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月的话一出口，苏蓝珀瞬时慌了，一双眸子惊慌失措地往她脸上乱撞：“三姐，你......你可不要胡说！”

苏白月看了她一眼，又望向苏老太太，淡淡地道：“奶奶，父亲，我方才所说，确是眼见为实。”

“苏白月！”苏蓝珀威胁性地喝她一声。

苏老太太瞪她一眼，挺有力度的一瞪，立马把苏蓝珀瞪蔫了。

她回首，轻声：“你接着说。”

苏白月道：“我许久未出门，昨日见书房里几卷画有些受潮，本欲捧出去晾晾风，还未走到庭院的假山，就听见人声吵闹，我躲在暗处一看，便见着苏蓝珀正往青衿姐姐破口大骂，骂着骂着，抄起一块石头便往她砸了过去，青衿姐姐被她一下子砸倒在地，若不是一伙人拦着她，她还要继续动手。”

林夫人猛地炸了嗓：“一派胡言！当时我和老爷赶到时，石头分明是在苏青衿手上的！那架势怎么看都是苏青衿在攻击蓝珀！”

苏白月望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道：“当时，我见青衿姐姐在地上倒了好久，苏蓝珀闹得越来越厉害，心里着急，正想要出面，却看青衿姐姐突然坐起身来了，苏蓝珀挥舞手中的石头往她砸了过去，青衿姐姐出于自保，便把石头抢了过来。”

“没了石头，苏蓝珀又开始对她拳打脚踢，青衿姐姐只好拿一只手招架着她，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攥着石头，却是半点没有要攻击回去的意思的。”

听完来龙去脉，老太太将眉头拧成一个肉疙瘩。

林夫人不服气似的，还要反驳什么，却被苏老爷恶狠狠地扔了个眼神，只好不情愿地闭了嘴。

膳厅里，一众人都沉沉地噤了声，只有当事人苏青衿顶着一张天真无念的脸，嘴里嚼巴着嚼巴着，简直无忧无虑极了。

苏老太太摸了摸苏青衿的头发，轻声道：“你看这事怎么办。”

苏老爷咳嗽几下，沉声道：“把五小姐的几个贴身侍女叫过来。”

苏蓝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见苏老爷要把自己那些人叫了过来，心里知道他这下是动了真格的了，脸上那两股颜色打架得更欢。

没一会，几个丫鬟被带了进来，见着这架势，一进门膝盖就软了，哭哭啼啼道：“老爷赎罪！老太太赎罪！不是奴婢们没劝小姐，实在是奴婢们拦不住啊！”

苏老太太横她们一眼，“我问你们，二小姐头上的伤是她砸的么？”

几个丫鬟们面面相觑，犹疑一会，声怯怯地道了句：“是......”

这下是彻底没法掰扯了，苏蓝珀唰地面如死灰，猛然跪下来，咬唇不言。

老太太问：“为什么？”

“是二小姐杀了五小姐的鹦鹉，五小姐气急了，才做出此行......”

“我当是为着什么！就一只鹦鹉，值得你把你亲姐姐砸成这样！”老太太涨红了脸，忿忿地转过头来：“老爷，你就看看这小妮子的心眼得有多坏吧！”

苏蓝珀的眼泪唰一下掉出来，哽咽道：“不是一只鹦鹉......奶奶，您不知道，小宝我养了十年，它是我的家人.......”

“呸，把一个畜生玩意当家人，这坐的可是你亲姐姐呢！”

老太太恼得不行，苏青衿忽然一激灵，像是偶尔的混沌中，终于听懂了几句话：“奶奶，不是我杀的啊？是猫杀掉的......”

苏蓝珀恶狠狠地往她一眼：“你——”

苏老爷低喝：“闭嘴！”

她啪地收回唇舌，咬牙牙，又转面抱臂，蝇声啼哭着，哆嗦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惨相。

苏老太太才不管什么猫杀狗杀的，只觉自己这宝贝孙女被欺负成这样，自个心疼得要死，握着她的肩膀，狠狠地叹了口气：“作孽！”

苏蓝珀在地上抽抽搭搭个不停，苏青衿瞧着她的样子，眼眸低了一下，轻声道：“妹妹怎么这么伤心啊？”

苏蓝珀倏地抬眸，从一副眼泪水里冷冷斜她一眼，变脸一瞬，顷刻间又哭眼抹泪了起来。

苏青衿瞧着她的样子，一勾唇角，轻声道：“奶奶，别让五妹妹那么伤心呀，不然她以后不陪我玩了，只去陪小凤玩了。”

老太太愣了一下，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苏青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愉悦的小手一拍：“对......对啦！小凤！”

她往门外一喊：“小凤！你快进来！”

门口显出个人影，小凤盯着一身的伤口，一瘸一拐地步了进来。

“奶奶你看！小凤今天跟五妹妹玩得可欢啦，就是不太小心，摔了一下，走路都走不利索！”

老太太看着小凤那一脸硬拳留下的惨状，像是忍无可忍，怒而道：“还有什么？”

她指着那群跪地的侍女，猛然一喝：“她让你们做过什么——都给我好好交代！”

膳厅里除了当事人，所有人都出去了，苏红菱看热闹似的不太愿走，她是给沈夫人硬拉出去的，出门前还回头望了几眼——苏蓝珀抖抖索索地跪在那里，再往前是跪着的几个贴身的侍女，往上坐着一大一小，老太太正气丕丕地骂着苏蓝珀。

骂着是气极了，一下子站起来，将那气得发颤的指头往苏蓝珀头上乱点。苏蓝珀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的，林夫人也不忍地待在一旁，陪着她哭。苏老爷便坐在一旁，不争气地看着这母女两人。

