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修)
思绪断断续续被拉回至现在。
比起早晨赶着上学的兵荒马乱,接下来直到放学为止倒是一如既往的安稳。
阿纲把头埋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因知识的海洋过于深不见底而放弃了挣扎。
我挪步过去,等了片刻,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我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胳膊:“阿纲,我们可以走了。”
阿纲低低哼了一声,茫然地挺直身子,原本白皙的额头因长时间压在书桌上而泛起浅浅的红色睡痕。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声音含糊,带着一腔浓厚的鼻音:“咦?已经下课了吗?”
……是睡着了啊。
我递过挂在他桌肚旁边的书包,有些无奈。
“是呀,放学了,我们回家吧。”
“噢……”
阿纲应了下,接过书包慢吞吞的站起来,刚睡醒的脸上尚还残留着些许惺忪。
他半眯着湿漉漉的眼睛,仿佛是刚晒完太阳的猫猫翻了个肚皮亮出开花的爪子那般,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
可可爱爱。
我不由捏了捏他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顿了下身体,旋即脸庞微红着投来疑问的视线。
“看上去很好捏的样子,一下没忍住……”我讪讪收回手。有一说一,手感有点像奶冻,又有点像布丁,确实很好捏。
“不要在别人伸腰的时候搞突然袭击啊,对心脏不好。”他小小抗议,又接着问,“今天不用忙学生会的事吗?”
我点点头:“嗯,准备工作差不多都弄好了,就等下周开社团预算会议了。”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出教室,沿着阶梯下行。
学校采用敞开式走廊,走廊一侧对着内墙,另一侧围了层半人高的栏杆,明亮的阳光可以畅通无阻的洒进来,因此楼道内并不昏暗。
楼道尽头,打扮得像旧时代不良少年一样的飞机头副委员长正在训话。
他面前是排成一列整齐长排,含胸垂头,大气都不敢出的学生们。
氛围不妙,还是绕行比较好。
我和阿纲识相地从走廊的另一端绕开他们,直到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后,阿纲才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草壁学长真的很可怕啊。”
我下意识又回头瞧了一眼,发现同我们一样绕行的学生不在少数。
我收回视线,说:“别看草壁学长这样,他已经算风纪委员里比较温柔的了。”
阿纲一脸震惊,他不可置信的一下子拔高音调问:“温、温柔吗?那个草壁学长?!”
我食指放在唇边,急忙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又环视一圈四周。
幸好,旁边没什么人,应该没被听到。
阿纲仿佛也意识到了这点,忽然凑近了脸压低声音吐槽:“比草壁学长还要可怕得多的……我们学校的风纪委员会到底怎么回事啊!已经不是学校自治团体级别的了吧?”
我眨眨眼,少年洁净的面庞近在咫尺,几乎可以看见他皮肤上细小的绒毛。
明亮的暖棕色眼睛像一汪清泉般澄莹透澈,毫无杂质。
我看到小小的自己倒映在这泉水里,不由悄悄屏住呼吸,暗自紧张地捏了捏衣角,有些结巴:“嗯、那个……还是回家再说吧,风纪委员神出鬼没的。”
这个人说着不要搞突然袭击,自己却总是无意识的趁别人没有防备的时候时不时来一发暴击,真的是一只很狡猾的兔子先生。
阿纲似乎这才发现我们之间过近的距离,红霞蓦然飞上他的双颊,他微微拉远身体,慌乱的顺着我的话接着往下:“是、是啊……毕竟是那个风纪委员会……”
一时间竟有些沉默下来。
我率先开口转换话题:“说起来,奈奈阿姨中午应该已经出发去机场了吧?那晚上吃椰汁苹果咖喱虾可以吗?还是你有别的想吃的?”
