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雪凝这个名字隐约有些耳熟。”

小姑娘咕哝着，不过她见盛雪凝像是从未修行过的模样，便暂且压下了心中疑虑。

如盛雪凝所猜测，此处的确是仙魔大战的一处战场。

小姑娘等人是剑宗弟子，特地来此历练。徘徊在这处战场的，大多数都是低阶魔物。

当剑宗弟子提及起此事，盛雪凝故作疑惑地问：“既然此地是低阶魔物战场，那为什么你们剑宗那位剑尊会来此地？”

迎着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她应声道：“我对于我的救命恩人有些好奇。”

给盛雪凝披风的小姑娘名叫林颜颜，笑起来时，那双眼睛会弯成形状好看的月牙状，亦如此刻，她弯眼开口解释道：“其实，我们也觉得好奇剑尊为何来此。不过剑尊的事儿，哪是我们这些小弟子能琢磨透的。”

盛雪凝不言。

林颜颜继续道：“盛道友，你之前待的地方太小，大概不知道我们剑尊的名号。”

盛雪凝对于自己来历做的解释是，她来自于一个荒僻隐居之地，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不知道小姑娘是真的好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林颜颜对此深信不疑。

此刻，林颜颜说道：“我们剑尊是当世大能，是近万年来最年轻有为的大乘尊者。他数年前就已经证道了。”

温余烬是剑宗之尊，是正道共主，无情道大成，杀伐果决。

断情剑下，从无败绩。

盛雪凝轻声呢喃：“断情剑？”

她忆起从前。

温余烬的本命长剑，是他亲手所铸。

剑成那日，正好是她去找温余烬的时候。

“温余烬。”

长廊下剑铃轻响，她一把夺了少年手中长剑，好奇地把玩问道：“你这柄剑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向来沉默寡言，眸光冷然，唇角微抿，在她追问好久后，才吐出一句话来。

“没有名字。”

“剑修的剑怎么能没有名字呢？”

“我给你取一个吧。”

“问情。”

“随你。”

“记得也给我铸一柄剑。”

“温余烬，你不想？”

她见温余烬许久没吭声，握着他的剑，凑近后，盯着他的眼睛，笑着问道：“你不想给我铸剑啊？”

少年很快移开了目光，应声说：“叫什么？”

“你的剑，叫什么？”

“春水桃花。”

“为什么？”

“听起来漂亮啊。”

“为什么？”

他一连问了两个“为什么”。

为什么取名问情剑。

“有趣啊。”

“我听师尊说，你是修无情道的天才。修无情道的天才，问情是什么，不是很有趣吗？”

问情剑。

断情剑。

的确是后者更适合一个以无情证道的剑尊。

盛雪凝听了林颜颜的解释，道：“很有趣的名字。”

她跟着剑宗这群弟子离开了仙魔战场。

当盛雪凝走出战场边缘时，她回眸看了一眼覆满大雪的战场。原本停下的雪势，纷纷扬扬，继续落了下来。

林颜颜道：“盛道友？”

盛雪凝收回目光，道：“还要多谢几位道友的出手相助。”

“这有什么，真正救你的，是剑尊呀。”

“如果……有机会再见到剑尊大人的话，我必定是会当面道谢的。”

……

盛雪凝跟着林颜颜等人到了客栈，热心的小姑娘又给她送新衣裙，又给她送涂抹伤药，帮她包扎伤口。

尽管如此，入夜之后，盛雪凝还是生病了。她体质太弱，白日里在仙魔战场，因为那只低阶魔物而奔逃力竭，再加上受了寒风侵袭，夜深后便烧了起来。

况且凡人体质本就弱，在盛雪凝这里，就更弱不禁风了。

盛雪凝觉得眼皮好似有千万斤重，她费力想要睁开眼却不能，意识陷入混沌之中。

就算住在隔壁的林颜颜，恐怕也没有想到她的身体竟会如此羸弱。

要是在医院，还会有护士发现她不对劲的状况。

而在修仙界，不会有人帮她。

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不会死。

至少……天道不敢让她现在死。

盛雪凝意识浑浑噩噩地坠入黑暗之中，冰凉的指尖触及到她额头，寒意激得她紧闭的纤长眼睫颤了下，却依旧未曾醒来。

她蜷缩起来，本就白的面容透着苍白与不正常的绯色，半埋在被褥之间，脆弱又可怜极了。

冰凉触觉从盛雪凝额头眉心，移至温热柔软的面颊。到最后，他握住了盛雪凝的手腕。

纤细到仿若一握却不必用多少力道便会断似的。

指腹相触下，是不同寻常的热度。

盛雪凝意识模糊之时，下意识想要去追寻、靠近面前的寒意，以此来缓解自己周身的滚烫。

月华入室，明亮却柔。

温余烬安静地坐在床榻侧，盯着无意识亲近他的人，柔若无骨般，似惹人怜惜。

灵力将盛雪凝体内入侵的寒意驱逐了出去，她紧蹙的眉逐渐放松下来。

温余烬一点一点松开手指。

他的眸光平静地落在盛雪凝贴近他的动作，指尖移至她纤细修长的脖颈处，滑落的发丝柔软地扫过他的手背，像极了微撩的柔羽。

乌发散如墨色锦缎，更衬得她肤若美玉，月华拂落莹莹光泽。

温余烬收拢手指，亲密无间地贴合掌心之下的那截脖颈，指腹感知到她平缓呼吸间的微弱动静。

仅在这须臾时，他才清晰地觉得自己掌握了她。她的生命在他的掌控之下，只要他想，他可以杀了她。

陷入熟睡的人全然不知此刻生死一瞬的境况。

温余烬放开手，将盛雪凝露在外面的手臂收回锦被，顺带着治好了她掌心残留的刀伤，替她掖好被角，起身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天将亮时，盛雪凝睁眼彻底清醒过来，额头已经没再发烧。

