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这时,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地向黛玉和紫鹃跑过来。黛玉认得她是宝钗身边的文杏。
“林姑娘,我们姑娘叫我来引你,随我走吧。”
黛玉和紫鹃便跟着她走过弯弯绕绕的长廊,明显是为了避开争吵。
到了宝钗屋里,却不见宝钗。宝琴从里屋走出来,来拉黛玉的手,“林姐姐”。
她的脸上不难看出愁绪和尴尬。
黛玉不是拐弯抹角的人,这里又只有亲近的姐妹,就直接问道:“琴妹妹,怎么了?”
宝琴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像要把这几天的所有烦恼都抒发出来。
里屋里只有黛玉和她,就把争吵的事一股脑全说了。
“今天早上才刚起时,大哥哥院子里都闹起来了。说是大嫂子头疼胸闷,从枕头底下抖出一个针扎的纸人,上面写着大嫂子的生辰八字。这是不得了的事情,大家都惊动起来。”
“大嫂子说是她的贴身丫鬟宝蟾干的。可巧那个丫鬟前日里刚被大哥哥收作妾室,大哥哥就说不可能的事情,这几日她都不在大嫂子的屋子里头,就怀疑到了香菱姐姐的头上,要将她捆起来拷问! ”
黛玉听到要将香菱捆起来拷问,惊讶地站起来,道“香菱妹妹最是温柔善良的,她是不可能去做那样的事情的!怎么可以胡乱对她拷打?!”
宝琴也道:“伯母也说香菱姐姐是个好的,对大哥哥无不用心照料,怎么可以胡乱动棍棒要打要杀?!然后大嫂子就和伯母吵了起来,直喊着我们家要拿个小妾来治死她,在屋子里头喊得震天响。宝姐姐听到了,就出去劝了。”
黛玉紧攥着手,道:“此人甚是无理蛮横,她就是要针对香菱罢了。”
宝琴叹道:“你不知道,自从大嫂子进门来,惹了多少事端......”
薛家前阵子刚娶新妇,门当户对,薛姨妈也是慈善人,本想着家庭和睦,开枝散叶。不料这夏金桂自幼是娇生惯养的,寡母十分溺爱,养成了唯我独尊,嚣张跋扈的性子。
她进了薛家就决定要把家中大权掌在自己手上,见婆婆良善,宝钗宝琴端庄,薛蟠心思还全在自己身上,就得意起来,唯独见房里的香菱很不顺眼。
香菱长得娇美,还会吟诗作对,又是摆过酒纳进来的妾室,薛姨妈宝钗都对她不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夏金桂就决定先把这个美妾治倒。
起初把名字改成“秋菱”,叫香菱来她房子里整夜服侍,而后又说要将自己的贴身丫鬟宝蟾给薛蟠,哄得薛蟠与宝蟾勾搭,又叫香菱来撞破二人的事,致使香菱平白地挨了薛蟠几脚几拳。
黛玉听完后,吃惊得很。她自幼是在高门大户长大的,实在没有见过这般肆意妄为的新妇。
转念一想,又觉得香菱可怜。小的时候被拐已经是十分不幸了,后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波折,卖到薛家给一个霸王当妾室,好在薛姨妈宝钗都待她不错,才得几分安宁。现在来了一个存心要治她的正室,又该如何逃离命运的折磨?
黛玉和宝琴相对无言,唯余叹息。
门口处有了声响。原来是莺儿扶着宝钗回来了。
黛玉和宝琴都起身相迎。
宝钗见到黛玉,原本忧伤的脸色有了几分欢喜:“颦儿,久未见你了。”
黛玉也拉住宝钗的手:“宝姐姐,我听说你这几日身上不大好,就过来看看你。”
又打量着黛玉的脸庞,看着脸色比之前瘦弱的时候好很多了,越发显得粉嫩。便不由喜欢地伸出手捏捏黛玉的脸颊:“你看着倒是身子越发好了,老太太定是高兴的,我心里也放心。我只是小毛病又犯了,吃丸药下去也就好了。”
宝琴问起夏金桂的事。
宝钗说:“哥哥嫂子都嫌香菱不好,我就求母亲让她到我院子里来,我让她回去收几件衣裳,今天就到我这边来。”
黛玉听后也就放心,坐在宝钗身边拿着团扇轻摇:“到了姐姐这里,算是也能过上安宁日子了。”
又忍不住说道:“自古以来,家里的事情,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若是一再让你那个嫂子胡作非为,得寸进尺,姨妈就愈发难管束了。”
宝钗撑着额头,平日波澜不惊的脸色显现出几分烦怒:“谁说不是呢,妈妈是和蔼惯的,和儿媳妇隔着窗户吵架,每回都被气得浑身乱颤,只能骂哥哥出气。哥哥一味地跺脚着急劝和,殊不知公婆难断床帏事,自家院子里闹出来也只有哥哥可处理,旁人如何理得清楚!”
