心灵，为心上重重的一击！

就连卓不凡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震惊了，大部分人可能分辨不出来这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听的明白，这些姑娘此时分成了两波，在不同的声调上唱的同样的歌词，有些地方还故意错开小半句歌词，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后又自然而然的合到了一起。

他的视线落在舞台正中的那个黑色窈窕的背影上，手臂抬举的动作让她的线条尽显，此刻并却不让人产生任何淫|邪的念头，显而易见的，这场表演里，她虽不以正脸示人，却是整个演出的灵魂所在。

卓不凡轻笑，不枉他屈尊来这一趟，这女人果然有货。

台下，吴叔难得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袖子下面偷偷紧握住老妻的手，又是哭又是笑。

老爷夫人，那是小姐，你们看到了吗？那样耀眼有主张的小姐，你们如今在天上终于可以安心了。

三大青楼的妈妈们脸色则越来越难看，看来这秦淮河畔的青楼格局从此要有所变化了，且不说以后的事，就说眼下。得月楼以如此全方位震撼人心的方式亮相，一下子就把前面出场过以及后面还未出场的节目妙成了渣。

哪怕是婵娟流烟这样的姑娘，她们的表演依旧会好看，但都是时人见识过的表演模式，而得月楼这群姑娘如此打扮起来不仅在相貌上看不出太大差距，在其他任何方面都是完美的，重点是人家的节目新，新，且无懈可击。

后台候场的姑娘们有的早就按捺不住，绕到了台下观看，有的则扒着幕布的缝隙偷看。

流烟则全心都在那美妙的琴声上，是他的琴没错，这歌也做的好，唱的好，前半首好似唱的就是她的心声，只是不知她有没有后半首那完美的结局。

作为在任花魁，一向自信的婵娟的面露沉重，她知道无论呆会儿她表现的有多好，风头都不会超过得月楼了，其实在看到那群姑娘光彩照人的打扮和团结一心的样子，她就有了这种预感。

自己的风光还会维持多久呢？花满楼呢？

人们的心情随着歌曲的变化如在湍急的河流中起起伏伏，心儿高高抛起几个来回，最后终于平缓的落了下来，一口气总算喘的匀了。

歌曲最后在宁静幸福的氛围中收尾，在苏茗高举的手势中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

人们似乎还没有从中走出来，及至台上结束，台下却依旧鸦雀无声。

台上的姑娘们隐隐有些不安。

苏茗却率先转过了身子，大方的面对观众，舒展手臂，大方得体的行了一礼，而她身后的姑娘们则与她步调一致，一致屈身谢过观众。

直到这时，台下的人们才如梦初醒般，猛地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

大胆的男人不住的呼呵：

“好！唱的好！”

“得月楼太棒了！”

有去过得月楼的，也在此时大喊：

“立夏立夏你最美！立夏太美了！”

“彩琴！看我！还记得我吗？”

“秋菊！……”

“冬雪！……”

“……”

场面无比的热烈与混乱。

卓不凡亦是难得一见的站起身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拍了手掌。

他这一站起来不要紧，朱大人就不好不站起来。

朱大人站了，另外几人敢不站？

于是所有评审陆续都站了起来，无论想不想都得跟着一起拍巴掌。

朱大人心里很郁闷，他好歹是一方长官，竟然不得不起身向青楼女人鼓掌，哪怕表演的再好吧，哎！

张守备更郁闷，他压根就不觉这表演哪里好，鼓掌喊叫的那些人八成是疯了，论身姿论才艺哪个有他的玉香美？

可怜他的玉香小乖乖，刚才演的是什么八成都没人记得了。

至于青楼协会的柳老爷、盐商协会郑老爷等人则另有一番思量，说不定以后金陵城的消遣格局会有一番大的变化，他们是忽然脑海里产生了这种念头，却又一时摸不到门路。

按理说姑娘们演完后就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在台下观看了，但实在是这些姑娘的打扮太过与众不同，怕她们所在之处引起骚乱分散了下面节目的注意力，在朱大人的示意下，负责现场的管事便把她们单独带到了一个区域，相对人少一些。

苏茗和她手下的姑娘们相比打扮的算是相当低调了，她表示自己还有事，不想去那边，也没人为难她。

排在得月楼之后的姑娘强打着精神上台了，唱的是莺莺燕燕，原本也好听，但和刚才的一比，便如上等美酒和白开水的对比，索然无味。

吴叔吴婶向她大力挥手，苏茗舒心一笑，便朝着他们去了。

却在走向他们的途中被人给拦住了，是一个容貌俊秀的公子，对上苏茗的目光，满眼的复杂难解。

“茗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