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俞宁从门帘后出来,就见三人站在门口。

为首的男子一身绛红锦袍,举止矜贵,身量颀长。面上覆着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狐狸似的眼眸,眸中神态慵懒淡漠。

而站在他身旁的两人,一男一女,衣着虽不如他富贵,却也是用料精细讲究。

他微微敛眸,上前问候:“诸位是来买木雕的吗?”

苏木矮身行了一礼,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递给他:“见过郎君,我家公子今日有事外出,不料遇上大雨,想在此处躲雨片刻,这里是十两银子,您收下。”

俞宁连忙摆手:“您们只管躲雨,银子就不必了。”

苏木却未听他拒绝,直接将银子放在了一旁的柜台上:“您不必客气,这十两银子也是我们在您这叨扰的赔礼。”

俞宁见他态度坚定,只好道:“那你们先坐,我去找我师尊过来,这银子,我实在不敢擅自收下。”

说着又将放银两的香囊拿过来,塞回给苏木。

苏木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见他转身,头也不回地拉开布帘不见了人影。

他也不好追着进到人家店铺后院,索性将荷包放在柜台上,退回到萧星牧身后。

转眸见萧星牧脸色苍白,他便连忙扶着他到旁边的木椅上坐下,一边问道:“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萧星牧没有回应苏木的话。

只是一只手肘撑在木椅边,手背支着额头,眉头紧皱,面色苍白。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连带着鼻间都有些窒闷,喉咙也疼,浑身都难受。

朝苏木摆摆手示意他别吵后,他才能勉强闭眼休息一会儿。

苏木心中担忧,只能满脸焦急地等着。

终于,那布帘被人再次拉开,随后他便见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驸马!”他惊讶道。

温照白闻声也是一愣,抬眸望去,便见到了苏木。

跟着,她的目光下移,落到了正闭目养神的萧星牧身上。

“你们为何在此?”温照白问道。

苏木简短地解释了几句,温照白却没有听进去,而是疾步走到萧星牧身前,蹲下探了探他的额头。

果然。他的高烧又开始反复了。

她方才见他唇色苍白,两颊却泛起不寻常的红晕,心中便有了预感。

“谁?”萧星牧感受到额前的凉意,偏过头躲开,开口的嗓音沙哑。

“是我。”温照白回他一声,随后偏头对苏木道:“苏木,你去隔壁街上寻一个大夫过来,要快。”

“是。”苏木眼眶发红,眸中含泪,连忙举着伞就走了。

温照白则躬身抱起萧星牧,朝后院走去。

周娘子左右看了看,却和一脸泫然欲泣的俞宁对上了目光。

她挠挠头,转身继续站在门口等着苏木。

俞宁也恍然回神,目光挪到身后还在晃荡的布帘上,久久未曾动过。

方才那就是她的夫郎吗?看上去与她确实相配,虽看不清对方容貌,但也知必定出自世家大族。

只有那样的人,才能与她成亲吧?

他又怎么配?

可尽管如此,他却仍觉得心痛万分,恨不得将那男子从她身上扯下来,让他离她越远越好。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他不过是她随手收的一个徒弟,从未被她放在心上过。

俞宁几乎无法站稳,踉跄着扶着一旁的柜台,就见到了上面花纹精致的荷包。

连一个荷包,用的布料都比他身上的好上许多。

他攥紧了手中粗糙的衣裙,扶着柜台站直身子,咬着唇,一步一步朝后院走去。

……

俞宁到的时候,温照白正在用温水替萧星牧擦拭手臂,动作温柔细致,眼神中满是心疼。

他扶着门框,脚下如同灌了铅,半步都不敢朝里踏。

“师尊……”他喃喃道,声如蚊蚋。

温照白自然没有听见,只是她转身拧毛巾时,却注意到了门口的人。

“有事吗?”

俞宁一愣,呐呐问道:“师尊,这位公子,是您的夫郎吗?”

问完,他便见温照白冷淡的眼中忽然有了温度,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子,才回他道:“是的,若是没事你先下去吧。”

“师尊,我来看看师君。”他语速很慢,带着一丝苦涩的喑哑。

可温照白全然听不出来,闻言也只是道:“他身子不适,等他好了你再来看他吧。”

“好……”

他转身,脚步错乱地离开。

温照白没有在意,拧干毛巾后,便将毛巾贴在萧星牧的额头上,手背贴了贴他发烫的脸颊。

“殿下,这么冷的天,怎么没回府?”

