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司南胆子确实小了点，这么久了还时不时的会让这些小鬼戏弄一下，但她和青鸾出过两次城，发现他们并没有江无岸说的那么作恶多端，也对她这个鬼差没有太大恶意，甚至有一大部分老弱病残还需要她和青鸾庇护。

盛司南第一次碰到青鸾，是在半年前来城外抓捕一个外逃魂魄的时候。

当时她刚有了那么一丁点修为，江无岸也不敢给她派太难的任务，就从第五城的冥君那里挑了几个小差事过来。

在鬼界抓鬼就和在高尔夫球场捡球一样简单，但江无岸万万没想到，盛司南她是个路痴。

当盛司南在城外的鬼蜮围着一棵枯树绕到第八圈的时候，躲在一旁默默观察的青面女鬼终于看不下去了，从树顶静悄悄飘了下来。

“这位小朋友，实在不行你要不要往北走，在这儿一直兜圈子是出不去的。”

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女鬼，吓得盛司南后退了好几步，肩膀控制不住的打了个颤，缩着脖子小声道谢：“谢谢这位小姐姐的指点。”

才说完转身就闷着头往前走。

“欸？走错啦！”女鬼刚一提醒，就发现这个黑衣小鬼差腰后别着的乌金色手/枪。

她在鬼界混了一千多年，什么级别的鬼差没碰到过，就从来没见过哪个配枪的。

她一时好奇闪现过去挡住小鬼差的路，哪知下一秒小鬼差手心里自动窜出一条同样乌金色的锁链，直接将她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盛司南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又解释又道歉：“它可能是以为你要袭击我，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把捆在她身上的锁链收了回来。

女鬼一解绑，就笑了。

“看你人还挺有礼貌的，认识一下，我叫青鸾，是个孤魂野鬼。”

“你好，我叫盛司南，是个鬼差。”

“小朋友，是新鬼吧。”

盛司南乖巧的点点头。

“年纪轻轻就当鬼差了，本事挺大啊，来让我猜猜，嗯，五百岁？”

熬五百年能当上地府鬼差，也算是鬼中龙凤了。

盛司南不知道眼前的女鬼什么心思，但看她给自己主动指路的模样，应该不是个坏鬼。

“我今年二十二。”

“多少？”青鸾以为自己听错了。

“二……二十二。”

“我问的不是你死时候的年龄，是你在鬼界待多久了。”

“刚死不到半年，是二十二岁没错。”

青鸾惊愕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想起问重点。

“你在哪里当差？”

“第十八城，生杀殿。”

“你是生杀殿里的鬼差？”青鸾惊呼一声，吓得连连后退，魂魄的残影都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出了差错，但盛司南很明显看得出眼前这位叫做青鸾的女鬼很害怕自己，她局促的摸了摸耳垂，非常识趣的打算自动离开。

可转个身，盛司南又回来了。

“青鸾姐姐，不好意思，你能告诉我哪是北吗？”

青鸾：……

***

一想到半年前自己带着盛司南满鬼蜮的抓魂魄，青鸾就觉得好笑。

“你说说你，东西南北不分，胆子又小修为又低，当鬼差就算了还混进了生杀殿，要是让别的鬼差知道了，不得嫉妒死。”

盛司南也觉得这事挺招人眼红的，但事实就是孟婆关系硬，江无岸又手眼通天，把她给安排进去了。

其实江无岸把她安排进去没几天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连个老鼠的魂魄都抓不住，但幸亏当时有温峣替她求请，她才得以继续留在生杀殿。

说起来温峣这个人也是够有故事的，从前是鬼差里的老大，比江无岸的权利更大资历更高，不过有一年出任务伤了本元，就退休在生杀殿里养老了。每天闲着没事就去忘川河边钓鱼，有一次盛司南主动帮他提了渔具，从那之后他就一直护着盛司南。

