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神思荡荡悠悠间,黛玉在梦里仿佛来到仙境中。
她四处细看,却见前方雾气缭绕中有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仰头一看,只看牌匾上书四个字“太虚幻境”。宫殿里走来一群穿着精致、容貌美丽的女子。
其中甚夺目的是一个穿着绛色衣裙的女子,黛玉一看就十分惊讶,她的容貌竟和自己相肖。
只听身边有人和她说笑:“绛珠,绛珠,好不容易盼你回来了,和神瑛侍者的风流冤债可结了?”
被称为绛珠的女子笑道:“神瑛侍者神职在身,不可长留人间,被召回太虚了。还泪之事便告一段落了。我可想姐妹们了,便忙跟他一起回来了。”
黛玉心里纳罕:“竟还真有神仙下凡这事。”绛珠抬头便看见表情惊讶的黛玉,她笑着来拉黛玉的手:“我回太虚,不想竟把你的神魂也带来了。今儿你也可以来游玩一番。”
众女子也围过来,拉着黛玉热情交谈。黛玉心思一动,勉强应付大家的询问,便拉着绛珠仙子,只道:“既来这太虚,我有个不当之请,还望你准许帮助。”
绛珠笑道:“你只管说,我们已经一起待了这么久,何必客气。”
黛玉说道:“姐姐既是神仙,可否助我与吾父吾母相见?我幼时失孤,对父母十分想念。若今日能再见一面,若是死了也值得。”
绛珠忙道:“快不用说这傻话。也怪可怜见的,我今日一定帮你办成这事。”
说罢,便别了众位仙子,直奔宫殿里。宫殿里亦有一位美貌仙子,名号“警幻”。绛珠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表情恳求。
警幻听完,只把纤纤细指点在绛珠额头:“你这孩儿,一会儿要去下界人间,一会儿又不知道要去哪里。”
绛珠报之一笑:“好姐姐,你帮帮忙。”警幻便来携黛玉的手:“好孩子,难为你这颗心,随我来吧。”
说罢只觉云雾纷扰,便来到一座小小的宅院面前。
警幻对黛玉说道:“因绛珠下凡到你家,故你父母过世后暂不入黄泉,留在我这太虚。今绛珠回来,你父母便也要入轮回了。快去见见吧,莫来不及。”
黛玉心中早已激动不已,谢过警幻一番后便急忙推门进去宅院里。
宅院里鸟语花香,女子在窗前执笔挥墨,廊下有一男子手握书卷,踱步慢看风景。这便是黛玉的母亲和父亲。
黛玉一进去,父母孩子多年未见,忽而相见自是惊诧,尔后相拥相泣,诉说感情,感动之情景不消多说。
黛玉泣道:“还能再见父亲母亲,已是一生之幸,再无遗憾了。”
贾敏和林如海也紧紧拥着女儿。生前女儿才是稚龄小儿,今日相见已是少女模样了。中间错过的时光,想来令人扼腕叹息。
黛玉向二人解释为何来到太虚幻境,林如海听完喜叹:“上天垂怜,令我一家再次重聚,再享天伦之乐。”
黛玉便住下,和父母一起洗羹做饭,摘花逗鸟,读书写字,灯下相谈。温馨幸福之感不足言表。
不知过了几日,地府判官来了,要带林贾二人去往轮回。
不得不分别之日,黛玉心内十分不舍,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自己在贾府中寄人篱下,时时小心,要什么东西都要想着会不会遭闲话。今天好不容易和父母相聚一回,不想很快就要分离。
林贾二人也心如刀绞,哭作一团。还是后来赶来的警幻仙子劝道:“你们感情深厚,就算生生世世轮回,也会有再见面一日的。”
林如海贾敏也止住眼泪,贾敏抱着黛玉说:“可再相聚,已是大幸。你快快回去,望你这一世身体康健,平安喜乐。父母不可再陪你,望你自立自强,不可作践了自己。人世间变幻莫测,你要保全好自己,这才是我们做父母最好的安慰。”
黛玉点头答应,仍哭得说不出话来。判官直道阎王命令拖延不得,连忙带着林贾二人回去复命。
警幻见黛玉难过,忙上来安抚:“绛珠已经回来了,此后的人生你也该是自己过了。听你父母的,自立自强,自个儿过好。”
这厢说着,警幻带着黛玉回去,路过一处地方,匾上书:“薄命司”。
黛玉不禁问道:“且问这是何地?难道这世间命运,都已是天定的?”
