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孙大成抬头看去。

灶房的门开大开,光线昏暗,女孩站在门口背着光,月光仿佛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光晕,她双袖卷起,白皙的手开合着拉着一把弓箭。

箭头泛着冰冷的光芒,对准了孙大成。

“放开她。”宁微平心静气。

孙大成看着锐利的箭笔直对着他的罩门,先是背后出了层冷汗,等看清楚后,不由大笑出声。

“这不是我扔在门口的一把破弓箭?你就是想用这把箭要我的命?”

孙大成第一次见有人上门多管闲事。

从前,他完全不在意打老婆的事情传出去。住在家属大院时,许多人都知道他打老婆,劝的人多。

孙大成觉得烦,逼着郑玥搬到偏僻的镇上来。

这才清净几天?

宁微调整弓箭的方向,对准孙大成的额头,冷声说:“你可以试试。”

“你和郑玥是什么关系?”孙大成松手,郑玥摔在地上。

宁微说:“我们是同事,是手足,是流着同样血脉的中华女儿。”

孙大成疯狂大笑,完全不将宁微放在眼里。

郑玥翻过身,紧紧抱着孙大成,声带干涩地像是被强行打开。

“宁同志,你.....快走。”

快走啊。

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会连宁微一起打的。

“我......我不要你救,你快走。你快走啊!”郑玥青紫着眼眶龇牙咧嘴,她几乎用尽了力气才吼出来。

“郑玥同志,我没带上你,哪儿也不去。”姑娘语气坚定。

郑玥愣住。

宁微不怕挨打吗?

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向门口,朦胧间女孩眼神坚定地拉着弓箭,一人就将所有黑暗挡在身后。

五年。

五年的时光啊。

郑玥好像终于看见救赎。

“女同志,我劝你不要来多管闲事。郑玥是我的老婆,现在谁不打老婆?”孙大成朝郑玥身上吐了口唾沫,“女人不管教就上房揭瓦,就像教育小孩一样,你懂吗?”

厉啸一声。

利箭破开空气,朝着孙大成的飞速射过去。

孙大成想要躲,带着冰冷寒光袭来的利箭却好像比他还快,冰冷的箭滑过头皮争鸣着插入木头柱上。

孙大成头顶传来刺痛,他惨叫一声,往上一摸,满手鲜血,吓得腿都在打颤。

头皮竟是被箭硬生生擦破了一块!

“血!血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的女人,女孩满脸寒光,手持弓箭如踏着一路的光华,一步步走进来。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把被遗弃了几十年的破箭!

孙大成浑身发抖。

女孩走过,丢下一句话。

“你该庆幸活在现代。”

如果是在古代,刚刚那一刻。

孙大成就会是尸体。

“疯子,你这个疯子!”孙大成被宁微冰冷的目光盯着,他感觉到□□一股热意,全身发软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宁微走过去扶起郑玥,“还能走吗?我送你去医院。”

郑玥虚弱地点头,她抓着宁微的胳膊,“囡囡,我的囡囡。”

“放心,我会带上她。”

郑玥伤情严重,手臂上被柴木滑开的伤口一直在出血,身上凡是露出来的皮肤也没一块好地方。

宁微扶着她,明白今晚如果不送医院,郑玥可能要坚持不住了。

晚上没有可以搭乘的公交车。

宁微只能敲开隔壁邻居的门。

邻居见到受伤的郑玥,听说宁微要借车,二话不说就将牛车借给了陌生人,看着郑玥满脸的青紫,还有嘴角溢出来的鲜血。

“唉,这大成也是,怎么下手这么重?好歹是他的媳妇。犯点错也不至于把人往死里打吧?”

孙大成嗓门大,天天骂郑玥的话都能听到。什么□□婊子的,邻居以为这郑玥啊还真犯过错误。

“郑妹子,实在不行你带着囡囡回娘家住几天。这男人脾气上来,就是这样没个轻重。”

宁微将郑玥扶到牛车上,又将囡囡抱到车上塞了块糖。

囡囡擦擦眼泪,听话的接过糖,“谢谢姐姐。”

邻居还在说:“忍忍吧,谁让我们女人命苦呢?”

郑玥低着头,她也不回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宁微挡住邻居上前的动作,“忍什么?就不能离婚?”

离婚?

这个词刚出来,邻居的神情就变了。

这年头敢公然讲离婚,怕是不要命了。

“这种小事怎么好离婚,小同志你在说什么。”

宁微没再说话,拉起牛车就要走。。

邻居到底不忍心见宁微一个人,“你等等,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推的动牛车,我给你喊我家男人。”

“不用了。”宁微拉着牛车往前,“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黑夜中,女孩面色不改竟然还真将牛车拉动。

车上面可有两个人,份量可不轻。

邻居啧啧称奇。

关门的时候,邻居想到宁微刚刚说的话。

“胆子真大,离婚谁还要啊?家里没个男人,又带了那么大的女儿,郑玥不得被人欺负死去? ”

一个小时后,宁微推着车到了南城医院。

牛车停在了台阶下。

郑玥挣扎着要起身,看不清东西,手胡乱摆着,虚弱道:“宁同志,我自己上去。”

“别动。”宁微看见郑玥的眼球已经出血,她将人背起来,“你出血情况很严重。”

“囡囡,别落下囡囡。”郑玥昏昏沉沉靠在宁微的背上。

值夜班的护士打了个犯困的哈欠,下一秒睁眼错愕住。

“严医生.....”

