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北风呼啸,雪越下越大,漫天风雪迷人双眼。
王贵远远地看到慎刑司有股浓烟,浓烟中透着火光,他眼皮一跳,暗道“不好。”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慎刑司,正好撞见从地牢里出来的陆朝颜,陆朝颜的唇角勾着笑道:“王总管因何事如此匆忙呀?”
王贵赶紧给陆朝颜躬身行礼,“陆娘子,不知这慎刑司到底发生何事了?”
“慎刑司失火,我得知此事后,立刻赶来救火,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陆朝颜一副心痛难忍的模样,说话也是欲言又止。
红露赶紧搀扶着陆朝颜,高声道:“小姐为了宸妃娘娘受了累,定是牵扯了伤口,奴婢这就扶小姐回紫宸宫。”
王贵看着陆朝颜离去的背影,急得一把抓住从慎刑司跑出来的一名小太监,着急问道:“慎刑司的地牢因何会起火?宸妃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起火的正是宸妃娘娘所在的那间牢房。”
王贵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雪地里,陆朝颜回头轻笑了一声道:“王总管可慢些,仔细地上滑。”
王贵赶到地牢时,那大火实在熏眼的很,地牢的那间牢房中已经火光滔天,一股热浪迎面袭来,他根本就无法靠近,远远地只看到那火光中站立的单薄身影,王贵不禁老泪纵横,急得手足无措,对身旁带人救火的谢将军道:“谢将军快将宸妃娘娘救出来呀。”
谢将军摇了摇头,“火势太大了,我也无能为力,今日本就有风,大火一起,又被风一刮,火势凶猛,如今这牢房已经变成了火海,这火已经扑不灭了。”
……
御书房内,季容笙亲自上前恭敬地搀扶着摄政王季凌洲,关切地问道:“十三叔好不容易回长安,这回便不走了罢!朕知十三叔一向喜好清净,朕便命人在宫里为十三叔建了座温泉别院,眼下这季节正好适合十三叔养病。”
季凌洲轻咳了几声,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咳得眼角微红,那双微挑的凤眸像是含着莹润的珍珠。
只见他的眉眼如画,目若郎星,一身清冷的白色狐裘大氅,俊美得不似人间男子,可他却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好相貌,嘴角微扬,唇边含笑,自带三分亲切,像是结冰的湖面融化开来,恍若春风拂过一池春水。
季凌洲微微颔首,“让陛下费心了。”而后温和一笑道:“我这些年四处游历,四海为家,倒也习惯了。”算是婉拒了。
季容笙是打心底敬重这位皇叔,若不是当初季凌洲将皇位相让,如今也轮不到他坐在龙椅上,他继位的这三年,季凌洲也一直在外游历,还曾写信让他收回摄政王的尊位,只当一个闲散的王爷。
可季容笙说什么都不答应,仍保留着他摄政王的封地和食邑。
“朕见十三叔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些年十三叔身边也没个贴心人照顾,朕实在不放心。”
季凌洲帕子捂嘴,低咳了一声,温和一笑道:“我这副身体就不要去祸害旁人了。”
季容笙看向季凌洲身边的长随长歌,颇有些不满地道:“也不知你是如何照顾十三叔的,怎的这些年十三叔的病都不见好。”
长歌想要说什么,季凌洲轻咳一声,温声道:“也不怪他,我这病是好不了的。”
季容笙也不好再劝,毕竟他知道季凌洲的这一身病是如何来的,当初父皇也着实狠心,亲兄弟也下得去手,他知道十三叔喜好音律,周游天下,寄情山水,当真是连半点夺位的心思也没有。
“我今日是为了陛下立后一事而来。”
季容笙皱起了眉头,有些恼怒地道:“那帮文官百般阻拦朕立颜儿为后,见无法说服朕,便去打扰十三叔养病,实在可恶。”
“哦?陛下是打算立陆娘子为皇后吗?”季凌洲暗自握紧了手中的白玉茶盏,脸上仍挂着笑,眼神却没了几分温度,想起一路回城听到的有关宫里的种种传闻,想起那娇憨明艳,天真无邪的女子遭受的种种不平等的待遇,他便觉心痛如绞,脸色又白了几分。
“朕知道那些文官挑剔颜儿曾嫁给了那畜生,不再是清白之身。可她为了朕,才被那畜生折磨,那日在凉州,见她气息奄奄,浑身是血,朕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疼,只恨不能替她受着。她温柔善良,惹人怜爱,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当得起朕的皇后。立后之事,十三叔就不要管了,十三叔还是养好身体要紧。”
季凌洲听闻更觉心灰意冷,他曾以为季容笙心志坚定,不会感情用事,又天生带着三分凉薄,比他更适合这个皇位,最重要的是他是沈念的夫君,他便愿意成全他们,只盼着季容笙能待沈念好。
没相到他竟是个有眼无珠,不识珠玉的薄情寡义的混账!