警幻笑道:“这原是我们这些人定的。但做不做准还是由世间人决定的。人力之能,有时无用,有时也可以天翻地覆。所以,莫要自弃,要早做绸缪,依时依势,也可长久。”
黛玉想了想,把话默默记下了。
一时已到原先的宫殿,别过绛珠仙子,警幻道:“这便要送你回去了,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都已回太虚了,往后情境会大不同,你且自去,好自生息。”
黛玉心中感动,忙向她道谢。忽然间云雾大动,四周模糊不清。黛玉在茫茫雾气中看到过往诸人的面孔,老太太,宝玉,紫鹃,雪雁,宝姐姐,三妹妹等。一一闪过,像是在回看过往经历。
忽而人都不见了,只见一个背脊笔直站姿端正的男子出现。黛玉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奇怪,倒从未见过。
恍惚间雾气散尽,似乎有人在摇她的手:“姑娘,姑娘,快醒醒。”
黛玉睁眼一看,是紫鹃。
黛玉还怔怔着。紫鹃说道:“姑娘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老太太和客人要来看姑娘,已经走过来了。姑娘快起来吧。”
黛玉一听,忙起来。雪雁和王嬷嬷忙着在屋里收拾待客。
紫鹃则把黛玉的妆奁打开,拿出一只珍珠步摇,给黛玉簪上。又拿出一个攒金镯子。
黛玉看到,摇头:“那客人是从姑苏来的,还是拿绿玉镯子好些。”
紫鹃忙去拿。果然,那绿玉镯子碧莹莹的,更衬着黛玉皓腕如霜,含蓄不张扬,有江南女子温婉之风。
紫鹃笑道:“姑娘像画里的美人似的。”黛玉调皮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外头传来欢声笑语,又听有人道:“老太太来了。”
黛玉出来迎客。只见贾母和一位笑脸盈盈的老妪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宝钗湘云凤姐等人,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姑娘。
贾母笑着拉黛玉的手,对着身边的老太太说:“这就是我外孙女。”
那位老太太笑道:“你是哪里修来的好福气,有这么个像神仙似的外孙女。”
黛玉忙行礼,将人迎进屋里。奉过茶后,黛玉才知道这位老太太来自苏州一家姓范的官宦人家。这一回上京也带来她的一双孙子女。刚才那位面孔生的姑娘就是她的孙女——范舒雯。
凤姐拉着黛玉和范舒雯相见,笑着说:“两位老祖宗瞧瞧,江南的风水真是养人,养的姑娘们都是这番水灵。”
众人都笑起来。黛玉只见舒雯笑吟吟的,容貌秀丽,眉眼之间灵气十足,又有几分与寻常女子不同的英气,心里不由喜欢。
舒雯瞧着黛玉,不由心里暗叹:“好俊俏的美人姐姐啊,我今儿真是见了世面了。”两人一见如故。
大家都坐下后,黛玉又亲自来给贾母和范老太太奉茶。
贾母和范老太太忙让她坐下。贾母拉着她坐在身旁,笑道:“今儿听你好了,我倒高兴。这会儿瞧见了,像是好了七八分了。”
黛玉依偎在贾母身旁:“叫老祖宗挂心了。”
范老太太看着屋子里头,磊着满满当当的书籍,桌头挂着一排毛笔,墙角处搁着古琴,不由赞道:“倒真是个书香世家出来的好孩子。”便拉着黛玉的手细细相问,平日里头吃什么药,一日吃多少顿等等,温柔怜惜之意溢于言外。
早有凤姐等人前去安排宴席,这回宴摆在大观园的花厅里,摆了七八桌,珍馐佳肴齐全,既有京城风味,又顾及客人的姑苏口味,另还备了佳酿点心等。丫鬟媳妇们也井然有序,各司其职,无人做出忙乱之态。
贾母携范老太太到厅上,看了看,点了点头:“凤丫头做得好,很妥帖。”
众人都陪笑,范老太太也夸了几句。凤姐听得心花怒放,却也不敢放肆,只站在贾母桌旁伺候。
贾母和范老太太做上座,邢夫人和王夫人陪同做一桌。黛玉、舒雯、湘云、宝钗、宝琴、邢岫烟及三春也各自落座。
舒雯和黛玉是同乡,都是姑苏女子,一见面就觉得亲切,言语之间便多了几分亲近。又和众姊妹话起江南的风土人情,可不热闹。
“请”“请” 贾母和范老太太先动了筷子,众人方吃起来。
凤姐又叫来十二个小戏子排演剧目,笙箫鼓筝一应皆上,声音清脆,一时好不热闹。
凤姐伺候贾母和范老太太吃过酒,说笑几句逗贾母开心,又转到舒雯那处去,和姊妹们笑话几句。又忙出来,叫人装两盒上好的菜给宝玉和范老太太的孙子——范舒毅。
平儿在旁边忙道:“他们去见了大老爷便出来了,这会儿在和我们家二爷一块呢。”
凤姐便道:“那将那个鸡翅膀一块送去,我们家二爷爱吃这个味。”
平儿笑凤姐:“他那里什么没有,用得着你巴巴叫人送去。”
凤姐一个眼刀飞来:“好你个平儿,还敢来笑话我,明日我就把你往二爷的屋里送去。”
又转身回去厅上,却见两个小丫头在旁边热酒。一个小丫头拿着扇子给炉子扇风,对另外一个说道:“你快把酒端过去,若老太太们吃不及热酒,有你好果子吃的。”
另外一个小丫头只站在旁边,手指卷着辫子:“叫老婆子来端!到厅上有多少层阶要爬上去,怪累的。”
凤姐一听心里冒火,她最恨当差的小丫头使唤妈妈们做自己分内的事,便过去一巴掌上脸。“好你个偷懒耍滑的小奴才,你是小姐姑娘,也配使唤妈妈了?”