严医生登记完上个病人的信息,见护士打哈欠以为是想睡觉,说道:“困了?你去值班室休息,这里我帮你看着。”

护士不回话,错愕的看着前方。

严医生视线跟了过去。

夜幕中,一个女孩背着个女人进来,地上全是血滴,她右手托着人,左手还牵了个女娃娃,女孩咬着牙,白皙的脸侧是汗水。

“小董,快喊人!”

严医生心猛地一跳,快速奔过去从宁微背后打横接过昏迷的郑玥往手术室冲,“快准备血包!”

小董护士赶紧喊人。

一群护士医生冲了过来。

宁微拉住其中一个护士,冷静地说:“伤情鉴定,我要伤情鉴定的报告。”

护士刚从护校毕业,分配南城医院上班还没半个月,就算上夜班也是比较平静,哪里能想到今晚还能碰到个伤情这么严重的人,慌慌张张的点头。

宁微抱着囡囡坐在手术室外等。

“姐姐。”囡囡害怕地缩在宁微怀里,“妈妈会死吗?”

宁微沉默了会儿,才说:“不会。”

囡囡吓得直哭:“爸爸坏,姐姐可不可以救救妈妈。”

“妈妈会死的,就像布娃娃一样。”

囡囡有个郑玥亲手缝制的娃娃,有一天她不小心划破了布娃娃的身体,里面的棉花全部跑了出来,布娃娃也变得四分五裂。

囡囡再也摆弄不回去。

她害怕妈妈也会变得和布娃娃一样。

“囡囡不想妈妈再挨打,囡囡知道妈妈痛,可是爸爸不愿意放囡囡走,妈妈舍不得囡囡。”

“姐姐,你带妈妈逃吧,不带着囡囡也没关系。”

“好,姐姐一定会帮你保护好妈妈。”宁微摸了摸囡囡的头。

“微微?”

走廊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张清恰好在值夜班,听同事说在急救科看到宁微,才急匆匆赶过来。

张清接过囡囡,问:“怎么回事?”

宁微摇头,“同事的女儿。”

张清看女儿不想说的神情,也不再追问。这么晚出现在急诊科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手术灯熄灭。

严医生走出来取下口罩,将情况大致讲了一遍,“患者长期受到殴打,原本就有很多内伤,这次的情况加重了内伤,内部多处脏器受损出血,肺水肿。再晚来几分钟,人真的救不了。”

张清是医生,自然知道这种情况的危险,点点头:“人安排好没?”

“送加护病房了。”严医生将人救回来才松口气。还好他昨天休息时间够,不然哪里能想到平日安生的南城,半夜竟然还会有伤势这么严重的病患。

下手的人简直太狠毒。

严医生这才看见张清和宁微一起,联想到两人关系,“张医生,这是你女儿?”

张清漫不经心点头:“是,不知怎么就遇上了这事。”

严医生回想起刚刚看到的情形,那样的场面,宁微都毫不慌乱,不禁感慨:“小同志真是好样的。”

宁微要留下来陪护郑玥,张清也不阻拦,“有床,记得睡睡。孩子我先带回家,这几天我都有时间。”

“好。”

宁微还要上班,孩子确实没办法。

天刚蒙蒙亮,宁微给郑玥掖完被子才去一厂,刚进场就听到人在议论。

“宣传科的郑玥又挨打了。”

“听说人还被送去了医院。”

“怎么回事?你听谁说的?”

“我姨妈就住郑玥隔壁,听说是个女同志,年龄不大,好像是从孙大成手里抢的人。”

“郑玥对象我见过,五大三粗的,一个女同志敢从他手里抢人,真够要命的。”

沈泽听到风声第一时间就找到宁微,足足将人上下看了五六遍。

“你放心,我帮你找人做了他。”

宁微淡定的写新闻草稿,这一期的厂内新闻刊,她占用了一个小版面用来写家庭暴力,以及女性在家庭暴力中受到的迫害。

她捏着笔,边写边说:“沈泽同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可是要枪毙的大事。”

沈泽摸了摸鼻子,哂笑:“开开玩笑,哪里敢杀人。”

顶多是雇人打断他的手脚。

一报还一报,公平。

日头升高,眼看到了正午。

科里的同事准备下班,有两个男同志凑过来。

“宁同志,听许主任说要换节目单,能不能提前透露下?”

“新闻老早就听腻了,要不讲讲西游记?”

宁微将东西收完,轻轻抬起眼帘,“等会不就知道了?”

“不会真是西游记吧?”两名同志红着脸笑。

又是播音的时间。

如今听广播已经成为一厂的习惯。偶尔上班时,同个车间的人还会讨论一下今天播讲的内容。

大家都猜新节目会是什么。

歌唱节目又或者是哪本小说?

虽然其他电台也会有这些节目,但没有人能够播出宁微的味道。

终于。

娟娟如泉水的声音传了出来。

“从今天起我将做一档全新的节目,新闻方面将会由苗可语同志继续播报。”

“第一个节目,我们讲——”

“离婚。”

一个众人并不陌生的词。

犹如一颗地雷,凭空炸响。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会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