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傍晚,天色忽然骤变,黑压压的乌云密布在皇宫上方,遮住天边明月。

未落一滴雨,却有寒风呼啸,似鬼魅不停嘶吼。

东宫后院的小木房内。

谭妙花正给小黑准备食物时,却发现一向好吃的小家伙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桌底。

谭妙花笑道:“莫不是气我今早打你了?谁让你咬人呢。”

她笑着走向前,俯身蹲下,端着小碟子里的食物,轻声呼唤:“小黑吃饭啦,你看看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棒骨头。”

小黑犬还是不动,将毛茸茸的脑袋蜷缩在四肢下,蜷成一团小小的球,像是睡着了一样。

谭妙花想伸手从桌下将小家伙给拎出来,可奈何小黑犬藏在桌内深处,她扒拉了一会儿却连小黑的一点毛发都碰不到。

她不禁心疑,“小家伙是生病了吗?”

这几日,小黑似乎总是情绪低迷,不似从前活泼了,这让她愈发愁苦。

正当谭妙花端着狗盆子郁闷时,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她住处的小木屋便被门外的人一脚踢开,谭妙花扭头一看,竟见林择黑着脸,并带着十多个侍卫手持刀剑而入。

“你们……”还未等她话出口,林择便命令几个侍卫将刀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谭妙花一怔,手中的狗盆子砰的一声掉落在地,摔成了两半,里面的狗食也洒了一地,溅地满处都是。

“发生了何事?”谭妙花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林择阴冷的眼神,她疑惑地问。

闻言,林择怒而咬牙,“殿下命在旦夕了,你这招术做的当真不错啊!”

谭妙花瞳孔一缩,“怎么回事?他下午还是好好的啊……”

“当然是你的杰作了,殿下所中之毒不就是你用那只狗引用的吗!”林择指着桌案下那团毛茸茸的小黑狗,拔高了嗓门。

什么狗?什么引………她怎么听不懂,额间太阳穴突跳,她心中愈发不安。

彼时,屋外又有脚步声急促赶来,芙连小跑着进屋看着谭妙花被刀架时,蹙眉呵斥林择,“你在做什么!事情还未判定。”

“怎么没做判定!芙连,太医都说了殿下这毒是从外入体,就是从被咬伤的手指入体!”

林择又冷笑道:“是不是一查便知啊。”

说罢,他便命令侍卫将桌子下的小黑犬抓出来,只是待侍卫将黑狗捉出时,确是惊呼,“这狗怎么没气了?”

在场之人皆愣住,谭妙花的脑袋嗡嗡作响,好半会儿才回过神,她颤着手指试图向前抱住那团不再动弹的小家伙。

她嘴中喃喃道,“怎么可能啊……我下午还喂它吃东西呢……”

它下午还好好的,还啃了一根棒骨头,吃了小包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不知所措,看着小黑犬拢拉下的身体,她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是她失言了。

她答应过宋楠秋要好好照顾小黑的,她明明每日变着花样给它准备喜欢的食物,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耳边响起林择与芙连的对峙声,震得她头皮疼。

“是不是,把这狗的尸体送给太医一眼便知,殿下既然是被这狗的牙齿咬伤中毒,那必然这毒是注在了这狗的身上。”

林择一声命令,便要将她送往腥臭晦暗的牢狱。

谭妙花恍过神来,颤动着唇道:“让我去看看他。”

“怎么?想看看殿下死了没死?”林择冷哼道。

谭妙花的脸色白了白,垂下了眼睫:“不是。”

不是的。

她顿了顿,忽然双手一动,一把扯过架在脖颈上的剑,锋利的剑刃划伤她的手心,血水顺着掌心滴落,可她仍不顾一切地向外跑去。

林择被她的突如其来的胆大怔了片刻,当即呵斥道:“你们怎么擒的!”

那个拿着血剑的侍卫颤抖道:“我……不敢真伤了她,殿下交代……”

林择一脚狠狠踹向颤抖的侍卫,对周旁人道:“还不快去追!”

