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请愿与恐慌
太学
推崇君子气度,讲究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董仲舒,直接站了起来,急步走出廊下。
腰间的佩玉因动作发出杂乱的撞击声,董仲舒却仿佛听不到,只是骇然的看着天幕。
“五胡乱华?只剩下八百万汉人?这,这岂非亡国灭种乎?!”
不远处的太学学子,同样被这个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本吵闹的太学,现如今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有个学子颤抖着,问道:
“这天音,说的可是我汉家天下?”
几个争执天音为后世之人还是天神的学子,此刻却一致起来,极为艰难的回道:
“应是。”
有学子忆起旧事,情绪越发激动:
“匈奴狼子野心,即便是大汉与之和亲示好,也曾多次撕毁盟约,之前,亦是率十四万骑兵进攻大汉,甚至攻入甘泉!诸位,甘泉距离长安,只有八十余里啊!”
有人沉声附和,补充起来细节:
“我记得,北地郡的回中宫也被匈奴烧毁了!”
“何止,匈奴军臣单于继位后,也曾进攻我大汉,六万骑兵,兵分两路,一路进攻上郡,一路进攻云中,大汉——唉。”
有个学子双眼通红,眼中含泪,大声对众学子喊道:
“我竟不知大汉受此侮辱!不知有这么多次存亡之危!”
“若再和亲求稳下去,岂非真应了天音所言?!”
这学子情绪越发激动,他撕下长袍,用佩剑割开手掌,直接写起来请战书。
“我愿去宫门前向陛下血谏,请陛下出兵匈奴,扬我大汉之威,末要应了这天音谶言!”
他这样一做,其他学子也反应过来,纷纷应和:
“算我一个!”
“我也来!”
“陈兄,此事怎么能只有你一个人来!”
“就是!加上我!”
平阳候府。
汉武帝年间,平阳侯曹时算是功勋权贵后代中,较为顶尖的那一波人了。
他祖上有名,先祖曹参为开国功臣,是萧何后的第二位丞相,还有侯爵传位,侯爵传到他时已经是第四代,如今又娶了陛下的胞姐,这样的权贵,是真能在躺在功劳簿上,混吃混喝一辈子。
不过汉时的诸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混。
高祖分封百余位侯爵,被吕后和文、景两帝一通乱削,现如今,真正底蕴深厚的侯爵已经少之又少。
皇帝,不会喜欢他们这种人的。
这是曹时悟出来的道理。
他们有父辈打下来的基业,有侯爵传承,能够从容的和皇帝谈条件,甚至是拒绝皇帝的要求!
皇帝想要拉拢他们,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那些从底层提拔上来的官吏就不一样了,给点侯爵看不上的残羹剩饭,他们就会为皇帝赴汤蹈火。
平心而论,让曹时选,他也更喜欢后者。
只是不过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大汉这碗锅,能舀出来的粥是有量的,陛下想给他的手下分,他们这些侯爵的粥,肯定会少。
甚至,粥不仅会少,还会连粥碗都砸了。
曹时不想自己的粥变少,更不想自己粥碗被砸。
和其他侯爵同进退对抗陛下,那是找死。
可帮着陛下对抗侯爵,自己的粥碗,在别的侯爵消失之后,就不知道还能留多久了。
曹时只能小心翼翼的平衡着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力求保持自家的富贵。
出兵匈奴这种事情,因为自家不擅长征战,没有领过兵,和自己的利益没关系,曹时就一直处于看热闹和有点反对的状态。
没别的,就是打匈奴的耗费太大,匈奴十几万骑兵,想打得举全国之力,赢了还好说,可输了呢?
输了,说不定要有亡国之危!
更糟的是,过往对抗匈奴,一直都是没赢过,谁敢在这样的逆势下,去支持陛下呢?
和曹时抱有同样心态的人很多。
他们表面上没有反对,可沉默已经是态度的体现了。
如果天幕没有出现的话,曹时会继续坚持自己的选择。
可它出现了,还带来这么一个糟糕的谶言!
要是真出现五胡乱华,中原沦陷。
他们这些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曹时立刻改变了态度,他令仆人给自己换上官服,准备前往未央宫觐见。
官服繁琐,还未穿好,平阳公主就带着奴仆,浩浩荡荡的走过来。
她眼尾泛红,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惊恐:
“驸马,那天幕——”
曹时连忙对着平阳公主摆手,示意她不要说出来,又安抚道:
“莫急,我这就去面见陛下。”
还未等平阳公主说些什么,只听得天音又道:
【这场浩劫,从上至下,无人能够逃脱,后人有诗曰: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做锦绣灰……】
公卿骨?内库…锦绣灰?
平阳公主和曹时瞬间想清楚了其中的含义,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墨家
“五胡乱华?胡人入侵中原?”
“大汉只剩下八百万汉人?!”
