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光照在白衣少年身上。

他不过十四五岁模样，身形单薄羸弱，宽大衣袖下露出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即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但依稀可见眉目清逸俊俏，睁着的一只眼中目光坚毅镇定，处变不惊。

路归朝捂住胸口，扶着门框艰难走出，上面很快留下一个血手印。

云千媱心虚地别开了眼。

然而路归朝根本没看她，径自走到法阵中央，黑瞳沉沉：“我知道妖物本体在哪里。”

“你知道？”祝别枝像听到天大的笑话，翻了个白眼，“我没听错吧，原来废灵根还有未卜先知的作用啊。”

“哈哈哈哈头一回见到什么叫做痴人做梦。”“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在场的谁不知道，他路归朝不过是个灵核破碎、修炼困难的废物，不由跟着一通起哄嘲弄。

而路归朝似乎习惯了，眉头皱都没皱，只有黑瞳透出一股化不开的阴霾。他未辩解，染血的白衣穿过阵法停在一口古井前。

“就在这里。”

李暮楚看了一眼古井，凑到云千媱耳边：“小废物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井前几天还打捞出了无脸男尸，煞气很重，妖物本体就算在里面，怎么找？谁去找？”

云千媱抿唇。

有些剧情她记不清了，但既然男主这么说，那肯定八|九不离十了。

祝别枝用剑柄推了推路归朝：“行吧，既然你说在这里，那你下去把它找出来。”

这就很欺负人了。万一井下遇到什么危险，路归朝根本无力自保，更何况正值秋日，寒夜深露，要下去这么一口煞气浓重的古井，换做其他弟子也是很危险的。

云千媱下意识想阻止，但转念一想，顿住脚步。

路归朝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他只拿了一条粗麻绳套住腰，另一头系在大树桩，就顺着湿滑的井壁攀爬下去。不过一会儿，一卷湿漉漉的古画被丢出来。

众弟子惊讶地去捡地上的古画。

云千媱回头望，只见少年浑身湿透从井里爬出，脚踝被锋利的石头割伤，不住地流着鲜血，可他却好像浑不在意。

“不就一幅普通的古画吗？稍微残留着一丝怨念罢了。”

“等时辰一到，妖物发现古画不见了，如果我们还想不出对付它的办法，就会都死在这里。”路归朝说这话时，平静得恍若置身事外。

祝别枝气急败坏：“你想害死我们？！”

路归朝继续说：“我知道怎么对付它，但需要一位女子作为诱饵。”

得了，就差指名道姓了。

李暮楚闻言挡在云千媱面前：“不行，太危险了。喂，小废物，你不会是趁机公报私仇吧？”

毕竟出山一行人中只有云千媱一个女弟子。

祝别枝低头想了想，似乎也觉得不妥，正要说话，却见云千媱站出来：“巧了，我也刚想到一个办法对付妖物，我当诱饵可以，不过，你要替我护阵。”

她指了指路归朝。

所谓护阵者，和处于阵法中的诱饵将同生共死。这样一来，不仅完美体现了反派要死也要拉主角垫背，还可以趁机抱男主大腿。反正他死不了，她也就死不了。

果然，头痛没有发生。看来在剧情之内，作出一点小变动是被规则允许的。

一滴冷水划进路归朝瞳孔，他眯起了眼，压住讥讽，表情没什么波动：“好。”

月黑风高，冷风吹过。

云千媱抱着手臂坐在台阶，脑袋埋进膝盖，身体微微颤抖，像哭泣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她脚趾都快冻僵了，终于，头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哭什么啊？”

“呜呜呜，那个负心汉居然扔下我跑了！我迷路了，走不出去……”云千媱念着准备好的台词，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怀中一个东西。

那声音听了她的“遭遇”，竟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桀桀怪声，不辨男女。

“要我说啊，一定是你长得太丑了，他才不要你的。来来来，我卖你个好东西，只要一文钱，保准你今后漂漂亮亮，迷倒所有男人。”

云千媱低头擦眼泪：“真的吗？我怎么不信？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小丫头，你别不信，我这就拿出来给你看看……”

确认了妖物智商不高，云千媱唇角一弯，说道：“我也有个好东西，可以让人变漂亮一百倍，比你那个可管用多了。”

“胡说！不可能！我的才是最好的！”

“我的才好！”

“我的！”即便没抬头看，也知道妖物气得头顶冒烟。

云千媱低头从怀里取东西，装模作样地嘟囔：“不信我们拿出来比比……”

“比就比！”妖物不服气，一阵窸窸窣窣，很像纸卷铺展开的声音。

就在此时，浓云散开，一缕月光照了下来，云千媱抓住时机，将怀里取出的东西对准了妖物。

妖物从镜子的倒影中看到了古画，爆发出一阵凄厉尖叫。

“你骗我！小丫头片子居然敢骗我！我要杀了你……”法阵光芒大盛，几道金光拔地而起，形成一个鸟笼状。

云千媱及时抽身，抛出一只锁妖囊，收走了落在地上的古画。

而困在阵法中的居然是一团漆黑的雾。

“是怨念。”李暮楚若有所思，“怪不得小废物说古画才是妖物本体。”怨念没有实体，只能寄托于古画生存。

前几天他们将院子勘察一番，发现煞气浓重，又捞出了几具无脸男，便从万物书中找到一种剥人脸皮的妖物，美人皮。

刚才路归朝从井底找到的古画，便是美人皮形态之一。

没有怨念附着时，是普普通通的画，一旦被附着，怨念越大，它的力量越强，最棘手的是，修士们不可直视它，因为一旦目光接触，便会被剥去脸皮，所以打起怪来很麻烦。

云千媱刚才一直闭着眼睛，利用镜子让怨念看见了美人皮，令其反噬。虽然方法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需要胆大心细的。

李暮楚拉着她左看右看，检查有没有哪里受伤。祝别枝也瞅了过来，不屑道：“不过一个本土妖物罢了，又不是无烬深渊里逃出来的，三岁小孩都会对付。”

李暮楚哟一声：“也不知道刚才谁差点着了妖物的道？”

祝别枝手按剑：“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怕你咋滴！”

两人正要杠上，这时，旁边默不作声的路归朝：“你们看。”

几人扭头。

原来，被困在阵法里的怨念逐渐形成一个虚影人形，居然是个弱柳扶风的年轻女子。

她企图挣脱牢笼，然而指甲一碰到金光就冒出阵阵黑烟，不由尖利惨叫，流下血泪：“我恨！我恨！凭什么他高坐庙堂，我却要黄土枯骨……”

路归朝盯着她，无甚感情地说：“怨念是人死后不甘心化成的，一般都是生前受了极大委屈，强行收服很难成功。”

云千媱略一沉思：“我有办法！”

祝别枝不可思议瞪眼：“你又有办法了？！”

只见云千媱从乾坤袋里拿出了刚才的镜子，咬破手指，低头画了一道符咒。

镜子发出光亮，渐渐的，画面投射在众人眼前。