她下床点亮房间内的烛灯，掌心割破的伤口已然痊愈，没再留下半点痕迹。

没多久，林颜颜来敲门，盛雪凝还说：“林道友，你昨日给我涂抹的伤药很有效，这才一夜，我的伤就全好了。”

林颜颜看见她恢复无暇的雪白掌心，有些惊讶，轻声喃喃：“这药效果竟然这么好吗……”

她怎么都不知道的？

盛雪凝看着窗外天色，转移了话题，主动出声：“林道友，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颜颜闻言，一拍脑袋说：“瞧我这记性，我刚才正准备说，盛道友，我和宗门几个师兄师姐还有一段历练尚未完成，昨日听你说，你外出是为了练心修行，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啊？”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盛雪凝话语顿了下，继续道，“我没什么自保之力的……”

林颜颜道：“我们修为也不高啊。”

在林颜颜的诚恳邀请之下，盛雪凝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从林颜颜和其他几名弟子口中，盛雪凝得知昨日那处仙魔战场是位于青州与豫州两州的交界之地。

盛雪凝当年所熟知的天下九分，是为九州。

青州、荆州为人族生存之地。妖族大本营是翼州、燕州两州相连的十万大山。

而邪魔则是侵占了幽州、梁州、雍州、豫州、徐州五大州。

而在她离开的这百年间，人族修士从邪魔手中夺回了豫州与徐州。

如今邪魔只占幽、梁、雍三州。

“当年剑尊还未成道，就与当时还强占着豫州的一方邪魔之主打了一架。”

路上，林颜颜绘声绘色地描述道：“那一架，可谓是打得天昏地暗、天崩地裂……”

一旁的师兄适时打断她的话，笑道：“林颜颜，这话说得你好像见过那大场面似的。”

林颜颜仰头撇嘴道：“我从话本里见识的啊。”

盛雪凝闻言，弯唇笑起来，却又想起了天道的话。

百年前，人族只占两州之地，正是邪魔盛行、到处都是魔潮的时候。百年后的修仙界，温余烬领正道修士夺回豫州与徐州，一切事态明明都在越变越好了。

——温余烬此生，就该是以身献祭的天命。他将是众人敬仰的救世主，是未来黄金盛世的开创者。

死后盛名，何其可悲。

近来，是剑宗弟子外出历练的时间。尤其是对于林颜颜这群才入宗门没多久的新晋弟子来说，此次历练，尤为重要。

青州与豫州的这处仙魔战场上，所徘徊的魔物皆是低阶魔物，剑宗新晋弟子都是来此处历练的。

“我们身上都带有留影石，记录了我们斩杀低阶魔物的数量。”

林颜颜介绍出声。

盛雪凝问道：“那剑宗弟子之中，斩杀魔物数量最多的人，是谁？”

“那肯定就是萧师兄了。”

“萧师兄？”

“盛道友，你不知道……”

林颜颜正准备解释之时，她和其他同伴腰间所挂的身份令牌不约而同地亮了起来。

数抹灵光浮现。

虽然盛雪凝对于百年后的修仙界并不熟悉，但是在剑宗生活过数年、曾经也是剑宗弟子的她知道这抹灵光代表什么。

在这附近，有剑宗亲传弟子在示警，此地出现了高阶魔物，让低阶弟子远离这里。

林颜颜道：“是萧师兄！”

“萧师兄传灵讯给我们，说附近无故出现高阶魔物。”

“我们得去帮他啊。”

这位萧师兄是剑宗亲传弟子？

正当盛雪凝思索时，林颜颜迟疑问：“盛道友你……”

盛雪凝平静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林颜颜口中的那位萧师兄给他们传了灵讯，出现的高阶魔物就在这附近。

几人沿着动静追过去时，四溢的魔气将附近一大片雪林笼罩在其中，看不清内里情况。

进入雪林前，盛雪凝向林颜颜借了一柄剑。

剑宗弟子当然都会有剑。尤其是才入宗门不久的弟子身上，学剑练剑都会消耗和折损不少的剑。

盛雪凝向林颜颜借了一柄普通长剑。

几人刚入雪林时，还走在一起。到了后来，浓郁的魔气将他们暂且分开了。

盛雪凝独自一人走在林间小道上。

那位萧师兄在灵讯中所提及的高阶魔物制造出来的动静，距离她这里还很远。她继续往雪林深处走去。

长剑在一片雪色间泛起寒亮光华。

就在此时，盛雪凝眼前浮现出熟悉的莹白光华。果不其然，她又被天道拉进了神秘空间。

这一次，天道没有跟盛雪凝废话，径直出声：“盛雪凝，记住你的任务，是让温余烬重新爱上你。”

盛雪凝不明白天道为什么又要重复说一遍一模一样的话，紧接着她听见天道继续说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温余烬对你的爱意多一分，你能活的时间才会多一日。”

将温余烬对她的爱意作为她活下去的机会，这还真是对她这个……将死之人的要挟啊。

盛雪凝闻言，应声问：“爱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判断得出来涨幅？”

“你大概不知道，在过去百年，温余烬给他自己的心上种了一个蛊。”

“相思蛊引，断情绝爱。”

“一旦动心，痛不欲生。”

盛雪凝在现代见多了类似的电视剧情，却大多数是主角的师尊或长辈给主角下断情绝爱蛊，防止主角沉溺情爱之事的，倒是从来没有见过像温余烬这种自己给自己下蛊断后路的疯批做法。

“你的意思是……”盛雪凝思绪顿了下，“温余烬的相思蛊从未发作过？”

天道肯定：“从未。”

盛雪凝对于温余烬如今的实力，又有了更准确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