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你不怕死吗？”

在六人小队减员至四人的一周后，萌萌白毛突然这样问道：“就算是在红龙那家伙在你旁边被扭断脖子的时候，你也连眉毛都不动一下，难道你真的完全没有感觉吗？”

离正式开始地盘巡视工作还有一段时间，在这个时候，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至于黑毛和佐佐木，他们都到外面抽烟去了。

听到他的问题，低头看手机的黑发女人抬眸，暗紫色的狭长眼睛有点像是狐狸，但也只是有点而已。她的眼神比狐狸要麻木，甚至到了无神的地步，眼底的黑眼圈永远不会淡化，病态的形象和灵动狡黠的狐狸扯不上半点关系。

她向白毛投去一瞥。

白发的少男手里捏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原本预留出六个座位的桌子在此刻显得格外空荡，他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眼帘低垂，彷佛一直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圆形的糖球，刚才出声问出那种沉重问题的也不是他。

“……”

罕见地，一向不喜欢与人深交的夏油没有简单地用“嗯”或是“还行”来敷衍他。她沉思片刻，然后答道：“我知道人在死后会变成什么，所以不会迷茫。”

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面露讶异的少男眨了眨眼睛：“诶……那会变成什么？”

“我的话，死后会变成特级咒灵。”

严格来说，其实是特级怨灵？但总之她不会消失。

没错，尽管现在的夏油未海是真的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只是个废人，她在小时候却有一种迷之自信，觉得假如自己不幸殉职的话就会变成特级咒（怨）灵，以非人类的长寿种身份复活后以更强大的力量帮助咒术界打击邪恶的咒灵……虽然后半段现在已经不可能实现了，但前半段她是认真的，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就像人生来就知道怎么呼吸，她就是知道，即使直到现在，她也在暗地里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但是白毛并不知道以上一切的背景故事，所以在他眼中夏油只是在胡言乱语而己。

“……哈？”原来你是这种类型的（中二病）人吗？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这句话清清楚楚地写在了他的脸上。

他勉强地笑了笑：“嗯，原、原来是这样啊。”如果他是一个漫画角色，此时他的额角应有一滴冷汗。

二人再度陷入沉默。大概是终于意识到了她说的话在圈外人眼里是多么地中二，夏油也开始尴尬起来了，于是她不得不开始想办法转移话题，绝对不能让话题就这样终结在刚刚的话上！

她说：“你害怕的话可以退出。”甚至没有问他是不是在害怕，直接就提出了“让他逃跑”的建议。

夏油明明戴着一只眼罩，眼神却很不错，对别人的情绪感知也敏锐得可怕，和她冷淡且不善社交的形象大相径庭。

“……哈、哈哈，可别让佐佐木大哥听见了……但是实不相瞒，我也想这样做啊……只是，我做不到。”

少男苦笑几声后，短暂地沉默了下来，过了一分钟，他又说：“我有个姐姐，她得了重病，住院、药物和手术，处处都急着用钱呢。”

“这样啊。”

“不是很好吗？”她顿了顿，意识到这种说法会招来误会，因此又补充道：“不是指你的姐姐生病的事……而是，你很确信你所做的是正确的事情，而且那也是被普世价值观接受的善举。光凭这一点，便已经可以无憾地死去了吧。”

这是夏油第一次在人前说出这么长的句子，但这个回答显然不是白毛心里的最佳答案。正常人听到他这种悲惨的身世，就算不装模作样地安慰他，至少也是拿出自己同样凄惨的背景故事出来与他同病相怜，互相舔舐一下伤口加深友谊吧？

——高高在上的说教语气，是在看不起谁？

“……果然，夏油你其实根本不能理解吧。”他忽然沉下了脸。白毛虽然在平时总是假装天真可爱地对同伴们露出柔软的肚皮撒娇，但现在，他像是只刺猬一样首次毫不掩饰地对夏油展现了他背上的尖刺，冷冰冰地瞪了她一眼：“那就不要假装同情的样子安慰人了，怪恶心的。”

“……。”

暴击。

表面上，黑发女人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只说了一句“抱歉”敷衍了事，被指责了也没有丝毫动摇，但实际上，她的灵魂在从被说了“恶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瞬移到了无间地狱，正在接受无休止的折磨。

明明她根本不喜欢白毛，按道理说也不用在乎他的话，再说，她可是卧底，为什么非得寻求黑手党的认同不可？道理她都懂，但就是控制不住愈发严重的自我厌恶。

有那么一个瞬间，夏油想拍桌而起，拔枪给这个未经许可擅自倾倒负能量垃圾的混账来一发，将她受到的痛楚百倍奉还。但夏油是谁？她早就经历过了无数次类似的情况，因此很快就把汹涌的情绪压了下来。

……冷静，不要让别人的情绪影响你的判断。

算了，这只是小事，最多纠结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她缓缓地深呼吸了一下，动作尽可能地放缓，让别人根本看不出她内心的激动。

气氛降至冰点，所幸，时间也差不多了，佐佐木和黑毛一起推门而入。白毛变脸比翻书还快，加上夏油一直都是没有什么表情，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二人之间的争吵。

＊

第二天。

佐佐木小队仍然没有新人加入。在这个时期，人员损耗太过常见，像他们这种不受重用的单位，人事部已经把他们的名单放到了后头，即使有新人也会安排人手到更急用人的地方。

不过，这天他们还是收到了新的任务安排。而且不知为何，几人一来到据点，就看到平时几乎都是踩点到达的佐佐木早就到了休息室里。

他那张严肃的刀疤脸僵硬得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唇线抿成一条直线。他来回踱步，但别人搭话他都不理会，等所有人都到齐了，他让几人坐下，才露出一副要说正事的模样。

佐佐木坐在长桌的一端，先是做作地轻咳一声，才郑重地开口：“今晚，上头给了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

白毛一边低头刷手机，一边吐槽：“哈……？到底是什么啊，佐佐木哥，工作就不要卖关子了好不好！”

佐佐木没有呵责白毛在工作时间玩手机，也许二人私底下感情真的很好。他无视了白毛近乎撒娇的吐槽，又道：“首领今夜会和k.k.商会的代表见面，商讨修订保护合同的事宜，而我们要参与安保工作。”

“……”

原本还很懒散的几人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诶？！？！首领？是那个首领吗！！那么重要的工作、真的是交给我们了吗？”

白毛猛地拔高的声音几乎要掀开屋顶，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拍桌，脸颊发红，表情是掩不住的兴奋：“好厉害——！莫非，上头终于注意到了我们的活跃？！”

按白毛所言，这本该是一件荣幸的事，但佐佐木的表情却有点怪异。在众人眼中，他的那种紧张感与其说是得到赏识后的受宠若惊，不如说是被交付了超出能力范围的工作的沉重。

于是黑毛替他说出了心中所想：“也就是说，首领的人望已经无药可救到了只能靠着头衔来依靠我们这种底层小角色的程度了吧？似乎上头的大人物们都想他死啊。”说完，他冷笑一声，双手抱臂的同时身子往后一靠，塑料的椅子在受力时发出吱呀的声音。

休息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未海属于是有一点情商，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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