黛玉和宝琴亦知薛蟠是个不中用的,此事难以处理,只得这样子过日子。
宝钗本来夏日里畏热,加上又生了病,本就很不舒服了,现在还要面对家里的吵吵闹闹,越发觉得头疼心烦。
黛玉挪过去,拿着扇子给宝钗轻摇。如今原本清静和睦的家里闹得人仰马翻,黛玉觉得这个时候她要是宝钗的话,都想把夏金桂扔出家门去。
中午越发热起来,宝钗不肯放黛玉回去,怕她中暑,就拉着黛玉去薛姨妈房里吃饭闲聊,直到太阳渐渐落下,才叫几个老嬷嬷陪同黛玉和紫鹃回家。
香菱经历夏金桂和薛蟠的欺侮后,虽然到宝钗处,难免对镜自叹,对烛流泪,气怒伤感,故而日渐羸弱,饮食懒进。宝钗为其延医请药,但还是久难见效。
夏金桂又闹了几回,每回都插着腰跳着脚和薛姨妈薛蟠等人要死要活,绝不听管束和劝说。薛姨妈和宝钗无法,只能暗自垂泪。薛蟠也悔了当初瞎了眼,娶了这个难缠的搅家星。
贾家上上下下也知道薛家的事情,无不叹息。
那日紫鹃得了黛玉的嘱咐,就寻机会到晴雯的家中。
晴雯在这里没有父母亲兄弟姊妹,只有表哥表嫂。表哥是贾府的一个厨子,最爱喝酒烂醉。表嫂颇有风情,常和其他男人眉来眼去。二人的名声在贾府下人里很是不好,晴雯平日里懒得和他们来往交好。
不成想,今日却从全贾府最受宠的公子哥的院子里被撵出来,没有父母家可以去,就只能到表嫂家里去。
二人见到晴雯,难免言语奚落,嘴中说些“狐狸精”“勾引爷们被太太撵出来”等语。
晴雯原来也是病着的,在表嫂家住万事难比怡红院,又听二人冷言冷语,越发觉得心灰意冷,气怒委屈,在床上无声流泪。
紫鹃去的时候晴雯已经一天滴水未沾,小脸惨白。
紫鹃很是心疼。一来她和晴雯关系挺好,二来服侍黛玉许久,见到病若游丝的人,总是心中不忍。
又见晴雯表嫂家门户简陋,被褥僵硬,缺水少饭,就决定要将晴雯带到自己家里去养着。
晴雯哭道:“好姐姐,很是麻烦你。”
紫鹃用手绢帮她擦眼泪:“莫哭,莫哭,是我们姑娘叫我来的。若是在这里住了,你又病成这样,还出来没几日就要送了性命。”
晴雯呜呜泣道:“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平白着就有个‘狐狸精’的名声,这叫我如何受得了……”
紫鹃看着晴雯美丽的脸庞,叹道:“也不管如何了,现在一心一意把身子养好,往后的再说吧。”
紫鹃便收拾了晴雯的东西,仔细帮她加了件衣裳,又拢拢了乱糟糟的头发,把晴雯扶下床。
正要迈出门时,撞见了晴雯的表嫂多姑娘。
“你们两个往哪里?”
紫鹃说这里没人照看,带晴雯到自己家里去。
那多姑娘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不必麻烦姑娘,我会照顾的。”
晴雯气极:“呸!你个小娼妇,骚狗都比你体面些!你不过就是记挂着我的东西,盼着我死后好霸占我的!”
那多姑娘也不甘示弱:“姑娘没镜子的话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从里头被撵出来的狐狸精,还好意思来说我!”
紫鹃忙拦住晴雯,能快离开这个地方才是上策。
紫鹃拿出碎银子放在多姑娘的手上,笑道:“嫂子,我和晴雯是多少年的姐妹了,你就答应了我,让我和她能在一块儿,也不枉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
“况且晴雯是老太太给宝二爷的,现在只是出来养着罢了,说不定哪一天还叫她进去呢,何必把话说得那么绝呢。”
那多姑娘掂掂手上的银子,道:“她是个没良心的,再进去里头服侍少爷姑娘了,我也捞不到好。”
又对着紫鹃笑道:“不过我也是个重情义的,你竟这般仗义,我就成全了你,不为难你了。”
说罢就让开了。晴雯才顺利到了紫鹃家里。
紫鹃全家都在贾府里当下人,紫鹃又在林黛玉房里当贴身丫鬟,受老太太器重。故而紫鹃家的院落还是齐整的,饮食也是干净有余的。
紫鹃就和她妈妈说是林姑娘嘱咐的,叫人使银两去请大夫来看,好生照看着,林姑娘还有赏钱呢。
紫鹃的妈妈是贾母处的林嬷嬷,可巧晴雯之前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就乐呵呵地对晴雯说:“姑娘安心住下,把身子养好了。老太太是个心善的人,等你养好必定会再叫你进去服侍的。”
晴雯感动得眼泪汪汪,跪在床上就要给紫鹃和林嬷嬷磕头。
紫鹃忙拦住了她,笑着说等病好后,给老太太和林姑娘磕头去。
黛玉回大观园后,夜里总想着香菱可怜。香菱是个爱诗的姑娘,与黛玉还有师生之谊,之前在大观园住时常常和黛玉在潇湘馆里读诗。
黛玉仍忆起潇潇竹影下,妙龄少女对坐念诗,嬉戏玩乐,好不自在。
感怀香菱时,黛玉又记起晴雯。
想起晴雯那日被撵出去时奄奄一息的样子,黛玉不由忧心,就掀开帘子叫紫鹃。
“姑娘还没睡吗?”紫鹃忙起身过来。
黛玉拉着紫鹃在床沿坐下,问道:“紫鹃姐姐,我之前叫你去看看晴雯,如何了?”
“我早去看过了,晴雯现在在我家里住着呢。”紫鹃就将晴雯的事情捡重要的与黛玉说了。
黛玉听完叹道:“也是个身世可怜的人,没有父母疼爱,表哥表嫂也不关爱她。”
紫鹃怕黛玉勾起自己的身世之叹,忙岔开话题:“她这几日倒也是大好了,可是她是太太撵出去的,若是再想进来就难咯。”
黛玉倒是不怕,她以前总是战战兢兢怕得罪了王夫人,现在倒是不必了。反正她和贾宝玉也是不一定能成婚,何必委屈自己。
“我有办法。”黛玉朝紫鹃眨了眨迷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