“是。”

侍卫们正要出动,芙连忽然阻在了他们面前,看着谭妙花离开的背影,她眼瞳颤动道:“林择,你相信吗,她不是要逃跑,她是想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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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谭妙花确实是向慕檀祁的寝殿中跑去的,她不明白,明明上午还一起聊天的人,怎么突然就中毒危在旦夕了呢。

她不明白,所以她想去看看,若是慕檀祁那个家伙骗她,她一定会报复回来。

可是当进入排了太医的寝宫内,她的脚步忽然不敢上前。

只因一向熏香四溢的太子宫中,此刻竟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

她双脚顿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可此时,几个宫女端着一盆又一盆黑浓的血水从她面前走出去。

“你是谁?”忙碌之中,一个小太监拦住了她。

谭妙花颤了颤嘴唇,解释道:“我是殿下…的贴身宫女,我来照看他……”

太监狐疑地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不是提醒你,屋内的情形你大致也明白了,若是现在进去太子有了什么事,你可吃不了兜子走。”

“我知道,我不怕。”谭妙花一字一顿道,说罢,她便推开太监,冲过一排排太医,挤进那悬挂着帷帐的塌上。

离到近处她当真看见了病榻上的青年,慕檀祁半个胳膊无力的垂在塌下,上午被小黑咬伤的伤口已经变得黑紫肿胀。

不过一会儿功夫没见,他竟已经气息奄奄,面色苍白,双目之下乌黑一片。

太医们围在塌前,个个急得焦头烂额。

“这究竟是何毒啊,如此致命!”

“继续放血,帮殿下争气一些时间。”

不过多时,宫女端着痰盂,谭妙花怔在原地看着,她看着慕檀祁又吐了许多黑血。

黑血像是源源不断,从他口中涌出,她看得分明,不知为何,她渐渐恍觉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一股无名的愧疚顿时涌上心头。

没想到慕檀祁还有一点意识,他似乎发现了不远处有一人在小心翼翼地注视他。

青年抬起死寂般的眼眸,望向一米间隔外的谭妙花,他见小宫女被吓得面色苍白,没有血色的唇瓣扯出一丝笑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向她招了招手,嗓音虚弱道:“过来。”

忙碌之中的太医们纷纷向后看去,便见一个小宫女红着眼向塌边走来。

走到近处,慕檀祁中毒后的模样愈发可怖,谭妙花缓缓跪在床边,将手放进了青年的伸来的掌中。

“我………”她想解释,可张嘴才发现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

慕檀祁未说什么,只是抬起骨白的手指冲她轻轻嘘了一声,道:“你不用说,孤知道………”

“你那么喜欢孤…怎么可能会害我。”

谭妙花眼神一颤,看着慕檀祁那双镶嵌了温柔眷恋的眼瞳,她才恍然发现,不知何事青年已放下了对她的浓烈杀意。

“谭妙花,其实……孤好像也有一点喜欢上你了,若是孤能活下来,就勉为其难封你……”

他想将话说完,可奈何体内的剧毒不给他半点喘息了时间,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众太医再次忙碌,又是试针,又是用药,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紧攥着慕檀祁手腕,谭妙花能感觉到他的脉搏越来越虚弱。

她的心脏似被火灼,眼皮跳了一下,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急匆匆地想要离开,走时,手碗却慕檀祁死死扯住。

“你要去哪儿?”慕檀祁颤声道,眼眶愈来愈红。

谭妙花抿了抿唇,道:“你等我,我去想法子救你。”

说罢,她扯开青年死死抓住的袖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向摘星阁跑去。

一路上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摘星阁,门却是被锁住的。

她像当初拼命想救下宋楠秋的那晚一样,拼命地撞着木门,一下又一下,终于将木门撞开。

不敢有一丝懈怠,谭妙花疯狂地扒拉着阁内的柜子,原本被打扫整洁的房间逐渐凌乱,各种瓶瓶罐罐砸倒在地上,一番搜索后她却并没有找到那瓶药。

那瓶…当初她被小黑咬伤时,宋楠秋亲手为她涂的药。

当时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重复,宋楠秋对她嫉妒关系的模样现在看来是愈发的刺眼。

药没了,她最终瘫坐在地上,竟捂着脸笑了起来。

识海内的系统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小心翼翼地询问【宿主…你怎么了?】

谭妙花停止了笑意,她瘫坐在地上一遍一遍看着摘星阁,倔强地擦掉眼角的泪水,咬牙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骗。”

她眼角又笑出泪花来,带着哭腔笑声穿遍晦暗的阁房角落。

“原来这位国师大人,从认识我的第一日都是在利用我…他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爱宠当药引,让我接近了慕檀祁,帮他完成刺杀任务………”

“我还当真是傻,以为他真的是对我好,原来人心叵测啊………”

屋内的谭妙花又哭又笑着,而与她一墙之隔的屋子外面,一个白衣男子一直静静地站着。

男子浅色的瞳仁闪过一丝愧色,半响,他转动手中的佛珠,吐出一句如蚊蝇般细微的话,“谭妙花,你所言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