萧星牧睁开眼,眼中朦胧湿润,嗓音沙哑:“你不也没回。”

闻言,她不禁有了几分笑意:“殿下学臣什么不好,偏偏学着到处乱跑。”

“那你为什么乱跑?”萧星牧下意识问。

“喏,如殿下所见,臣用自己微薄的积蓄,开了一家小店,为了能赚点养老金,臣总得来看看。”

“呵。”萧星牧轻呵一声,别过了头。

“殿下不信?”温照白拉来一把凳子坐在床边,笑着继续道,“这不是以前没有遇上殿下,也不知自己竟会成为驸马,臣总得为自己以后考虑考虑。”

温照白看着萧星牧一副不信不听的模样,心中觉得十分有趣。

她性子淡,很少能有觉得有趣味的事情,木雕算一个,现在又找到了一个。

她又说了几句,便听到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萧星牧又睡着了。

她笑了笑,放在床边的手动了动,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殿下,你怎么这么能睡?”

没过多久,苏木带着大夫过来了。

三天请三次大夫,温照白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流程她也算熟悉了,听大夫说萧星牧风寒未愈又加重后,只觉得萧星牧的身体体质是真的差。

她想了想又问:“大夫,我夫郎前几日过敏了,还要烦请您看一下他的过敏可好些了?”

大夫闻言又替萧星牧把了把脉,道:“您夫郎过敏已无大碍,只是需要按时上药,防止留疤。”

“好的,辛苦大夫了。”

苏木送大夫离开,温照白见萧星牧睡得沉,便走到隔壁房间,拿着没刻完的木雕过来。

她今日在来铺子的路上遇见了一直白毛小猫,小小一只,颤颤巍巍地跟在一只黄色橘猫身后,看上去又奶又萌,惹得她十分喜欢。

蹲在路边观察许久后,她走到坊市中买了个饼,准备掰碎了喂给它们吃,回来就没见两只猫的影儿了。

刚才在后院看到一批黄杨木,她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两只猫,便决定刻个笔筒。

花了几个时辰,她才将木雕大致的底刻好。

一共分为三个部分,一只大猫一只小猫,还有边上的笔筒。

将位置定好后,她也没急着勾勒细节,而是继续刻外部形态。

刻刀落在木料上,传来擦擦的摩擦声,在节奏紧密的雨滴声中,显得格外温柔祥宁。

萧星牧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醒来的,他在床上眯了许久,才坐起身,左右看看。

随后,目光就落在了坐在书案后的温照白身上。

外面雨势仍未减小,屋内光线格外黯淡,她点了两盏蜡烛放在书案两边,烛火的暖光笼罩在她脸上,让她的面容显得格外朦胧,烛光跃入眼瞳,折射出来的神情专注执着,还带着烛火的温度。

他手指微颤,垂下眸子,将视线放在她手中的木雕上。

他看不出她要刻的是什么,只能看着锋利的刻刀从木块上划过,木屑便一片接一片掉落,细小的灰尘在烛光中飞旋飘洒,看着格外有困意。

但许是最近睡得多,萧星牧此时并没有睡着,他靠在身后镂空的雕花木栏上,静静地看着温照白,和她手上的木雕。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被“嘎吱”的开门声撞破,两人同时抬头,朝门口望去。

苏木入内的脚步一顿,端着手上的托盘行了一礼:“驸马,奴才来给殿下送药。”

“嗯。”温照白颔首,目光也跟着转到了床上。

发现萧星牧已经起来了,她眼前微亮,笑道:“殿下睡得可好?”

萧星牧愣愣点头,头顶的一束呆毛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

温照白见了忍不住勾唇一笑,摘下手套随便往桌案上一放,便朝他走了过去。

萧星牧见她走近,眸光微闪,微微歪了歪头,呆呆地望着她。

直到温照白脚步停下,他抬头望她,就见她嘴角含笑,伸出手落在了他的头上,按了按。

“你在做什么?”他清亮含水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眼中是纯然的疑惑。

温照白抿下唇角的笑意,道:“殿下头发散了。”

“哦。”萧星牧不在意自己的发有没有散。

正好瞥见苏木将药递过来,他便接过药,一饮而下。

随后,唇边出现了一抹甜意。

他羽睫微颤,抬眸望去。

“殿下,蜜饯。”

只见温照白勾着唇,烛光下的眼眸温柔又专注。

窗外雨声如注,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耳边,风声拍打着窗棂,烛火散发着融融的暖光……

萧星牧看到了她眸中倒映出来的自己。

他掀唇,咬下了一口蜜饯。

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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