但凡江无岸想要把她辞退的时候，温峣都会来帮她说情，锁魂绳和猎魄枪这种一等一的宝贝其实是温峣的装备，温峣看她可怜，就把自己放了多年的法器给了她。

一来二去的盛司南修为涨了上来，可以去其它三界做任务了，也算没辜负温峣的期望。

“我这不紧赶慢赶的涨修为那嘛，省的有人说闲话，不过还好没有鬼差来找我的茬，不然一动手就知道我几斤几两了。”盛司南笑着说。

青鸾倒不替盛司南担心，因为她发现盛司南这人与生俱来有一种特别招人喜欢的特质，不单是她，连城外的鬼对盛司南也讨厌不起来，捉弄她也是觉得她这人容易亲近，不会生气。

要知道鬼差在孤魂野鬼里的风评简直就是跌破地心的存在，有的鬼蜮里的恶鬼还专挑鬼差袭击，就是为了融掉他们的魂魄增加修为。盛司南出来这么几回了，还穿着鬼差的衣服，见到个鬼就眼睛弯成月牙人畜无害的对着他们笑，哪个恶鬼舍得对这么可爱的小鬼差下手。

至于江无岸嘛，鬼界出了名的吹毛求疵，但每当盛司南出任务回来晚的时候他都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隔几个小时就来盛司南办公室看看她回来了没有，都被青鸾碰到好几回了。

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不过冥王殿下那边也容得下你吗？”青鸾有点担忧。

盛司南倒是无所谓：“殿下身体不好，应该顾不上我这么个小喽啰吧，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他老人家。”

青鸾也很好奇：“说实话，我也没见过，我问过活了五千多岁的武婆婆。她说她也没见过。司南，等哪天你有幸见了冥王殿下，一定要告诉我长什么样子呀。”

“身高九尺，青面獠牙，虎背熊腰，一手就能劈开一座山。”盛司南随口就把冥王的外貌特征描述了一遍。

“你不是没见过嘛？”

“温峣见过啊，他给我说的。”

两个人闲谈之间就到了一处村庄前，脚刚一踏进村子，刚才捉弄盛司南的三只眼小孩就被一个老太太提溜着耳朵给带了过来。

“还不给司南姐姐道歉，瞎胡闹，还敢抢人东西！”

小丘被老太太铁钳一样的手拧的吱哇乱叫，却还是嘴硬的厉害：“我都三百多岁了，凭什么叫她姐姐，她才多大！哎呦呦，武婆婆您下手轻点，我耳朵要掉了！”

武婆婆气笑了：“你死的时候十二，现在还是十二的个头，怎么着，你要是还能长个，那我就随你去了。”

小丘涨红着一张脸，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疼的紧紧闭了起来，不情不愿的开口：“司南姐姐，我错了，对不起，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小兔崽子。”武婆婆笑骂了一句，松开手就走了。

盛司南歪着头问还在原地揉耳朵的小鬼：“金蝉魂好吃吗？”

小丘支支吾吾的以为盛司南要秋后算账，哪知还没等他回话，眼前忽然多了一包用荷叶包着的炸串，里面发出各色魂魄的香气。

“你司南姐姐一发工钱就给你们买好吃的去了，哪知道你这个小白眼狼半道还劫人家东西，少跟外面那些个恶鬼学些欺善怕恶的臭毛病，不然哪天你司南姐姐真把你抓去十八城地狱，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青鸾没好气的点拨小丘。

小丘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不敢说话，直到盛司南打发他把吃的拿走分给村子里的小鬼，他才又说了一声对不起，赶紧拿着东西跑了。

“你吓他干什么，我还能真抓他不成。” 盛司南一副小事化了的模样。

青鸾还是气得不行：“小小年纪不学好，我现在不早早敲打他，等他以后真的做了坏事被抓去地狱受刑就晚了，我这是为他好。”

盛司南：“对了，你上次给我说小丘这孩子是因为怕了才不渡轮回，他怕什么？”

