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子殿下

沈清桉两日前刚从淮阴回京,因着国公府世子宋誉行是他的伴读,关系颇近,今日他便来贺国公夫人生辰。

谁知行至桥上,便被宋相家的女儿截住,那姑娘颇有几分局促,且是宋誉行的族妹,他便多了几分耐心,与之言语几番。却见那宋姑娘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还声称听说了他这几日休息欠佳,而那荷包里面放了安神的香料,夜间用了可以好寝则寐。

沈清桉一眼扫过去便不禁皱了眉头。

淮阴水涝严重,他日夜不眠才处理好各项事宜,又急急被母后召回,近来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夜间难以入睡。先不论这宋姑娘是如何知晓的,如若今日收下她的东西,传出去岂不坏了姑娘名声?

私相授受之举,定然遭人议论。

他刚要淡淡回绝,一角素衣裙摆撞入视线内,他神色一顿,旋即抬眸看去。

见拐角处站着一个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边。

似是发现他的视线,顷刻间,转身没了踪影。

沈清桉微愣,然后听见面前女子低低的声音:“我知我唐突,可这香料是我翻了一夜古书寻到的方子,又历时一日才配好,万望殿下为自己身子思虑。”

“还请殿下......收下。”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触到一张微红的面颊,语气略冷淡:“不必了,孤用不上这般东西。”

说罢毫不留情地抬步从她身边掠过。

清冽的檀香钻入她的鼻端,宋文含的视线下意识地紧随着他,男子身姿英挺,步伐沉稳,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好像覆着皑皑白雪的山峰一般清冷,难以接近。

品行如玉,郎艳独绝。永远遥远,永远冷淡。

一种自惭形秽感,自宋文含心底油然而生。

“小姐......”

贴身丫鬟盈书怯怯的低唤声唤回了宋文含的理智,她倏地回神,攥紧了手中的荷包,神色几经变换,堪堪平静下来。

盈书看见那荷包依旧在宋文含手里,不由愤愤道:“小姐日夜不眠亲制的东西,太子殿下竟置之不理。”

她家小姐出身清流世家,如此美貌不说,还被誉为“上京第一才女”,若是她家小姐都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这上京还有哪家贵女能嫁入东宫?

宋文含秀眉微拧,低斥一声:“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说罢抬头看了眼天色:“宴席应是快开始了,走吧。”

“是。”

***

从假山绕回庭院设宴处,忙活的仆人们来回走动,手里端着石青色的箪,窗户都半开着,可以瞥见里头的红木柱子,以及窗台上摆放的花盆,飘着淡淡的清香。

江遇宛犹忘不了太子那个眼神。

——锐利凛冽,带着摄人心魄的威严。

“提醒!任务失败,将扣除五个生命点。宿主目前剩余:98。”系统冷冰冰的声音乍然响起。

江遇宛微微垂眸,揉了揉眉心,看样子女主的荷包没有送出去。她也实是吃惊于幼承庭训,规行矩步的女主能做出主动送荷包的举动。

看来剧情偏的不轻。

她把头转过去,看向膳厅中,里面已摆了席位,陆陆续续有人入座。

白术看出她的出神,上前压低声音说:“郡主,那宋娘子爱慕太子殿下的事满城皆知,京中都传她会入主东宫呢。”

江遇宛:“我觉得也是。”

还能有谁比她更希望男女主能赶紧结亲呢?

白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沉默住了。

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安安!”

和着一道更为高声的:“江妹妹!”

江遇宛下意识抬眼望去,几道窈窕的身影从远处行来。

为首的正是一袭黄裙的穆晚颐,她面上带笑,如初阳般灿烂耀眼。

江遇宛不由跟着笑起来。

“江妹妹,你怎地没去看白玉亭的舞女们?那些女子生得好看,身姿更是好看!”穆晚颐在她面前站定,晶亮着眼睛问她。

江遇宛对着那双盈着水光的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适才我有些头痛,便去......”

顿了顿,“园林处歇了几息。”

因着说了假话,她双颊红了几分。

穆晚颐并未看出这细微变化,上前一步挽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揶揄道:“江妹妹,你怎么好似瘦了?”

时年盛京贵女以瘦为美,此话亦是有几分褒奖意味在的。

可对上自幼孱弱消瘦的江遇宛来说,却颇有些不对劲了。

她话音刚落,一道胭红身影就快步走上前来,拉过江遇宛的手,急道:“别胡说,安安才没瘦!”

穆晚颐的手被拂下,一时有些生气,转而想到江妹妹的身子不好,适才那番话着实有些不合时宜,便委屈道:“我是在说江妹妹又漂亮了些嘛!”