奈奈阿姨前些日子在百货商场抽中了泰国七日游折扣券一人份,本来她还在犹豫,但在我们的极力劝说下,她终于决定好好度过这个难得的假期。
不是为了别人,而是独属于她自己的放松时间。
鉴于阿纲在其他家务上还能加把劲,但做饭,他仿佛天生就缺了这根筋,不是弄出黑色的糊糊就是烧得半生不熟还差点炸了厨房,因此喂食兔子先生的任务光荣的交到了我身上。
自认为厨艺还不错的我跟奈奈阿姨打包票说,等她回来一定会看到一如既往活蹦乱跳的大兔子。
阿纲动动嘴唇刚要回答,操场上突然传来一阵女孩子的欢呼,他发出的音节顿时淹没在了高亢的尖叫里。
我和阿纲往那边看去,从人头攒动的缝隙间,隐约可以瞧见身着白色棒球服的俊朗少年正带着大大的笑容,一手握着球棒,一手比了个V字。
就连日轮似乎也偏爱于这个全场瞩目的焦点,在他身上投下一圈模糊的七色光晕,像是给少年镀上了层由光织成的盔甲,庇佑着他战无不胜。
是山本武,应该是打出了个好球吧,他看起来很兴奋。
“山本同学好厉害啊……”阿纲注视着这一幕,轻轻说,“每天放学都能看到他在练棒球,如果是我的话,可能没几天就放弃了。”
“因为是真的热爱吧。”我说,“加上天赋与坚持,只要再来一点运气,他以后应该会站上一个全新的高度。”
阿纲“嗯”了一声,安静的看了片刻操场上做训练的学生们。尽管一个个被晒得脸庞通红、汗流浃背,可他们仍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在空中划过饱满弧线的白球,疲惫没能使他们分心一丝一毫。
阿纲收回视线突然问:“小唯,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愣了下,凝神思考了会。梦想……太遥远了,但是目标,姑且算有。
我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说:“有两件希望能达成的事情。”然后边说边收起一根,“首先还是钱吧,毕竟这世上没钱可万万不能。”
阿纲:“……好真实啊。”
“顺带一提,我现在已经在朝这个方向努力了。”
“咦——?!”阿纲微微瞪大眼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都不知道……”
他看起来有点沮丧,我摸索着去勾他的小拇指,讨好地摇了摇后又松开,安慰道:“买彩票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我就没说。”
这次换阿纲愣住了,他张着嘴,跟着重复:“买、买彩票?”
“对呀。”我笑吟吟地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两张纸质彩票递给他,“这可是官方认证能一夜暴富的捷径呢。”
人,总是要心怀希望的。每一个曾经中奖的人在公布名单之前都不知道这笔巨额奖金将会属于自己,谁说我就不能是下一个幸运儿呢?
他无言接过,看了眼手上的彩票,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另外一个目标是——”我收拢另一根指头,郑重道,“希望将来能无病无灾、顺顺利利地度过一生。”
人生总有些很奇妙的际遇。
比如我住在阿纲隔壁,再比如我父母和阿纲的父亲一样不靠谱。
不靠谱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走之前,姑且还算留有一点常识的他们与一家家政公司签了份长期合同。合同上规定在我成年之前,这家公司都会定期派人来照顾我,托这个与奈奈阿姨的福,我还算是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十四岁。
他们会每个月往留下的银行卡里打一笔生活费。
奈奈阿姨是一个包容而温柔的人,哪怕我并不是她的孩子,她也依然给予了我充分的耐心和关爱。
很多女孩子面临发育期的事,都是奈奈阿姨在帮助我。
我这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大志向,目标非常的朴实无华,就是希望能考个好大学,再找份好工作,照顾好承担起我一半父母角色的奈奈阿姨,然后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
光是想想这样的生活就觉得开心。