青鸾叹了口气：“小丘生下来有三只眼睛，那时候别人把他当成怪物，他爹娘生下他就把他给扔到了山上让他自生自灭，当时山上刚好有个老婆婆无儿无女，就把他抱回去偷偷养了起来。哪知道养到十二岁的时候，有一次几个猎户上山打猎发现了小丘，把他抓回村子折磨了好久，还说他不祥，要把他活活烧死。老婆婆心疼自己养大的孩子，跪在那里求了好久，竟然被愚昧无知的村民乱棍打死了，后来小丘也被他们烧死了。但小丘亲眼看到养大自己的婆婆被打死，怨气实在太重，在村子里盘桓了好几年，吓死了不少的村民，所以抓来地府的时候也是受过刑的，自那开始他就再也不渡轮回了。”

“那他的婆婆哪？他找到了吗？”盛司南问道。

不知怎么的，青鸾听到这句话神情有一丝恍惚，隔了好久才回答：“他的婆婆轮回次数用尽了，年纪又大，养小丘的那一世是最后一世，下来没多久就灰飞烟灭了。”

盛司南默默看向破败的村庄和村子里来回游荡的孤魂，觉得她一个刚下来的新鬼，怎么也要用自己那个时代的知识见解为这些过于穷苦的鬼魂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我还得给江无岸提一提建孤儿院和养老院的事。”盛司南忽然说道。

这事盛司南在第一次和青鸾来村庄的时候就回去和江无岸提过，他的职位怎么说也属于财务总监级别的，本以为会对她的提议十分赞同，哪知道盛司南刚一提出来自己想让他建孤儿院和养老院的设想，江无岸就反问她知不知道奈何桥为什么一直撑着不修葺。

自那开始盛司南才逐渐了解鬼界有多难管理，由于穷凶极恶好吃懒做的鬼太多，导致鬼界GDP一直上不去，财政赤字严重，他也不是不想给孤魂野鬼更好的保障，只不过沉疴宿疾实在太多，他得一个一个来。

盛司南把自己这个月的工钱全都留给了武婆婆，让她给村子里的小鬼买生活必需品，反正生杀殿包吃包住的她也用不着钱，青鸾每月都会来，也把自己在城里赚的钱拿出来或多或少的救济村子，但她们俩都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

“等我工作满十二个月，就能去地府的忘思银行领我家人给我的钱了，到时候看看有多少，多的话我们先给武婆婆的村子改善一下住宿条件。”盛司南回城的路上和青鸾商量。

盛司南口中提的忘思银行是地府三千年前新成立的部门，成立的目的是因为自从上面开始流行给下面的人烧纸钱之后，鬼界一度被上面活着的亲友烧钱烧的通货膨胀。

冥王和几位高层商议之后建立忘思银行，烧的纸钱不归入鬼界魂魄亡灵的收入来源，而是由亲人朋友对亡人思念的多少作为发放标准，也就是说人死了之后，如果上面的人对他思念多，投注的感情多，他银行账户里可支配的金额就多，但这也不会是一笔持续收入，因为亲友的思念和感情会随着时间递减，就像是青鸾她们，死了上千年，连记得她们的人都不在了，怎么还会有人挂念，所以她们必须自食其力。

所以鬼界也把这钱叫做新人钱。

青鸾只是笑笑，觉得盛司南虽然是好意，但上面亲友的思念再多也不过是一时的情感，怕是还不够在村子里盖一栋楼的。

但盛司南有这个心，就已经比其他鬼差强了不知多少，所以青鸾才会这么照顾她。

回城第二天，盛司南就接到了秦翊寿元将近的消息，她算了算日子，正好是秦翊答应章晓茴去她那喝茶的这一天。

过无极门的时候盛司南还替这对苦命的有情人担心，怕秦翊喝不上这最后一口茶，总归是个遗憾。

等她刚到上面，这些就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应付眼前这个打算把她当成养成系猎物的大佬。

陆栩看到盛司南的时候，是跑着过来的。

盛司南心里冷笑：对自己的猎物可真够热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