癫狂的常生,还未从坚定反对天幕国度中走出来,就被这巨大的消息砸得头晕目眩。
他僵在原地,粗喘着气,胸膛疯狂起伏着,像破旧的风箱,发出‘嗬——嗬——’的声音。
其余墨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本沉默的状态被打破,墨者们瞬间炸了锅,纷纷争吵起来。
天音是否为后世之人还是鬼神,亦或者天幕展现的‘未来’,对于墨者们来说,都太过于遥远。
但五胡乱华,汉人锐减这种事情,却是他们未来将要面对的事情。
只是天音的谶言,太过于模糊。
胡人,到底是何时入侵?
近两年,十年以后,百年以后,可不是一回事儿。
不同的时间,他们能做出的选择,实在是相差太大了!
所以墨者们针对时间问题,吵的极为激烈。
有人认为这是极快就会发生的事情,必须要立刻准备应战。
还有人认为现在国力还算昌盛,而且天音说的是胡人,不是匈奴,应该不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可能要等个十年二十来年才会发生。
更有人认为南北朝是大汉后期,至少要百年之后才会出现这种事情,所以目前不必忧虑。
三方各执一个观点,吵得不可开交。
常生没有参与到争吵之中。
他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突然转身离去。
一直注意他的墨家钜子喊道:
“常生,你要去哪里?”
常生头也不会的说道:
“去长安,参军!”
常生厌恶官吏,更厌恶那些权贵。
可若大汉倾颓,抵挡不住胡人南下,那中原百姓将会任人宰割!
天音,可是说汉人沦为了两脚羊啊!
这只是史书所记的部分,那未曾记的呢?
经历过战乱的常生,只要一想,就不寒而栗。
官吏负我,百姓未负。
百姓有难之时,我未挺身而出,与畜生何异!
必需抵御胡人于关外!
抱着这样的信念,常生的脚步走的极快。
墨家钜子还想再问,人已经走远。
他似有所悟。
抬头看了看天幕,墨家钜子同样在心里下了决定。
他看向还在争吵的墨者们,说道:
“诸位,我打算辞钜子之位!”
这话一出,还在争吵的墨者们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一个墨者问道:
“钜子,您这是何故?”
“我也要去长安。”
已经不再年轻的墨家钜子挺直腰背,郑重的向这些墨家子弟拱手行礼:
“神降谶言,我汉人将沦落为猪狗!某不才,只会打铁制刀,唯剩这点儿本事,愿去长安,求份冶铁的职位,煅兵甲利刃,以供汉兵征伐胡人!”
墨者们瞬间反应过来。
钜子这是打算放弃墨家道义!
不然,以墨家钜子的身份,做个县令都绰绰有余,何必做个小小的冶铁匠人!
一个。脾气暴躁的墨者直接站了起来:
“公何至于此!”
“天子厌恶墨家。”
墨家钜子眉宇间带着微不可查的疲倦。
“墨子的道义,任何一个君主,都不会采用。”
“如今天生谶言,也是时候作出选择了。”
做选择?
是继续坚守已经无法维持的墨家道义,在这乡野之中困守下去。直至看着墨家消失,还是去长安做一个匠人,为避免谶言所说的人祸。出一份力?
墨者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做何应答。
半晌,一个年长的墨者问道:
“墨者十志,兼爱,非攻,钜子己不可守也,不知剩余八志,钜子可还遵守?”
墨家钜子掷地有声:
“某自守也!”
“那,某也随钜子前往长安!”
年长墨者话音刚落,其余墨者纷纷应和起来:
“某也去!”
“某擅造车!亦能为汉军出力!”
“某善制箭!”
“某也算一个!”
“对了,还有常生!”
“我们去找他,一起去!”
墨者们行动起来,他们迅速打包行囊,前往常生家。
常生在和女儿道别。
他的女儿擅长指挥造屋,不过未入墨家,听闻父亲打算投军,沉默片刻,便给父亲收拾起来行囊。
她没有任何阻拦。
哪怕,父女一别,几乎是此生不得再见。
常生狠下心,拿起来行囊走出院落。
刚走出一段路,就听得背后有人大喊。
“常生!你等等!”
常生转头,见一群墨家子弟追了上来,和自己相熟的墨者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去长安,怎么能没有我们呢?”
“就是!”
“我们墨家子弟,要走一起走!”
常生看着昔日的同伴,双唇抖了几下,应道:
“好,我们一起去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做锦绣灰这个诗句是形容唐朝败亡的,我觉着还算合适就拿来用了。
古代消息流传很慢而且很差,如果家里没有权势,不是朝中人的话,很难得知全国的战争,因为这属于极高的国家机密。对于普通太学学生来说,就算是匈奴打过来,他们能感觉到的也不过是,最近长安管制很严格,城内开始抽调兵力了,是不是要打仗?据说是匈奴来了,就,能模糊的感受到战争,但对具体的强烈程度。很难知晓的。
不站到一定高度,不是业内知深人士。感知事物全貌太难。了。
其实现代也是,不一定是国家大事,就比如p2p和大学生贷款,早几年刚出来的时候极为火热,普通人看起来就很赚钱,很方便的样子,实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