我收回愈飘愈远的思绪,轻快地拍了拍手,笑着说:“现在讲这些好像还太遥远了,人还是要回归生活的嘛。来吧,我们决定下今晚的菜单。”
结果晚饭还是准备做椰汁苹果咖喱虾。
令人惊喜的是超市用塑料盖封好的冷藏成品沙拉还有卖剩,我们拿了两份,在买完了需要的食材后,慢悠悠地晃到了沢田宅。
挂在客厅的时钟摆针滴答滴答的缓缓奔向下午五点,我来到厨房,扎起头发,套好围裙,取出已经解冻的大虾仁,用刀切开背部剥离黑色的虾线。
阿纲在一旁冲洗完食材,正把着刮皮器小心翼翼的给胡萝卜去皮。
以防万一,我时不时停下手上的动作去瞄他几眼。
按理来讲,刮皮器应该是不会伤到人的,但是鉴于阿纲对厨房的奇妙破坏力……有点不好说。
水槽旁,沢田先生正在努力削皮。
他搬来了一张矮凳,大马金刀地跨坐在上面,手上的活却做得小心翼翼;面孔离胡萝卜很近,眼珠像是恨不得贴上去。
他专注地一下一下剐蹭着红色萝卜的外围,时不时拿起来左右翻转再端详几眼,犹如一个工匠正精心打磨着自己的艺术作品。
当代年轻艺术家,沢田纲吉先生。
一个念头忽然在脑海浮现,我不禁弯了弯唇角。
我也没去打扰他,直至好一会,在我已经处理掉剩下的大虾仁,甚至切好了葱姜蒜和苹果后,阿纲终于堪堪完成他的杰作。
他蹭到我身旁,犹豫道:“小唯,我弄好了……”
我低眼瞧了瞧。
一小截薄薄的萝卜芯子瘦伶伶地躺在少年的掌心上。芯子外形坑坑洼洼,一块凸出一块凹陷,想必是经历了一番鬼斧神工的雕刻。
我又看了眼少年人忐忑的表情,移开视线,开始睁眼说瞎话:“挺、挺不错的,比上次进步多了。”
阿纲眼里流露出明显的震撼,脸上表情顿时精彩纷呈:“那我上次做得果然很糟糕对吧!”
啊这。
我亲爱的男朋友真的很会抓重点。
我捂住失言的嘴巴,眼珠咕噜噜转动几下,突然灵光一闪。
或许,这是个打直球的好机会。
“正好,现在有个大忙需要你帮。”
在他迷茫的目光里,我伸出双手,作出一个讨要拥抱的姿势。
热意从耳根开始蔓延,我清清嗓子,缓解了下紧张的情绪,然后说:“你可以当一下沢田纲吉牌人形充电器吗?”
阿纲惊讶的睁大暖棕色的眸子,在理解了我的意思后,潮红飞速爬上他的面庞。
他支支吾吾的发出了几声短促的语气词,旋即鼓励自己似的轻吸口气,慢慢朝我这边走来,直到我们的距离变得极近,近到连他咽了口口水的“咕咚”声都能清晰可闻,他才停下脚步。
他衣服上的柠檬香气一时间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令人有种置身柠檬果园的错觉。
少年迟疑的动了动手指,接着伸手虚虚环住我的腰,我抬头与他对视,发现他耳根像是要滴血一样的红。
在僵持了几秒后,他一只手腕部发力扣住我腰侧,另一只手则摸到我后脑勺,轻轻使劲把我的脸按在他的胸口,不让我再看他。
随即阿纲害羞到有些颤抖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我真的很紧张,所以别一直盯着我了。”
“你一看,我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饶了我吧。”
他低低呢喃,灼热的吐息喷在我耳畔,泛起一片颤栗。
心底仿佛被一只小猫挠了下,涌起几分莫名的痒。
我伸手同样环住他的腰,隔着层单薄的衣料,我听见少年胸腔里的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不知从哪刻开始,我的心跳和他的混杂在一起,像是滚雪球一样,带动彼此逐渐加速,到最后甚至已经分不出来谁属于谁。
明明只是短短一瞬,却又如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漫长。
阿纲吐了口气,似乎终于缓了过来。他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小唯,你最近不是有个电影想看吗?我、我们明天去看吧……?”
嗯?
这是……约会邀请?
阿纲的体温随着他的话越变越高,我天生体质偏寒,可这份热度却仿佛通过皮肤相接的地方一直传递到大脑中枢,令我明显感觉自己的体温也上升了不少。
心口像是刮起了一阵风,又像是翻腾着滚烫的岩浆,我眨眨眼,任由自己被名叫悸动的情绪吞噬,声音轻柔地回应道:“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2022.9.21 修正更改部分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