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因为耽搁了太多时间，我们差点迟到。

后半段路程几乎是用跑的才赶在死线前勉勉强强到了学校，山本武气息平稳不见丝毫吃力，我和阿纲却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开人世。

我俩扶着走廊墙壁颤悠悠地挪向教室，山本武放慢脚步跟在身后，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我们两个这幅软绵绵的样子了，他发出询问：“你们没事吗？需要我帮忙吗？”

我和阿纲谢绝了山本武的提议，倔强地想靠自己的双腿走到教室。

好在路途并不遥远，我们三个人成功在上课铃响之前摸到了教室——一个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剩下两个走路摇晃得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甫一进门，便感觉教室里大部分人的视线集中到了我们身上。

准确来说，是扫了一眼我和阿纲，又越过我们看向了山本武。

一些人招手向他打招呼，一些人则簇拥着围到他身边呈众星拱月之势。

我跟阿纲很快被人群挤到一边。

“山本同学，真受欢迎。”阿纲抚平被挤得翻起一半的衣领，感慨。

我附和几声，系紧松掉的领结，理顺百褶裙的裙摆，然后才有余裕抬头环顾四周。

挤挤攘攘的人群中，空开了一条极小的缝隙。

“跟我来。”

我拉过阿纲的手，好不容易才从那道狭小缝隙里杀出一条血路走到教室后方，分别在各自的座位上落座。

我刚挂好书包，邻桌的立华秋音便扯下了耳机。

她视线停在我的头顶几秒，弯唇笑了：“你这是早上刚从垃圾场回来？”

“是啊，我还从里面给你带了点东西当礼物呢，要么？”我顺口回应，从书包里掏出小镜子翻开。

早上刚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此刻已经有不少起了结，头顶更是跟过了静电一样乱蓬蓬的。

怪不得秋音刚才笑我。

我扁扁嘴，认命地开始理头发。

“啪”一声，一把小巧的梳子被盖在了我桌上。

“拿去用吧，鸟窝小姐。”

我看向秋音，她无所谓地摆摆手，托腮问：“不过，你们今天怎么是跟山本一起来的？”

秋音无疑有着一副十分漂亮的面孔，眼尾细长，眼眸黑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知性又聪慧。

无论是她，还是山本武、笹川兄妹，明明学校有这么多的俊男美女，却没有一个被星探发掘出道成为偶像的，是这届娱乐圈要求太高，还是这届星探眼神不行？

我一边站起来梳头发，一边简略描述了下早上和山本武的偶遇。

秋音看了看我，又瞧了瞧阿纲：“所以，你跟沢田，现在是在交往？”

“对，交往第一天。”我明快回应，慢慢梳顺长发，对着镜面左右转头看了几下。

这下顺眼多了。

我合上小镜子，将梳齿里沾着的发丝拔下来团成一团放进餐巾纸里，然后才把干干净净的一把梳子还给秋音。

“谢啦。”我冲她眨了眨眼。

秋音收下梳子，耸耸肩，复又戴上了耳机。

隔壁桌没了声息，我重新落座拿出手机点开p图软件，选取了早上拍的那张合照，熟练的用涂鸦笔给屏幕里的棕发少年画上立起的兔耳和胡须，顺手又给自己加上了猫耳朵。

搞定这一切后我迅速将这张新鲜出炉的情侣照设为手机墙纸，想了想，又通过line给阿纲也发了一份。

藤藤藤只想摸鱼：[图片]

藤藤藤只想摸鱼：我决定把这张照片供起来。

Tsuna不是鲔鱼：！？

Tsuna不是鲔鱼：供、供起来？

Tsuna不是鲔鱼：话说，为什么是兔耳朵？因为早上说的兔子先生？

藤藤藤只想摸鱼：[猫猫害羞.jpg]

我正打算接着敲字回复，悦耳的旋律倏然从教室门上方的广播喇叭里倾泻而出。

胳膊里夹着教案的中年男人踩点走进教室，向来不苟一笑的脸上像是覆了层深深的寒霜，令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

学生们默契地齐齐噤声。

大魔头来了。

我识相地放下手机。

明亮清透的晨光穿过玻璃窗，在木制的米黄色书桌上洒下明净的白色，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打着旋儿。

趁老师背过身在黑板上写板书的空当，坐在右前方的阿纲忽地转头看我，他悄悄点了点手机，随后伸出食指抵在唇边，薄唇无声地一张一合。

我努力辨认他的嘴型，好在只有短短几个字，加把劲也不是做不到。

脑子识别出发音后自动将它们拼合，我很快就捕捉到了他想传达的话语——“过会说。”

我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光线在少年眼里折射出斑驳璀璨的金，他眼梢微弯，那抹金色便在眼底荡漾开来，晕染出一片金波。

少年纤长的手指屈起，同样的做了个OK手势，微微敞开的校服衬衫领口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一小片线条分明的锁骨。