那丫头捂着脸不敢哭,忙低头把酒端过去。
丫鬟婆子们都不敢说话,手上的动作也快了,不敢偷懒。
席面上已经吃了一回酒了,气氛正好。黛玉病刚好,不敢多吃,只夹了几筷子。
黛玉总觉得少了个人,忽然想起今天这个宴席竟然没有宝玉。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宝玉最爱凑热闹,热衷于在姊妹之间凑趣了。况且贾母开宴,若是不见了宝玉,肯定要叫人去找。
现在贾母正和范老太太乐呵呵地闲话童年回忆,王夫人正给两位老太太倒酒,鸳鸯也在旁边伺候,没人提起宝玉。
黛玉轻声问宝钗:“宝玉今儿怎么没来?”
宝钗笑道:“今儿来客还有一位公子,老太太让宝玉带着他去见琏表哥和大老爷了。”
黛玉道原来如此,便不在意。
却见湘云调皮地朝她眨眼睛。黛玉心领神会,说要带湘云出去醒醒酒。二人起身离席。
黛玉和湘云沿着花厅旁的小路走。湘云说:“你不知道,宝玉今天就得罪了这位姑苏来的妹妹。”
原来今天三位客人到贾府来,大家都见过面叙话喝茶时,宝玉见到新来的俊秀妹妹,便想要和舒雯搭话。
只可惜舒雯从小就四处游历,见过许多男儿。对于宝玉这样的纨绔子弟,实在是不在意。也没怎么搭理他,只和宝钗探春们聊得正好。
“舒雯妹妹不太搭理他,你猜宝玉做了什么?”湘云调皮地卖关子。
黛玉挑挑眉,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宝玉不会问舒雯有没有玉,舒雯说没有,宝玉就把玉给摔了吧!”
“正是如此!”湘云以锤击掌,“大家都忙去捡玉,舒雯妹妹就倒吸了一口气,我猜她一定在想,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疯病。”
黛玉笑道:“就你调皮,爱讲玩笑话。”
“恐怕范老太太也不大高兴,老太太就不让宝玉来了。”
湘云点头:“平日里都惯着他,今日里倒碰了壁。不过也好,该管管他了。”又对黛玉笑道:“林姐姐,看我多好,有啥都和你说。”
黛玉打趣她:“你是心里藏不住事,一定要说出来。”
正说笑时,只见前方花团锦簇,有两个人背对着她们。
黛玉一眼就认出一个是平儿,另一个被花遮着,看不清身形。
只听“宫里的太监又来要银子,二爷说账面上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叫二奶奶快去应对。”
“又来要银子,这三天两头的,奶奶的银子也不是风刮来的。”
黛玉心里一惊,忙拉着湘云回去。
“什么太监,什么银子?”湘云疑惑地看着黛玉。
“云丫头,藏不住事的毛病可要改改了。”黛玉敲敲她的额头,又低声道:“你是史家的,就当没听见吧。”
湘云点点头。
又回到席面,大家都热络着喝酒行酒令,黛玉和湘云也入席。
平儿到花厅上把凤姐叫走,附在凤姐耳边说了几句。凤姐听完脸色一沉,只得往自己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