姑娘生得纤弱漂亮,娇弱的小脸宛若白皙的玉,两腮上的笑涡若隐若现,清冷之余多了几息柔美,盈盈细腰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后面的众位贵女们深以为然,几日不见,这朝阳郡主仿若更好看了些,让人移不开眼来。且今日看来,她竟和穆晚颐关系匪浅。

穆国公府乃是如今南昭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望族,爵位世袭罔替,历代累出皇后,底蕴极其深厚。又是当今皇后母族,穆娘子又是穆国公膝下唯一嫡出,身份地位不言而喻。

虽她脾气霸道,说话从不留情面,还是有小娘子上赶着和她交友,可她到如今也只和宋相家的小姐有几分亲近罢了。

今日被江府的人如此下脸面竟也未生气,众女不由思考其中缘由。

江尔容刚刚那番举报亦是下意识的,说完便有几分悔意,身后跟着的江尔姚更是心头一跳。她们临安侯府可得罪不起穆府,却未料到这穆晚颐竟似变了个人般,丝毫无怒意。

她不禁侧头看向小姑娘白净的侧脸,一边在想自己妹妹和这穆娘子的渊源。

就这般,小姑娘们心思各异的步入膳厅,只见中间摆着一座白雀开屏漆艺座屏,用于分隔男女两室席位。

那屏风绣的栩栩如生,桌案上放置的糕点也很精致漂亮,一时都不再沉于思虑,高高兴兴的入坐席中。

刚一落座,江尔容便压低了声音侧头道:“安安,那穆晚颐怎与你如此相熟了?”

江遇宛愣怔片刻,把几日前枕霞阁之事挑着说了一番。

闻言,江尔容回忆着穆晚颐的态度,没有应声。

步履声轻摧,少顷,国公爷和夫人落座后,一排奉着盘子的侍女们鱼贯而入,便也没人注意到姗姗来迟的宋文含。

落了半刻,有人高呼:“太子殿下到。”

霎时间,屋内跪了一片。

众位贵女都翘首以望,奈何隔着屏风,只影影绰绰地看到了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又听得国公爷沉稳威严的声音:“殿下大驾,臣未能远迎,请殿下恕罪。”

沈清桉轻一点头,声音没有多少起伏:“无意扰诸位雅兴,都平身罢。”

谢恩声此起彼伏,席宴终于开始。

江遇宛随两位阿姐坐在主桌,同桌的还有主家之女宋烟琼,身份不凡的穆晚颐,以及定国公同宗侄宋文含。

她初初见到宋烟琼,不免多看几眼。

宋烟琼天生一副好相貌,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然则最出众的不是外表,而是通身不凡的气度。她受佛家香火熏陶,眉眼中都仿佛带了一丝宽仁,眉间那颗红痣更衬的她不像凡世之人。

倒像佛女。

江遇宛无可避免地想到了书中她的结局——济世救人,一生未曾婚配。

后半晌,热闹方停歇。

宋氏去了正堂帮着送宾客,江遇宛便随两个阿姐在屋内等候。

宋烟琼看了眼乖乖坐在一侧的江遇宛,想起了次弟一本正经的叮嘱——那江四娘子身子弱,望阿姐为她诊治一番,看看病症何在。

次弟自幼聪慧,令人省心,一心承继家业,头次为一个小姑娘求到她这里来。

这个念头刚落下,宋烟琼便抬起眼睫,轻声道:“宛宛小姑娘,你伸出手,由阿姐为你看看脉相可好?”

江遇宛闻声抬头,左右看了看,见江尔容面带欣喜地看着她,她迟疑着,伸出了手。

宋烟琼冲她笑笑,然后覆上她的手腕,小姑娘身子不好,手也冰凉凉的。

一室寂静,目光都汇集在那白如皓雪的腕上。

宋烟琼神色略显复杂,面上更添了几分郑重,少顷,她收回手,斟酌两息,终道:“是否受心疾烦扰?”

江遇宛轻轻点头。

“别的呢?是否有时头痛不止?”

江遇宛眼睛眨一眨:“......并未。”

系统造的惩罚应不算罢?

宋烟琼看向边上神色紧张的江尔容和江尔姚,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脉相虚浮,隐隐有倾颓之势,只怕这姑娘活不过十八。

医者仁心,终不忍道实情,思量后启齿:“等我向师父致信一封说明情况,后续事宜亦以书信送至侯府。”

几人齐齐松了口气。

***

申时一刻,终于驱车归家。

已是日入时分,天色将晚,然西城街上灯火喧嚣,路边小摊上摆着字画书籍,乃至首饰钗环,品类繁杂,令人目眩。

夕阳余晖透过镂空车帘,在她如玉破般的肌肤上渡上一层柔光,白术不解问道:“郡主要买什么书?”

方才归家时,江遇宛便说不与宋氏及阿姐们一同归家,反倒要来西城街买书。

江遇宛眼波流转。

临安候府自有书阁,不过那些书都是些史书典籍。

而她要买的是——话本子。

作者有话要说:烟琼小姐姐:只怕这姑娘活不过十八。

宛宛:......估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