季凌洲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但我听说陆娘子进宫不足一个月,宸妃娘娘便失了眼睛,如今竟被关在了慎刑司地牢。”
此事是季容笙亏心,是他愧对沈念,他原本打算查清真相,定会还沈念清白,以后再好好补偿,“此事不关颜儿的事,是朕……”
季凌洲打断了季容笙的话,对长歌道:“有些事看来是陛下被蒙在了鼓里。”
长歌从腰间摸出一张纸,小夏子接过纸张,恭敬地呈于季容笙的面前。
他看过那张纸上的供词之后,脸色一沉,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是一张供词,上面写着陆朝颜勾结田氏的详细经过,纸上还有田氏的手印。
季凌洲冷笑道:“陛下,这张供词是沈老将军的小妾田氏的供词,上面交代了陆朝颜于三日前给了田氏五百两银子,让她格外关照沈夫人母子,另外田氏身边的奴婢秋莲也已经招供,田氏将沈家小郎君关了起来,让他饿了一整天,又暗中让秋莲用几个烙饼将沈小郎君骗了出去,卖给了人牙子,而这一切都是陆朝颜暗中指使。”季凌洲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越发苍白。
季容笙并不是真的糊涂,他只是被陆朝颜迷惑,他将陆朝颜想得太过美好,他不知人心会变,也看不透陆朝颜其实是个心思恶毒之人。
季容笙气得将那证词揉成一团,仍觉不解气,又将那纸团撕碎了,“颜儿她不是这样的人,颜儿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朕已经将她接回宫,朕还打算立她为皇后。”
她为何还要置沈念于死地。
他很快将昨天在长明宫发生之事联系起来,他本就对那天发生之事心生怀疑,他了解沈念的为人,知她不会因为怨恨嫉妒便要杀人,也知沈念根本不在乎皇后之位。
如今已经真相大白,沈念是被冤枉的,而陆朝颜收买田氏害得沈夫人母子分离的目的,便是为了对付沈念。
季容笙又想起沈念失去眼睛,病得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有昨晚她一心求死,不肯为自己辩解的苦楚。
可见她心里对他有多失望,陆朝颜这样做无疑是将逼她上绝路。
是他伤她太深,她再不愿见到他,是以才想用这种决绝的方式选择离开他的身边。
“我言尽于此,相信陛下的心里已有决断。”
季容笙捏着眉心,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他自认为自己并非凉薄之人,为了救陆朝颜,他换了沈念的眼睛,但也想过用一辈子去弥补沈念。
可陆朝颜实在可怜,从凉州接进宫的那一个月,陆朝颜整天昏迷着,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做噩梦,是以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
他答应的教沈念骑马,看灯,去香山祈福一件事都没能做到,是他辜负了沈念。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待立在一旁的小夏子,“宸妃一向身体康健,怎会病得这样重了?宸妃心里怨着朕,难道长明宫的人就没来紫宸宫寻朕吗?”
小夏子觑着季容笙的脸色道:“怎么没来过,可长明宫的人每次来得都不凑巧,每回来陆娘子都提前派人请陛下去娇鸾宫用膳,前天夜里,宸妃娘娘高烧不退,眼见着就不行了,花影姑姑急哭了,得知陛下去了娇鸾宫,便急得跑去了娇鸾宫请陛下,陛下竟不知花影姑姑来过?”小夏子还以为是陛下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没想到陛下却不知道长明宫里的事。
小夏子本就是直性子,说话也不如师傅王贵那般委婉。
一次两次便罢了,难道回回长明宫派人来请,陆朝颜都提前请陛下去娇鸾宫,这便不是巧合了,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季容笙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难看,指节捏得咔嚓作响,他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便是这一次次的爽约,一次次地心灰意冷,才让沈念对他彻底绝望,让她昨晚不惜自戕,也要用这种决绝地方式离开他。
小夏子觉得此刻陛下的脸色很不好看,可想起师傅的嘱咐,便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又道:“今日待陛下上朝之时,陆娘子去了慎刑司。”
“你说什么! 这般重要的事,为何现在才说。”季容笙几乎是急吼出声,顾不得外头大雪,身上只穿一件寻常的锦缎常服,便跑出了殿外。
小夏子从未见过皇上这般失态焦急的模样,待他反应过来,这才拿起狐裘披风,往雪地里的那个人影跑去。
今日大雪下了一整日,刺骨的北风,和被狂风吹得乱舞的雪粒子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季容笙一身单薄衣衫硬是出了身汗,刺骨的冷风直往人口鼻里钻,那冰冷的空气钻进喉咙,像是被烈焰灼烧似的疼。
直到他见到慎刑司浓烟滚滚,火光滔天,他竟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胸口又闷又疼,王贵那凄厉的哭声传到耳边,“宸妃娘娘啊!你怎的就去了,陛下都说了为您查明真相,还您清白的,奴婢信娘娘,娘娘心善,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会去杀人……娘娘……”
季容笙见到大火里那个单薄无助的身影,又像是并未瞧得真切,眼前火势实在太大,牢房烧的只剩下个漆黑的架子,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这样大的火,人早就已经没了。
他方才见到的定然是幻觉,可他又觉得自己瞧得真切,他突然觉得心好像被人剜去了一块,痛得像要撕裂了,那种疼传遍五脏六腑,那种疼让他不顾一切地冲进火里,想要伸手抓住火里的那个人,“沈念,朕不许你死,朕不许你离开朕!”
王贵大惊失色,季容笙不顾一切地冲进火里时,王贵呆住了,待反应过来之后,便高声喊道:“陛下,火太大了,实在太危险,不能去啊!来人,快来人,快拦住陛下。”
他眼睁睁地看着季容笙伸出双手,想在火里抓住什么,却只握着两块火碳,王贵闻到了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掌心已是血肉模糊。
他大惊失色,赶紧冲进火里,死死地抱着季容笙的腿,“陛下,娘娘已经去了!”
王贵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敲打在季容笙的头顶,他终于如同大梦初醒,跌坐在地上,低下头,流下了两行热泪。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长了一点,但我想把皇帝关于沈念情感的转变写出来(爱而不自知),不知不觉字数就多了,下一章保证就重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