苏青衿解了气，留在那里听骂也挺没意思，看了一会，和老太太说了声困了，便拖着小凤，慢悠悠地步出膳厅。

她出门时，见苏白月还在不远处走着，愣了一下。

虽然她计划是远离男女主，但是人家毕竟帮了自己，说声谢谢总不过分的吧？

她想着，便让小凤先回去，自己追上苏白月的脚步，从后叫住了她。

苏白月回过头来，见苏青衿往自己静静一笑：“谢谢你了。”

她一时愣住，却觉她那神情不似疯痴，倒像是种正经的感谢。

“姐姐无需和我客气。”她轻声道。

苏青衿眨巴着眼，反正她疯的么，举止无状也没什么说法，遂大大落落地朝她抛了个现代式的媚眼，见苏月白一下子像给震慑住了似的，遂是得逞似的一笑，转身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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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苏青衿见院里多了几个忙碌的身影，原来是老太太不放心，特意添了几个看护她的人。

听说苏蓝珀被狠骂了一顿，现下在自个房里被关了紧闭，连带着林夫人也受了冷落，吃了苏老爷好些脸色。正在风头上，一时里没人敢挤兑自个了，苏青衿从这事情讨了个便宜，正是自在得不行。

屋里新来了几个小丫鬟，虽然苏青衿没什么意见，但是那些小丫鬟好似对她还有些忌惮，只在她睡着时才敢偷偷进来收拾房间。她们都想，万一这位疯主正好一醒，疯劲没过，拿她们撒疯，怎么是好哩？

苏青衿拿她们打闲散闷，晌午起床在镜前梳头，一会哼哼唧唧地唱点歌，一会又问她唱得好不好听，小丫鬟们连忙点头，趁她给自己梳头的那一会功夫，连二赶三换好被褥，收拾好房间......一切马虎完了，立时急脚出去，猛一下撞了门——

“咚！”响亮亮的一声，让苏青衿痛在心里，也笑在心里。

当时，那一张怯生生的小脸是给苏青衿道了半天的歉，哭眼丧鼻，委委屈屈的，好像是门撞她。倒把她看得更加好笑了，心想至于么，她能杀了她们似的。

丫鬟们都走了，苏青衿才想起没吩咐她们给自己倒点热水。

小凤只要有空就来找她，不找她，肯定是去忙了。她也不习惯使唤人，于是提壶自己去找热水，出去前，见桌上放了几块油皮纸包的小酥糖，想也没想地顺手抄来，打算烧水的时候吃。

本来要找厨房，七拐八绕却走出了院子，来到一处长廊，她索性顺走廊一路走下去，正好撞见沈夫人房里的几个丫鬟在窃窃私语。

她一出现，那几个丫鬟就不说话了，看见她手里提的大砂壶，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发出一种轻微的笑意。

她也笑，礼貌地问她们热水在哪里。有一个刚好手里扣子掉了，有一个刚好把眼睛错开了，还有一个刚好就不知道。

嗯，你们沈夫人的丫鬟，只晓得沈夫人的热水在哪里，其余的热水当然不归你们管的。

苏青衿和和气气地哦一声，说完一句谢谢，走开了，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飘飘的笑声。

转着转着，不知转到哪去了，正有迷路的迹象。苏青衿来到一处陌生的墙阁，打眼一瞧，觉得很奇怪，好像没来过，又好像来过，正巧从里面出来一人，一身丫鬟装扮，她赶忙上前拦住一问，“姑娘，请问这边是哪里啊？”

其实哪有这样问的，在自家捧着个又大又母的紫砂壶，问下人“这哪？”，太不像样。然而她是疯子的嘛，一切没所谓的。

那小姑娘拖着个扫帚，上上下下地把他看了一遍，表情果然也很疑虑。

她原先预备着自己还得遭个大冷脸，没成想人是有点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正儿八经地回答起他：“二小姐，这是三小姐住的地方。”

“三小姐？”苏青衿一愣，抬头又看一眼，原来这就是苏白月住的地方。

她便是有些退缩了，正想回去，却见院落走来一人，正是苏白月。

“青衿姐姐？”她手捧一卷书，看见了自己，有些吃惊。

都这步了，再退也没劲了，苏青衿只好把手中的紫砂壶往上提了一提，单刀直入地问：“妹妹，我想要热水。”

“热水？啊......好。”

苏白月放下手中的书，引了苏青衿往房里走去，来到一处小柴房，炉子上正放了一只黑壳刮擦的水壶。

她提着黑水壶，往紫砂壶里倒满热水，轻声：“才烧开，小心烫哦。”

苏青衿眼盯盯看着她，心想，不愧是女主，样貌气质都是一骑绝尘地出挑，一看就是会被男主一见钟情的类型。

她把那滚着热水的紫砂壶接到手里来，很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苏白月笑微微地摇摇头，苏青衿转身就要走，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把袖里的酥糖掏出来，递给她。

苏白月一愣，见苏青衿定定地看着她，一副不容分说地举着手，只好淡然一笑，接来道：“谢谢姐姐。”

当个小疯子真爽，什么都不拘，什么都自在，就连善意也能卖弄得横行霸道。

苏青衿拍拍她的肩膀，俏皮地道：“走啦。”

傍晚时，她照例躺在床上闷头大睡，却听得外边一阵骚动，房门被推开，小凤紧张兮兮地跑了进来。

苏青衿揉揉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她，见小凤正不知翻找着什么，便随口问道：“你在找什么？”

“二小姐，你今天没乱吃什么东西吧？”

苏青衿怔愣一下，“没啊，怎么了？”

“那就好那就好。”

小凤便像是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道：“你不晓得，三小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