啊这，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嘛？

我摊开书本竖起立在桌上，企图遮住自己又逐渐升温的脸庞。

察觉到自己喜欢阿纲是在一个月以前。

那天恰好轮到我做值日生，打扫完教室我拎着垃圾袋去丢垃圾，阿纲则在教室等我。迅速搞定后我从垃圾回收处回来，在临近门口的走廊里听到了里面人的谈话声——

“废柴纲，你觉得立华同学和笹川同学哪个好？”

是和我排到同一组值日的男生的声音。

我心下一紧，往门边的阴影处小心挪了挪，蹲下身子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这个位置正好能听清里面两个人的交谈。

不对，我为什么要躲？而且还这么紧张？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抬手摸了摸胸口。心脏骤然莫名变得沉甸甸的，恍惚间竟是像被浸进水里沉浮，泛起一片冰凉。

下意识吞了口口水，我慢慢探出半个头，从这个角度看，能看见阿纲的正脸和那个男生的背影。

“什、什么哪个好？”阿纲一脸茫然。

“说你蠢是真的蠢！”男生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屈起手指连续敲击书桌，阵阵沉闷的“咚”声随之响起，“她们两个都是大美人对吧？但是性格却相差很大，大家都在讨论谁更适合当女朋友。”

什么玩意儿？

我皱眉瞪向那个男生。人家压根儿就没对你有意思，还搁这自信爆棚选女友呢？

阿纲闻言困惑地看着对方，他抿了抿嘴，脸上没有了惯常的温柔笑容，声线略微紧绷：“她们两个确实都很漂亮……”

我咬住唇，还没来得及捉到心底腾起的酸涩，下一秒，少年清越坚定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但这么在背后议论别人，我觉得不太好。”

他顿了顿，原本支在桌上的手鼓励自己似的攥紧，接着丢下一颗重磅炸弹，“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嗯？

他刚刚说了什么？

如听惊雷炸响，意识一瞬间变成全然的纯白。不知所措、震惊、沮丧、疑惑，很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汹涌翻滚着冲上心头，推挤着不肯相让，直直把人淹没在连绵不绝的浪潮里。

吸进的氧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那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像是一枚炮弹凶悍的撞入脑海。

我喃喃着低低重复它，短小的词句在舌尖转了一圈却始终无法下咽，只能生硬的反复咀嚼着，感受从里面溢出来的厚重苦涩。

这种情况下，再迟钝的人也会认识到自己的感情。

——原来，我喜欢阿纲啊。

生理功能完好、运作正常的耳朵捕捉到了接下来的声音。

“你这家伙，区区一个废柴纲，还敢在这大放厥词！”

不妙，对方完全恼羞成怒了。

勉强从一团乱麻的思绪里牵出一根引子，宕机的大脑开始重启。

我撑着地板慢慢起身，掌心与瓷砖相触的地方传来一阵凉意，稍稍冷却了焦躁不安的心情。

拍拍脸颊，深吸口气，我转身踏进教室，走过去拦在了男生和阿纲之间——以正对着男生，背对阿纲的方式。

“你在干什么？需不需要我报告给风纪委员？”我看着男生，压低声音说。

“小唯？你怎么……”

我手放到背后摇了摇，示意他暂时先别说话。

阿纲于是默契的止住了话头。

“啧，学生会的。”男生眯起眼砸了下嘴。他不情愿地退了半步，视线来回在我和阿纲间巡梭，半晌冷哼道：“别以为学生会和风纪委员关系好我就怕了你们，今天是我心情好才大人不记小人过。”

口里放着狠话，可任谁看都是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男生说完伸手一捞书包，脚底跟抹了油似的飞快跑出了教室。

没想到这么好打发……我吐出口长气，转头问阿纲：“你没事吧？”

“欸？啊、嗯，我没事。”

阿纲错开我的视线，眼神飘忽。

他心不在焉地一直用手理着同一簇刘海，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庞愈来愈红，如天边烧得旺盛的晚霞。

他嗫嚅着嘴唇，从张合的唇部缝隙似乎漏出了几丝极轻的声音，但凝神细听时，那些若有若无的音色却已经散开在了空气里，消失无踪。

棕发少年随即像是下定决心般猛地一闭眼，结结巴巴道：“小、小唯，你全、全听到了？”尾音奇怪的颤抖着升调，竟是有些紧张到破音。

我挠了挠脸，移开目光，艰难地“嗯”了声。

阿纲呼吸一滞，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慌里慌张，他眼里浮现几丝懊恼，整个人仿若煮熟的虾子般通红。

他吐出破碎的语句：“那个……你别在意，不，也不是让你忘记……我是说、我还没准备好……不对、等下，你还是忘记了吧！哈、哈哈……”

嗯？

等一下。

正常人被好友撞破自己有喜欢的人，会是这种反应吗？

没谈过恋爱的我没有发言权，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以我浸淫各大偶像剧、小说的经验来看……

说不定、可能、大概、也许……

沉寂的心又逐渐活络起来，鲠在喉头令人几欲作呕的不适感骤然消退了不少，我暗自捏了捏衣角，想——

也许，我还有戏？

作者有话要说：2022.9.20 修正更改了部分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